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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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夜色已濃,窗外只餘幾道微弱的蟬鳴,燭光随着晚風緩緩搖曳。
待她清醒之時,房內已安靜了下來,只餘她一人,門外靜悄悄的一片,巨樹的倒影透過窗子靜靜地落在房內,樹影婆娑。
顧南挽蜷縮着身子躺在床榻之上,一陣陣的疼痛襲來,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只覺整個腦袋都似是要炸了一般,她疼的在床榻之上翻來覆去幾遭,也未能有所緩解,冷汗打濕了她的頭發,幾縷烏發濕噠噠地黏在她雪白的頰邊。
顧南挽揉了揉酸痛的額頭,她深吸了口氣,一直靜靜窩在她頸間的小肥啾被她的動作驚醒,他微微坐起身,一雙烏溜溜的豆豆眼有些好奇地看向顧南挽。
他歪了歪小腦袋,有些疑惑地伸出翅膀,随即,小心翼翼地,輕輕碰了碰她冰冷的面頰。
只聽一陣清脆的銀鈴聲響起。
柔軟的絨毛拂過她的面頰,顧南挽動作一頓,她的目光落在了枕頭邊,只見一只赤金色的小毛球抱着枚白色的蛋,正躺在被褥中眼巴巴地看着她,兩日未見,小肥啾已經睜開了眼睛,他的眸中似是有一層淺藍色的霧氣,水潤潤的,看着無端地有些讓人心軟。
他的毛發比起前兩日越發的蓬松,脖子上帶了個小銀鈴,像是個毛絨絨的玩具。
那群老鳳凰似是怕她醒來看不到人,特地将小肥啾放在了她的身邊。
這幾日簡直像是做夢一般,顧南挽伸出指尖,想要碰一碰小肥啾圓滾滾的肚皮,然而,在即将碰到之時,她卻又遲疑了片刻。
卻見那小肥啾微微湊上前來,圓乎乎的小腦袋抵在了她的指尖之上,輕輕蹭了蹭。
柔軟的絨毛掃過她的指尖,連着顧南挽的心尖都跟着一顫,似是有一根柔軟的羽毛輕輕撓了撓她的心窩。
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湧上她的心間。
陸老爺子以往總說她沒心沒肺,他對他好了那麽多年,方才讓她記住了他,顧南挽也覺得,她的确是個涼薄的人。
這明明是她的孩子,顧南挽先前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同,蛋是戚無宴孵的,自他們出生以來,也幾乎都是戚無宴在照顧他們。
她似是天生感情便比其他人更淡薄一些。
小肥啾似是得了樂趣,他探出小腦袋,輕輕撞了撞她的指尖,而後啾啾一聲,身形不穩地撲在了她的掌心,徑直攤成了一張啾餅,他看着面色蒼白的顧南挽,小心翼翼地趴在了她的掌心,親昵地蹭了蹭她的指尖,腦袋上的呆毛随之動了動,一雙豆豆眼濕漉漉的。
顧南挽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小腦袋,她将那蛋放在了枕頭內側,避免被他不小心碰到地下去,小肥啾在她的掌心滾了兩圈,滾着滾着,他便攤着肚皮沉沉地睡了過去。
顧南挽忍不住有些羨慕他這個入睡速度,她閉上眼睛,試圖放空心神,想着靠睡覺來減輕疼痛,耳邊只餘小肥啾低低的呼吸聲,她的思緒難得地放空。
待她再度醒來之時,只見傅羅衣正坐在她的床前,他的手落在了她纖細的手腕上,他的神情凝重若有所思,一群老鳳凰正神情緊張地立于他的身後,急的嘴上都冒了幾個泡,一見她醒來,金鳳撇了撇嘴,有些委屈。
前兩日,顧南挽被那怪鳥當着他的面吞入腹中,那一刻,他的大腦中都空白了一瞬,他只覺得天都塌了下來,他們找了那麽久的小肥啾,就那樣在他面前沒了……
顧南挽的目光在人群中掃了一圈,而後看到了立于人群後的戚無宴,二人的目光有片刻的相遇,那雙琥珀色的眸子靜靜地看着她。
須臾,傅羅衣收回了指尖,“這段時間吃好喝好吧……”他嘆了口氣,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頭。
顧南挽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戚無宴更是猛地拽住了傅羅衣的衣領,傅羅衣還沒站穩便被他猛地提了起來,只見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涼涼地看着他,眸底似是猝了寒冰,“你說什麽。”
那群老鳳凰亦是瞬間瞪大了眼睛,只聽一聲脆響,黑鳳手中的湯碗應聲落地,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傅羅衣,瞳孔一縮。
金鳳張了張嘴,他還沒來得及說話,眼眶裏便已包了兩泡淚,“她還那麽年輕!她怎麽可能?!!”
先前他爹大限将至的時候,那大夫便是讓他爹多吃點好的……
他後來在修仙界游蕩了那麽久,便聽人說,人快沒了的時候,大夫便會讓他們多吃點好的,就連那些十惡不赦的囚犯,也會有頓豐盛的斷頭飯。
幾只老鳳凰亦是瞬間逼近,虎視眈眈地看向傅羅衣,面對着這麽多人的目光,傅羅衣亦是被吓了一跳,料想這些人定是誤會了他的意思,他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有些幹巴巴道,“我是說她最近流血太多,有點貧血,身子還虛弱,讓她多吃點好的補補,你們在想什麽……”
戚無宴沉默了片刻,他面無表情地松開了傅羅衣的衣服。
金鳳更是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他娘的你說話不大喘氣會死啊?有病!”他差點以為顧南挽真的沒救了……
顧南挽亦是悄悄地松了口氣,經過方才的聲響,小肥啾亦是睜開了眼睛,此刻正趴在她的肚子上打了個哈欠,一對小翅膀捂住了眼睛,滿臉的不樂意。
傅羅衣理了理胸前的衣服,他提起一旁的藥箱,有些納悶,“短短半日,怎麽感覺你這毒更嚴重了些。”當初他給顧南挽診治了許多次,她體內的毒極為穩定,大有這輩子都不會毒發的跡象,現在卻突然間頻繁爆發。
別說幾位長老取藥還未回來,就算他們回來了,那靈藥現在也未必有用。
“你現在這毒我能先給你封住一段時日,只是這吃點苦是難免的了。”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房內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傅羅衣只做沒察覺到他們的異樣,他提起藥箱走出了房間,臨出門前,似是想起了什麽,他又叮囑道,“記得多休息。”
待傅羅衣走後,顧南挽受那湯藥影響,便又沉沉地睡去,群老鳳凰見狀,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房間。
她這幾日總有些昏昏沉沉的,隐隐約約間,似是有一只溫暖的手落在了她的眉眼之間,顧南挽睜開眼睛,便看到了一雙極為漂亮的鳳眸,此刻,那雙眸子正靜靜地看着她,神色溫柔。
“吵醒你了嗎?”
顧南挽搖了搖頭,她只是疼醒了。
“很疼吧。”黑鳳擦去了他額頭上的冷汗,盡量放柔了聲音,他的話音微頓,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猶豫了半晌,他低聲道,“我給你講個故事怎樣。”
哪怕在其他人眼中,他們都是上千歲的老鳳凰,可他們現在留下的幾乎都是鳳凰一族最年輕的一批,在這之前,他們幾乎也從來沒有接觸過小肥啾。
他性子冷,不愛講話,連同族的那些鳳凰幾乎都沒講過幾句話,更別提照顧小孩兒了,他今日與那群老鳳凰打了一架,方才得到了照顧顧南挽與小肥啾的機會。
他來之前,還特地去那些人類居住的地方,偷偷看那些人是如何照顧幼崽的,一翻看下來,發現大抵便是講故事和各種禮物,禮物他已經送了好多,全部給顧南挽裝在了小布兜裏。
除了他一身漂亮的羽毛,他現在已經身無分文了,黑鳳便特地飛去那些鋪子裏,買了廣受好評的戲折子。
顧南挽聞言點了點頭,便見黑鳳從一旁拿出玉簡,他随意地翻了翻,而後緩緩地讀了起來。
只聽了兩句,顧南挽便忍不住沉默了片刻,他講的卻是一個書生與女鬼的故事,甚至,還是一個書生和好多個女鬼的故事。
小肥啾趴在她的臉頰邊,正玩着她的幾根發絲玩的起勁。
黑鳳忍不住戳了戳小肥啾的肚子,原本乖巧的小肥啾瞬間瞪大了眼睛,奶兇奶兇地對着他啾啾叫了兩聲,小翅膀拍打着他的指尖,而後笨拙地鑽入了顧南挽的懷中。
黑鳳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小肥啾雖然生的可愛,脾氣卻實在是大,從不理人,也不讓碰。
倒是一見到顧南挽,便乖巧可愛的不行。
顧南挽也沒想到,這小肥啾脾氣如此之大,她戳了戳小肥啾的肚子,卻見那原本趴在她懷中的小肥啾瞬間伸出小翅膀抱住了她的指尖。
黑鳳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那戲折子之上。
漸漸的,他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眼見那內容越來越香豔,甚至配圖也逐漸大膽了起來,黑鳳有些維持不住面上的淡然,他眼疾手快地翻了一下戲折子,而後卻發現,這殺千刀的老板賣給他的是不正經的小黃/文……
他蒼白的俊臉瞬間漲的通紅,任誰也無法在給小輩讀了半天小黃/文後還能保持平靜……
黑鳳沉默了片刻,他神色自然地将那戲折子塞入了袖中,“我突然想起來我今天還有事,你先休息,等我明日再來看你。”說完,他幾乎是有些狼狽地走出了房間。
他今天一定要去拆了那個破鋪子!
顧南挽看着他的模樣,忍不住有些好笑,別說,他這反應可比那個故事有趣多了。
顧南挽受那奇毒影響,幾乎一直都是昏昏欲睡的,她沒醒多久,便又沉沉地睡了過去,而後又被那劇烈的疼痛驚醒,小肥啾似乎也察覺到了她的不舒服,一直乖乖地貼在了他的身側,不吵也不鬧。
房內一片寂靜,不知何時,一道高大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房內,他的一身黑衣幾乎與那夜色融為一體。
戚無宴面無表情地站在床前,他的目光落在顧南挽的面上,只見顧南挽眉眼緊閉,以往紅潤的唇失去了血色,她疼的悶哼了一聲,猛地咬住了唇角,蒼白的唇角染上了一點殷紅的血色。
戚無宴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唇角,他伸出指尖,抹去了她唇角的血跡。
顧南挽幾乎每隔半個時辰便會疼醒一次,不過短短幾日,她便被那奇毒折磨地瘦了一圈,一張臉小的可憐。
戚無宴目光晦暗地看着面前之人,眸底暗潮洶湧,半晌,他的身影化作濃郁的黑霧,緩緩地消散在夜色之中。
傅羅衣正熬制着湯藥,卻察覺到身後襲來了陣陣涼意,他頭也不回道,“大晚上的來我這裏做什麽?”
他将那蓋子蓋上,轉身坐到了一旁的小凳子上,輕輕地吹着火,只見戚無宴靜靜地立于雜亂的房間中,他眼睫微垂,神色專注地看着桌上亂七八糟的藥材,黃昏的火光落在他的面上,明明滅滅間,模糊了他面上的冷色,幾點煙火落在了他的銀發間。
與這雜亂的房間格格不入。
戚無宴卻是面無表情地從袖子中取出一枚玉簡,扔給了傅羅衣,傅羅衣接過那玉簡,有些困倦地打了個哈欠,這幾日他幾乎是一刻未停地再研究那奇毒,都沒合過眼,困了救來碗湯藥吊着,簡直是身心俱疲。
傅羅衣目光落在了那玉簡之上,哈欠打到一半,卻是一噎,只見這正是尋歡宗的雙/修之術。
他有些遲疑地看向戚無宴,卻見他已移開了目光,正面無表情地看着窗外的巨樹,兩只鳥雀正互相依偎着站在樹上,傅羅衣将那玉簡又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你确定?若是真那樣做,你現在這個肉身可能也要受到影響,你到時候上哪裏再去找個這麽合适的肉身去。”
傅羅衣想了想,他皺了皺眉頭,有些不贊成,醫者父母心,哪怕他嘴上一直期盼着戚無宴倒黴,随時準備看他好戲,可二人畢竟相處了這麽多年,他還是忍不住坐在了他的對面,有些苦口婆心道,“你可以等那些長老回來再說,他們那麽多人,哪怕那個靈草沒用,以後也早晚會有法子的。”
“我總覺得這法子有些不太靠譜,你雖然厲害,可也不是銅頭鐵骨。”
說到底,他與顧南挽也沒什麽很深的交情,他會為了顧南挽拼命研究解藥,也是因為戚無宴的緣故。
戚無宴卻只面無表情地看向那兩只相依的鳥雀,聲色冷淡,“這個功法可行嗎。”
傅羅衣微微捏緊了手中的玉簡,他皺起了眉頭,他一直知曉戚無宴對那顧南挽有點興趣,他也沒當回事,畢竟他打了那麽多年光棍,好不容易開了葷,得了其中樂趣,難免是有些在乎的。
可現在,這事态卻是有些超出了他的發展。
在他的印象中,戚無宴是涼薄且自私的,他霸道又性子扭曲,冷心冷情慣了,凡事只在乎自己的感受,他當初為了奪舍這具肉身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他很難想象,戚無宴會冒着損傷這具肉身的風險去救顧南挽。
傅羅衣将那玉簡放到了桌上,他沉思了片刻,有些無奈道,“按道理,這個功法是可行的,這雙修法子都大差不差的,不過這有不小的風險……”
他的話音未落,便見面前之人已化作絲絲縷縷的黑霧,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房中。
傅羅衣聲音一頓,他有些無奈地看向桌上的玉簡,卻是尋歡宗的雙修之法。
尋歡宗的雙修之術可采補一方修為,吸走對面的靈力,按理來說,自然也可以将那沉積于靈力中的毒連同靈力一同吸走。
那奇毒雖然毒辣,戚無宴倒不怕那毒,他自己便是個天生天長的毒物,可那肉身卻是難說。
傅羅衣嘆了口氣,這都是什麽嘛。
來啦w
猶豫了好久,還是改了一下之前的設定,這本還是甜一點好啦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