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生氣
第18章 生氣
# 018
穿過荷塘的風從窗戶吹來,帶進了被太陽曬熱的空氣,夏天已經正式開始了。
司越珩迎面被風吹過有些燥熱,他原地踱了兩步又看回穆從白,少年臉上就如他們剛見時那樣,沒有表情,一雙精致的眼睛直直望着他,好似剛剛什麽也沒有說過。
他想起剛回來時感覺到的怪異,現在終于明白了。
作為房子的擁有人,跑進了一個不肯離開的小孩,無論如何都會聯系到他這裏。
他忽然笑了一聲,他父母要他當供養司皓钰的工具人,連個小孩都算計他嗎?
“穆從白,你告訴我實話,不怕我現在把你扔出去?”
司越珩是真的生氣了,生氣他之前竟然因為穆從白的親近傻樂。
穆從白還是舉着精致無瑕的臉望着他,看不出來在想什麽。
他又問:“你為什麽要選我?我們都沒有見過,根本不認識。”
穆從白的眼睛忽然一眨,換臉一樣變得眼睛裏充滿了感情。
但司越珩看不懂那感情,穆從白掏開被子從床中間到了他面前,跪在床邊抓住了他剛拆石膏的右手小心捧着,指尖輕撫到他手術留下的疤。
“我認識叔叔。”
穆從白又露出了那如□□徒的眼神,“曾爺爺給我說了關于你的事,我知道你夏天喜歡游泳,冬天喜歡掏鳥窩。我想成為叔叔那樣的孩子,可是我做不到。”
他忽然往前貼近,仰起臉靠着司越珩的胸口,接着說:“我喜歡叔叔,所以你可以永遠把我留在身邊嗎?”
司越珩心跳驀地一亂,他一掌蓋在了穆從白臉上,将小孩推回床上。
這些話聽起來太奇怪了,他無法想象是一個十多歲孩子說的。
穆從白可能從小就生活在只有母親的環境裏,他母親教他知識,教他禮儀,但大概沒有教過他怎麽與人相處,導致穆從白對于感情的理解有些異常。
“穆從白。”
司越珩叫了這一聲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平靜認真地開口,“你說的那樣不叫認識。我也不适合當你的監護人,也不可能永遠把你留在身邊。你、還是跟他們走吧。”
穆從白卷縮着不動,眼睛裏如同裝了一潭死水,仿佛真的變成了一個精致的人偶。
司越珩看他這樣不知道再說什麽,蹙緊眉頭狠狠吸氣,最後離開了房間。
穆從白看着司越珩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聽到了司越珩出門的腳步聲。
他還是沒有動,過了許久外面有腳步聲響起來,但不是司越珩的。
“越珩?穆從白。”
曾傳平的聲音在院子裏響起,穆從白下床走出去,看到曾傳平和那個叫陳集的男人擅自進屋。
陳集打量着他,露出一臉醜陋的笑容讨好地向他說:“你好,昨天很抱歉吓到你了,我沒有惡意。給你帶了禮物,你看看喜不喜歡?”
曾傳平立即幫腔,“過來看看,這次一定是你喜歡的。”
穆從白的視線看過去,曾傳平拿起了一個粉藍色的電話手表,裏面還響起了音樂聲。
他沒有給出任何反應,默默往廚房走去。
曾傳平猜不透穆從白的反應,他是看到穆從白最近的衣服,家裏的用品,都差不多是這個顏色,才建議陳集買的。
穆從白又不喜歡?他女兒明明天天吵着要買電話手表。
陳集不知道穆從白去了哪裏,“曾支書,他去做什麽了?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曾傳平往廚房的方向瞥了一眼,穆從白正好走出來,手中握着一把菜刀。
他瞬間記憶複蘇,最近見到的穆從白都是乖巧的樣子,他差點都忘了這孩子吓人的一面,立即說:“快走。”
陳集不明白,還盯着穆從白不動,下一刻穆從白手裏的菜刀飛出來,他吓到往後一縮,摔坐下去。
那把菜刀插在了他兩個膝蓋中間的位置,穆從白站在客廳的另一邊面無表情對着他。
陳集壓下驚恐看回去,又從穆從白眼中看到了昨天在車站,最後看他的眼神。
曾傳平連忙把陳集扶起來,生氣地朝穆從白瞪去,可穆從白理都不理他。
他知道穆從白不會聽他的,決定先帶陳集走,然後去找司越珩告狀。
司越珩沿着路走亂走,太陽逐漸熱起來,他看到了衛生所的房子,就打算進去避避太陽。
周嘉盛又趴在藥房的櫃臺裏睡覺,司越珩走過去敲了敲臺面,周嘉盛擡起臉推了推眼鏡,看到是他不想理地問:“你家的小崽又怎麽了?”
司越珩打量一圈發現又只有周嘉盛一個人,好奇地問:“你們這裏到底有幾個人?”
“三個,不過他們回家種地去了,你到底來幹嘛?你的跟屁蟲呢?”
周嘉盛伸長脖子也沒看到穆從白,打量地看向司越珩,“出什麽事了?”
司越珩随意地靠着櫃臺說:“曾支書找到了不知道是他母親那邊什麽的親戚,要收養他,現在人都來了。”
周嘉盛終于坐直起來,推起眼鏡仔細地審視起他,然後問他,“你舍不得?”
司越珩這回立即回答了,“不是。”
“那是什麽?”
司越珩思考了半晌,“我總覺得那家人有些奇怪。”
周嘉盛露着八卦的眼神,“哪裏奇怪?是今天那輛大奔嗎?”
司越珩沒想到周嘉盛只注意到了車,回想昨天見到的車确實是這個牌子,他點了點頭,順便地回想昨天的事。
他可以理解收養前先暗中觀察孩子的真實性格,但陳集的眼神真的很奇怪,他又說不出哪裏奇怪。
周嘉盛看司越珩半天不說話,八卦的熱情沒了,坐回去慵懶地趴着,聲音也犯懶地說:“人都是有感情,相處了這段時間你不舍也正常。不過你才多大,難道真帶着這麽大的孩子,以後連老婆都找不到。
而且他那個身世,你不怕被你大嫂家戳脊梁骨罵死。”
司越珩擡眼瞥了瞥周嘉盛,不認同地說:“我說了我不是不舍得。算了,我再去見見那個姓陳的。”
周嘉盛看到司越珩冒着太陽跑出去,聲音追出去,“你別去揍人家一頓!犯法!”
司越珩已經走遠,但忽然又跑回去。他出來忘了帶手機,對周嘉盛說:“你問問小宋,那個陳集在什麽地方?”
周嘉盛瞥着司越珩,緩緩拿起手機,摸魚一樣半天才打開,司越珩一下把他手機奪過去,給小宋打了電話。
小宋說了地方,司越珩就把手機扔回給他又跑了,他是真不明白司越珩在急什麽。
司越珩騎走了周嘉盛的自行車,破開被太陽曬熱的空氣,到了鎮上唯一的酒店。
小鎮沒有秘密,一個外地人開着豪車到了鎮上,沒幾分鐘就傳遍了。
他找進去一問,前臺大姐就告訴了他陳集的房間,還順便跟他說了曾傳平和陳集剛回來,曾傳平人還沒走。
上樓敲開門,本來就不大的房間塞了四個人,不只有曾傳平,還有陳集的父母。
陳集一家都滿臉熱情洋溢,招呼他進去坐下,陳母又是遞水,又是遞水果。
司越珩拒絕,“不用了,我是想和你們多了解一下情況。”
陳集這會兒已經沒有了剛才被驚吓的窘迫,臉上透着精英的謙和客氣笑道:“不知道司先生還想了解什麽?我一定如實相告。”
“請問你們和穆從白的母親,是什麽關系?”
陳集頓了頓,“遠房親戚……這麽說吧,血緣上确實算不上有什麽關系,但是她上大學的期間在我們家住過一段時間,我父母都很喜歡她。”
陳集父母立即應和,陳父說:“她養父是我以前的老板,所以拖我照顧她。”
司越珩想起司婧姍說過穆從白母親是孤兒,但是背景空白,沒有被收養的記錄,問道:“那她養父呢?為什麽不來帶穆從白回去?”
陳父忽然有些為難,猶豫片刻才說:“好像當年是因為她談戀愛的事,和家裏鬧到斷絕了關系。她養父是有頭有臉的人,她都離家都這麽多年了,不願意再和她有牽扯。”
似乎一切都能說通,穆從白的母親因為非要與一個已婚男人在一起,所以與家裏斷絕關系。
有頭有臉的,姓穆的,如果是司越珩想的那家,他到時見過一兩次,那個穆家确實不太可能把穆從白認回去,也确實有能力把收養過這事藏起來。
司越珩半晌沒有再開口,陳集問他,“司先生,你還有什麽想了解的嗎?”
他一時想不出別的問題,審視地看向陳集,對方自顧地規劃起來。
“從白現在的年紀差不多該上初中,我有認識的朋友正好是辰光中學的校長,你知道辰光中學吧,霍城前幾的中學。将來他無論是考國內的大學,還是留學都可以。”
司越珩覺得陳集在努力向他展示自己的能力,果然接着又說:“過幾年我可能要調去海外公司,到時如果他留學的話,我還可以和他一起去。”
曾傳平悄悄拍了下司越珩的後背,“越珩,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司越珩還審視着陳集,曾傳平又說:“你回去好好勸勸穆從白,剛才他扔菜刀,差點傷到人。”
“什麽?”
司越珩一驚,曾傳平和他講了去看穆從白的事。
陳集立即接話,“沒事,我理解他的。他過去的事我都了解了,他這樣的性格不是他的錯,到時我一定會好好的管教他,絕對不會讓他、犯錯。”
司越珩聽着陳集的話刻意強調了“管教”兩個字,那股奇怪的感覺又冒出來。
可是再聊下去,陳集越是顯得沒有缺點,昨天被拍磚頭,今天被扔菜刀,正常人會不生氣?
最終的決定權司越珩還是留給了穆從白,只說會告訴穆從白情況。
走的時候陳集說要送他,本來已經拒絕,曾傳平卻拼命撺掇他搭陳集的車,連他騎來的自行車都要負責幫他還給周嘉盛。
司越珩沒了辦法,只得上了陳集的車。
坐進副駕,司越珩就聞到了一股很清新的香味,不是空氣清新劑,更像是未散的香水,但陳集身上卻并沒有,陳父陳母身上更沒有。
陳集把車開出去,餘光側瞥向他自然地聊起來,“聽小宋說你之前也在霍城上大學,你是學什麽的?”
司越珩不想聊這個話題,随口反問:“你呢?”
陳集笑道:“我16歲就出國留學了,在國外許多年,其實還是更喜歡國內。”
話到這裏就沉默了,司越珩不擅長更不喜歡和不熟的人相互說廢話,他看向車外,手往褲子口袋裏伸去。
昨天在餐廳送的小玩具他一直帶着,當作鍛煉右手的工具,但他摸半天都沒把手伸進口袋,驀地低眼看去。
座椅的夾縫裏露出來一截項圈,只有一指寬的皮質,上面帶着鐵釘,像是給寵物戴的,可是又顯得太細了。
司越珩下意識地問:“你養寵物嗎?”
“不養,怎麽?”
司越珩只是對風花雪月的沒興趣,可畢竟在他爸媽家裏住了幾年,與那些豪門少爺小姐們接觸過,那些人玩的是一般人都想不到的。
他忽然想起陳集看穆從白的目光哪裏奇怪了。
剛被接去霍城的那段時間,他非常不适應,他爸為了讓他早點習慣,就讓朋友圈的子女帶他一起玩。
有次在一個聚會上,他遇到了一個男人,混在他們一群少年當中很是突兀。
那個男人一直在旁邊盯着他看,還多次和他搭話,但他當時對那樣的環境很排斥,沒有理會。
後來一個和他算是朋友的同齡人告訴他,那個男人是喜歡玩虐漂亮男孩的變态。
陳集的眼神,給他的感覺就和當時的男人很像。
“你不舒服嗎?”
“沒什麽。”
司越珩把露出的小截項圈塞回椅縫裏,裝作沒有發現。
車開到了宅子外面,陳集要一起進去。
他拒絕地說:“穆從白可能還在鬧脾氣,你不想再被扔菜刀,最好不要進來。”
陳集有些尴尬,站在大門口往裏望了望,司越珩直接進門把白天從沒關過的大門,鎖上了。
他回到房間沒見到穆從白,不只穆從白不見,穆從白往他床上放的被子,枕頭,還有那個手掌安撫玩偶,全都不見了。
他失笑,然後找到手機拔了一個電話,就是那個告訴他遇到了變态的朋友。
朋友叫李紹忻,接起電話先罵了一聲髒話,然後才說:“你打錯電話了吧?司越珩。”
司越珩平靜地回答:“沒有。”
“你都幾年沒給我打過電話了,我聽說你家出事了?你沒事吧?現在怎麽樣?要我幫忙嗎?”
李紹忻一連串的問題問過來,司越珩仍舊平靜的語調說:“去年過年才請你吃過飯,有件想找你幫忙。”
“司大醫生有什麽事小弟能幫忙的?”
“我已經退學了,以後不會當醫生了。”
李紹忻震驚的聲音在話筒吵到了司越珩的耳朵,“為什麽?你不醫生幹嘛?你不是那麽想當醫生的嗎?是不是你爸逼你的?”
司越珩把手機拿得離遠了耳朵說:“你先聽我說,幫我查個人。”
“誰呀?什麽人?他幹嘛了?你現在在哪兒?”
司越珩真的受不了李紹忻“問題兒童”性格,總不想理他。
等李紹忻說完他才回:“叫陳集,在瑞聖證券上班,我有他的電話號碼,車牌號也有,我懷疑他有些不正當癖好。”
“是什麽人?什麽癖好?他怎麽你了?要不要我找人弄他!”
司越珩捏了捏鼻梁冷靜,然後說:“大哥,你是開網絡公司的,不是混社會的。”
李紹忻比司越珩大了兩歲,上大學就創業,現在已經是一家營收不錯的網絡科技公司老板。
如果陳集真的有什麽癖好一定注冊過某些網站,這找李紹忻查起來比警察更方便,用不太好的話來說,就是反向“人肉”。
李紹忻還想再說什麽,但司越珩不想再聽他不停問問題了,最後告訴他,“瑞聖證券你有沒有認識的人,也去問他的人品。他的信息發給你,盡快回複我。”
不等李紹忻再開口他挂了電話,把陳集的號碼和車牌都發過去後,扔下手機出去找穆從白。
實際算不上找,司越珩推開茶室的門,就看到穆從白對着角落裏的櫃子坐着,手裏翻着那本只剩下他照片的相冊,明明聽到聲音卻也不動。
“穆從白。”
司越珩停在門口,穆從白還是不給回應。
他無奈地走過去,抽走了穆從白手裏的相冊,蹲到旁邊說:“我們談談。”
穆從白終于朝他看了一眼,卻什麽表情也不給,雙手奪回被他拿走的相冊,無視他繼續翻看他的照片。
作者有話說:
小狗子對別人生氣:拍磚頭,扔菜刀。
小狗子對叔叔生氣:當着叔叔的面看叔叔照片。
小狗子: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