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從前
第10章 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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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屋裏的人都驚滞住了,尤其是給司越珩介紹相親對象的人,看到了門上的刀頓時感覺腿軟。
司越珩最先反應過來,先向穆從白看去一眼,立即道歉:“對不起,你怎麽樣?”
女人驚恐未盡瞥到了穆從白,對上少年視線她瞬間有種莫名的害怕,像是那孩子眼中藏着什麽怪物。
她下意識後退,勉強地向司越珩指責,“你這是什麽意思?不願意就不願意,有必要讓小孩出來這樣吓的嘛?家裏有錢就了不起了,像誰多稀罕你一樣!”
司越珩覺得理虧,沒有反駁。
小宋作為村委的工作人員,見狀起了矛盾連忙上前調解,“大姨,您不要生氣,小孩子玩刀肯定不對,應該批評教育。您沒有受傷最重要,消消氣!”
對方看到小宋,下意識抹了抹剛才刀擦着過去的臉頰,找回了一些底氣,“我又不是來做什麽壞事,要是不願意就直說嘛,用得着這樣嘛,要是受傷了可沒那麽容易解決。”
小宋點頭贊同,“您說得多,這個事我一定跟支書反應,這是我剛買的水果,您要不帶回去吃吧。”
小宋把帶來的水果遞給她,“這是剛買的,您要不拿去吃吧。”
對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接過了水果,轉身就走,小宋追上去,“我送送您。”
大雨淋得院子裏都是水聲,司越珩看着小宋把人送走,才轉身對着穆從白。
穆從白臉上看着與平時沒有區別,甚至帶着一點笑意,像是不覺得自己剛才做了什麽吓人的事。
但是他确确實實地被穆從白的行為吓到了,嚴肅地問:“你知不知道很危險!為什麽要這麽做?”
“你不想和她說話。”
“什麽?”
司越珩仿佛沒有聽懂穆從白說了什麽,腦子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了穆從白的意思,不可思議地說:“因為我不想和她說話,你就對她扔刀子?”
穆從白眼神篤定地望着他,仍舊沒有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對。
司越珩一時間說不出來感受,他意識到穆從白的性格可能有點問題,盯着他打量了半晌,問他,“沒有人教你不能這樣嗎?傷到人怎麽辦?”
穆從白對着他一眼不眨,完全不回他的話。
他覺得穆從白不像在他面前表現出的那麽乖巧,還是應該想辦法早點把人送走,穆從白卻突然開口。
“沒有人教過我。”
“什麽?”
司越珩沒有聽明白他的意思,他接着說:“沒有教過我不可以這樣。”
司越珩這回聽懂了,卻又覺得沒有懂,穆從白說過自己沒有上過學,他本來還不太确定是真的,但此時有些相信了。
他問:“你真的沒有上過學?”
“沒有。”
司越珩想了想,又問他,“為什麽不上學?”
“她不讓我出門。”
司越珩想了一會兒才明白這個“她”指是穆從白的母親,不讓出門的意思是司雁欽把他們母子藏起來怕被人發現?
可是在事發前,別人也不知道穆從白母子與司雁欽的關系,沒有必要連門都不讓出。
穆從白向他解釋,“我媽媽不讓我出門,我們只在房子裏,不可以出門,她每天都在哭,總是很難過,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麽。”
司越珩仿佛一瞬間理解了穆從白,或者說理解了穆從白奇怪性格的成因,就是因為不健全的成長環境,讓他小心翼翼,又有點乖張。
可是他的錯誤,只是無法選擇自己的父母而已。
一瞬間,他心軟了,平靜下來認真地告訴穆從白,“随便向別人扔刀子是不對的,那樣很危險,別人很可能會受傷。”
穆從白一臉認真地聽他說,他覺得果然這孩子只是沒有人教,其實還是很願意聽話,于是接着說:“如果別人讓你做什麽,你不願意,可以直接地告訴對方,而不是做這麽危險的事,懂了嗎?”
穆從白點了點,司越珩又說:“以後都不可以再這樣的。”
“那你不趕我走了嗎?”
司越珩驀地驚住,看着穆從白眼中微微露出的不安,最後說:“我沒有說要趕你走。”
穆從白終于對着他笑了笑。
司越珩突然意識到穆從白剛扔出去的,是一把柳葉刀,看向了門上,果然沒錯。
他指向了門上的刀問:“你哪裏來的?”
穆從白看了一眼緊張起來,司越珩有點懷疑是他什麽時候掉在家裏的,沒有追問,只叫他,“把刀拿過來。”
穆從白直勾勾地望着他,審視了半天,像是終于确定他沒有生氣,才去将門上的柳葉刀取下來,遞給他。
看到熟悉的柳葉刀,司越珩不自覺想起了無法上手術臺的事,伸手去接,冰冷的金屬落在他手心像被燙了一下,刀沒有拿穩掉下去,鋒利的刀刃在他手心劃出了一條血線。
穆從白連忙抓住了他的手,看着比司越珩還要緊張,想要給他止血,可是又不知道怎麽辦,最後低頭舔上去。
“你幹什麽!”
司越珩被吓了一跳,連忙把手抽回來,穆從白認真地擡起頭對他說:“止血,以前我都是這樣的。”
他有些不忍心聽穆從白說以前,指正地說:“這樣并不能止血,沒有藥品工具可以用幹淨的紙巾壓住傷口。”
“哦。”
穆從白應了一聲,連忙跑回屋裏,拿了一把紙由過來塞在他掌心裏,然後按住他的手問:“這樣可以了嗎?”
那一點傷等穆從白拿回來已經不流血了,司越珩看着眼前認真的小孩,點了點頭,“嗯,謝謝。”
穆從白微微笑了笑,更加認真地捂住他手裏的紙巾。
這時,小宋回來,他對穆從白扔刀的行為倒沒多意外,畢竟之前曾傳平翻牆想進來,還被他扔過石頭。
看到穆從白乖乖站在司越珩面前,他才覺得不可思議,覺得穆從白似乎唯獨對司越珩哪裏不一樣。
小宋站在外面看了一會兒,才走進去,“剛才的大姨沒事,不怪他了,你別罵了。”
司越珩聽了小宋的話,把穆從白的手推開說:“行了,沒事了。”
穆從白非常乖了點了點,然後把地上的柳葉刀撿起來,特意把刀片對着自己将刀遞給他。
司越珩又一瞬間的心軟,接過來問:“你還有別的嗎?”
“沒有了。”
司越珩确認地打量過去,他最後說:“以後不要碰這些危險的東西,也不許再做同樣的事,不然你就離開這裏。”
穆從白低下頭回答,“嗯,我知道了。”
這件事就這樣揭過去,又平靜地過去了兩天。
連續的陰雨天氣還在繼續,司越珩吃過了早飯正在客廳裏養神,因為他手受傷,穆從白主動地做了大部分家務,他就坐着看穆從白拖地。
“越珩,你們在不在?”
院子裏突然響起了周嘉盛的聲音,他站起來就看到周嘉盛自己走進屋,手裏拎了一個竹編的籃子,與他的形象搭在一起十分違和。
籃子裏裝的是番茄和黃瓜,周嘉盛也很嫌棄地把籃子塞給他,很不滿意地說:“我媽叫我送來給你的,剛從地裏摘的。還有,晚上到我家去吃飯。”
穆從白看到周嘉盛,立即像要上前線沖鋒一樣,扔下拖把就沖到了司越珩面前,往周嘉盛瞪去。
司越珩不明白穆從白怎麽單獨對周嘉盛這麽敵視,平時小宋來就挺平靜的。
他把裝了番茄和黃瓜的籃子遞過去,“拿去放冰箱。”
穆從白猶豫了一下,接過籃子又沖鋒一樣跑去了廚房。
司越珩同時對周嘉盛拒絕道:“晚上小宋要來,他一個人沒飯吃。”
周嘉盛不信他這拙劣的借口,直接拿手機給小宋發了條語音信息,“晚上到我家吃飯,越珩他們也一起。”
小宋秒回,“真的嗎?太好了。”
司越珩意識到就這麽大塊的小鎮,村委職員和衛生所“所長”怎麽可能不認識。
周嘉盛看透他一樣地說:“你還有什麽借口?”
司越珩說不出來,穆從白放完了番茄和黃瓜,又沖鋒出來把籃子還給周嘉盛,眼神瞪出了“你別再來了”的警告。
周嘉盛接過籃子不理小屁孩,繼續對司越珩說:“你不能這麽忘恩負義,小時候多少次向我媽告狀,我都放過了你。我媽說我不‘請’你去吃飯,也不用吃了。”
當初還是小學生的司越珩,常常被他爺爺請來教他學習的周嘉盛威脅,因為周嘉盛每次打着教他學習的晃子,來他家看小說,不許他說實話。
他每次都去向周嘉盛媽媽告狀,周媽媽就會給他買冰棍,然後追着周嘉盛打半條街。
司越珩去了霍城後只剩他爺爺一個人在這裏,常常是周嘉盛的父母在幫忙照顧。
他最終點頭,想着家裏沒什麽東西能送,鎮上應該也買不到什麽好的東西,周嘉盛立即說:“你千萬別送東西,我媽說的,不然你就別來了。”
司越珩愣在原地,不知說什麽。
周嘉盛看透一切般推了推眼鏡,忽然把籃子扣到穆從白頭上,轉身就跑,像極了小時候欺負司越珩。
他人出了門聲音飄在院子裏,“記得拿去還給我媽。”
司越珩去看穆從白,小孩一般見不到情緒的眼中冒起了火,終于不再像個精致的娃娃,而是有血肉的人。
他不自覺笑起來,把籃子從穆從白頭上拿上來,慫恿地對他說:“等會兒你也把籃子給他套回去。”
穆從白眼中的火忽然熄了,疑惑地問:“你不會生氣嗎?”
司越珩反問:“你報你的仇,我為什麽要生氣?”
“可是你叫他嘉盛哥。”
司越珩思考了一會兒這句話,“因為我叫他嘉盛哥,你就讨厭他?”
穆從白對着他認真地想了想,突然跑時了茶室裏,過了片刻抱着一本相冊跑出來。
相冊他看着有點眼熟,穆從白坐到他旁邊挨着他,把相冊打開給他看,他終于認出這是他的相冊。
司越珩拿過來翻了翻,整本相冊都是他16歲前的照片,連他與別人的合照也撕掉了別人。
其中最多的是他小時候與周嘉盛的合照,有的合照周嘉盛沒法完全被撕掉,剩下的部分被扣成了洞。
“穆從白,誰讓你撕的!”
司越珩生氣地吼出來,大概理解了穆從白對周嘉盛的敵意。
因為他們小時候一起拍的照片最多,就覺得他們關系最好,所以在心裏和周嘉盛比了起來。
穆從白卻沒理他的話,望着他說:“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人笑,我媽媽不會笑,來看媽媽的人也不會笑,第一次見到原來笑可以這麽開心。”
司越珩仿佛沒有聽懂,穆從白指着相冊裏的照片,是他不知幾歲時捉着一只螃蟹在傻樂。
他記得是周嘉盛考試成績好了,他爸獎勵給他的相機,就喜歡沒事到處拍,給他拍了不少傻照。
可是這些照片,在穆從白眼中,仿佛什麽最珍貴的東西一樣。
他想象不出從來沒有見過人笑,是什麽感覺,怎麽可能會有人沒有見過人笑?電視上,街道上,随便哪裏,總會有人笑的吧?
司越珩認真地看了穆從白許久,一瞬間理解到了将一個孩子封閉起來的後果,就是連正常得再正常不過的事,對于他來說都像是奇跡一般。
他瞬間心疼極了穆從白,小孩卻舉着幹淨純粹的目光問他,“你為什麽不像從前那樣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