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過敏
第6章 過敏
# 006
鎮上有一條街道,趕集的時候很熱鬧,基本的衣食住行都有滿足,但不趕集的時間一半的店鋪都關着門。
這會兒剛過午後,頂着太陽還是很熱,可穆從白牽上了手就不松,司越珩掌心裏出汗,後悔剛才不該一瞬間的沖動。
不過,他還是沒強行把穆從白的手甩開,因為他發現穆從白對外面的環境有些緊張,總在四處張望。
穿了半條街,他們終于發現一家開着門的服裝店。
小鎮上也很方便網購了,店裏的衣服主要針對的是不會網購的中老年,還有父母在外的留守兒童。
司越珩徑直走到童裝的角落,架上的衣服質量都不太好,但大概也找不到更好的。他随便選了兩套看得過去的,對着穆從白的身高比了比,差不多就拿去付賬。
看店大姨不說價格,反而盯着司越珩打量,過了半晌問:“你是不是司越珩?”
司越珩沒有認出來對方是誰,也不想被對方拉着問東問西,否認地搖了搖頭,“不是。”
對方卻不信,篤定地說:“怎麽不是,你爺爺過世時我見過你,你怎麽回來了?這個孩子是你弟弟?”
司越珩的眼神沉了下來,對方卻還是自顧地說:“……他算起來該也不小了吧?我記得——”
“多少錢?”
司越珩打斷,對方終于看出了他的不悅,悻悻地回道:“一共350。”
司越珩什麽也沒說,直接拿出手機付款,對方反倒驚訝起來,眼神像是在說這個冤大頭怎麽不講價。
他無視地付完款,就拉起穆從白離開。
到了店門外,司越珩問:“你還有什麽需要的?”
穆從白看出了司越珩的不高興,搖了搖頭,他們出來一趟就這樣又回去。
進門後司越珩第一件事是放開穆從白的手,再牽下去要淌水了,然後把剛買的衣服塞給穆從白,“去換吧。”
穆從白接過衣服沒去,他不解地問:“有什麽問題?”
“沒洗過。”
司越珩在鄉野長大沒有那麽多講究,後來他到了霍城買的衣服都是不需要洗過才穿的,再後來他一個人住更沒有在意過這個問題,每次聞聞有沒有異味,沒有就直接穿了。
他審視了穆從白一番說:“洗了你不還是沒有衣服可換?別那麽多講究。”
穆從白被這個理由說服,去換了衣服。
司越珩等穆從白換完衣服出來,剛剛心裏的不爽一下散了。
他第一次懂了什麽叫人穿衣服,明明廉價的衣服卻在穆從白身顯出了一股難以言明的高貴感,忍不住誇,“不錯。”
穆從白站在原地看了他半晌,然後拿起換下來的衣服去了衛生間。
“你幹嘛?”
司越珩脫口問,穆從白立即又站住向他盯來,“洗衣服。”
“洗衣機在那邊。”
“壞了。”
司越珩驚起來,去了放洗衣機的房間,試了一遍發現真的壞了,他踢了兩腳也沒有修好,放棄地說:“我買臺新的。”
他立即拿起手機,本來準備在網上買,但小鎮路遠,最快也要四五天才能送來,可這幾天的衣服不能不洗。
小鎮上面好像有賣洗衣機的,但他并不是很确定,正考慮要不要再出去一趟,穆從白突然站到了他面前。
“叔叔。”
司越珩低頭,穆從白就撩起衣服露出白皙的小肚皮。
“我過敏了。”
他低看了眼,然後蹲下去,穆從白皮膚上果然起了一片紅疹子。
他拉着穆從白翻到背面,果然背後也有,想了想問:“你吃什麽東西了嗎?”
穆從白搖了搖頭,然後說:“因為衣服沒有洗。”
因為新衣服沒有洗所以過敏了?司越珩拉起小孩的褲子,發現果然腿上也有。
他學了好幾年醫,知道有些孩子就是容易過敏,但親自遇上還是在腦子裏冒出了一句:怎麽會這麽麻煩!
他過了一遍學過的知識,問穆從白,“你以前有這這種症狀嗎?”
穆從白點頭,他立即把穆從白身上的衣服都脫下來,按他學的知識穆從白的症狀屬于接觸性過敏,脫離了過敏源就會好轉。
但他也沒有足夠的經驗,脫完穆從白的衣服還是不放心,決定帶去鎮上的衛生所開點藥。
開藥就得出門,剛買的衣服穆從白肯定不能再穿,小孩子光着去看醫生好像也問題不大。
司越珩瞅了眼光溜溜的小孩,說:“我給你找件衣服去看醫生。”
他說完回房間去找衣服,對新買的衣服過敏多半是衣服上面殘留的化學品,或者材質。
司越珩翻遍所有衣服找出了一套純綿的T恤和短褲,穆從白勉強能穿。
穿之前他先在穆從白手背上做了測試,沒有觸發過敏才給他。
他的衣服一般都是185的,穿在不足160的穆從白身上有些太大,短袖都成了長袖。
穆從白倒是不介意,把衣服紮進褲子裏,系緊腰帶仍然是個精致完美的小少年。
“行了,走吧。”
司越珩這回主動拉起了穆從白的手,穆從白像是見到了不可置信的事,直盯着他的手。
他沒理會穆從白的心思,出了大門穆從白突然停住,藏到他背後躲着太陽不肯走。
司越珩不明白地回頭問他,“又怎麽了?”
“疼。”
穆從白拽着他的衣角,他從過大的衣領裏看到了穆從白身上的紅疹,被太陽曬了确實可能疼。
司越珩忍下不耐,把小孩放到了太陽曬不到的地方,回去到處翻找,終于找出幾年前司婧姍留下的太陽傘,淺紫色蕾絲花邊的樣式。
他回到穆從白面前,把傘撐開了再遞去,“這樣總行了吧。”
穆從白接着傘撐過頭頂,然後和傘一起仰起臉,微微眯起的眼睛有了一絲笑意,乖得不像話地說了句,“謝謝叔叔。”
有風掃過樹梢,陽光下的樹影晃了晃,明滅在穆從白臉上。
司越珩一巴掌拍在傘頂,傘被他壓得蓋下去擋住了穆從白的臉,他轉身往前走出去說了句,“快走。”
結果走的只有他,回過頭看去穆從白還定在原地,一條細白胳膊伸出了傘下。他看出小孩的意思說:“你不是被太陽曬得疼嗎?胳膊就不怕曬了?”
穆從白又把傘揚起來露出臉,回到了沒有表情的精致娃娃模樣,不說話,但手也不放下去。
司越珩覺得這小孩有點恃寵而驕,僵持了半晌穆從白不肯退讓,他只得回去拉起了那只手,穆從白終于跟着他走了。
因為太陽漸西,這一路出去路上的人變多了,不時有人打量他們,還有在屋裏被人專程喊出來的。
司越珩昨天回來的事大約已經傳遍了鎮子,穆從白非法入室在小鎮也不是秘密,尤其穆從白被人诟病的身世,和他這麽親密地走過去,難免被人議論。
“這個小孩是不是就是司家老大的那個孫子?”
“又沒有認叫什麽孫子?”
“外面女人生的不還是他司家的種,長得這細皮嫩肉的,可惜媽不正經。”
“另外那個不老三家的兒子嘛,怎麽他帶着那個?”
“這都不懂,家裏面還有一個帶不回去就找人管,都是他們司家的,難道真不要!”
司越珩走過去聽得不太清楚,但猜也能猜到說了什麽,他轉過眼對說話的兩人一瞪,“關你們什麽事!”
兩人沒想到他還會回嘴頓時尴尬後退,當作無事發生,他回頭拉着穆從白繼續往外走。
衛生所是這兩年新建的,在鎮子的中間,和他家的宅子一樣背後臨着荷塘,鎮上勞作的人大多都很健康,衛生所常年沒有病人。
司越珩在門口松了穆從白的手,又一手心的汗。他讓穆從白收傘,自己走進去,沒見到人他就朝裏面喊:“有人在嗎?”
藥房櫃臺後面過了兩秒才伸起來一顆腦袋,看着睡得迷迷糊糊,推了推眼鏡發出慵懶的聲音,“什麽事?”
司越珩答:“看病。”
對方又趴回去,“先去挂號。”
他視線巡了一圈,看到了挂號繳費的窗口,走過去裏面卻沒有人在。
他回頭想問剛才的人,就見對方從櫃臺後出來,進去窗口裏面,若無其事地從窗口向他問:“挂什麽科?”
“皮膚科,但是我沒有他的身份證。”
裏面的男人審視地瞥了瞥他,默默打了張單子說:“2塊。”
司越珩意外就這麽可以了,以為還要讓他開身份證明,他付了款問:“醫生在哪兒?”
裏面的人瞥了他一眼又打開門出來,他已經猜到了,視線跟着對方,果然見男人又去了診室裏。
“穆從白。”
司越珩對愣在門口的穆從白喊了一聲,小孩子不太情願地走過來,被他推進了診室。
身兼數職的醫生坐在位置上,嚴肅地打量過來,“怎麽了?”
穆從白站在桌前一動不動,警惕地盯着醫生。司越珩以為小孩是害羞又不擅言辭,幫忙地去扯穆從白紮在褲子裏的衣服,結果穆從白用力把衣服拽住,不滿地瞪他。
“剛才不是都給我看了,現在害什麽羞?”
穆從白仍舊不肯放手,像被看了一眼會怎麽樣似的,司越珩努力地去猜小孩的意圖,“你是害怕醫生?”
穆從白忽然反問他,“你不也是醫生?為什麽還要給別人看。”
司越珩被提到了不願回想的事,一只手掐住了小孩的嘴說:“我不是醫生,以後也不會成為醫生。我看了別人怎麽不能看?你別這麽多事。”
穆從白還是死死瞪着他不肯松手,他幹脆放開轉身,毫不在意地開口:“你不看就不看,全身爛了又不關我的事。”
司越珩說完了要走,穆從白立即雙手拽住他的手,擡起一雙可憐兮兮又拼命掩飾的眼睛,看了他一會兒終于轉向了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