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月色
第4章 月色
# 004
司越珩不知穆從白這個笑什麽意思,但仿佛被迷惑住了,不由地又在心裏感嘆這孩子長得是真好看。
穆從白笑完了就像等于回了他的問題,轉身跑了,他莫名地愣在原地,有些無語。
那張照片他都不記得之前在什麽地方,竟然能夠找出來。
茶室的門被關上,司越珩往外瞥了一眼,也關起了門準備洗澡睡覺。
一樓的浴室和廁所只有一間,就在茶室的隔壁。
他拿了褲子和毛巾進去,放好後又去廚房找保鮮膜,但沒有找到,最後用了兩個塑料袋将右手的石膏包起來。
回到浴室脫了衣服,露出了他胸口的傷,是做手術時留下的,當時他胸腔大血管破裂嚴重出血,差點死在救護車上。
現在傷口已經淡了很多,像是什麽傷害都會随着時間淡去一樣。
司越珩把視線從鏡子裏拔出來,進去沐浴間,一只手十分艱難地洗了頭和身體,然後關了花灑出去。
他先打開右手包的塑料袋,看到沒有被弄濕才去找吹風機吹頭發。
以前的吹風機放在洗手臺的櫃子裏,他翻找了半天沒找到,從最裏面掏出來了一架戰鬥機玩具。
他想了半天才終于想起來,這個玩具是司皓钰的。
大概司皓钰3、4歲的時候,過年和他父母回來,當時十分喜歡這個玩具。
後來玩具找不到,司皓钰哭得昏天暗地,就因為他好奇地拿來看了看,他母親就認為是他把玩具拿走了,還口口聲聲說:“你要是想要可以直接說,怎麽能偷偷拿弟弟的玩具。”
不知是誰把玩具放在這種地方,過了十幾年他終于洗清了冤屈。
司越珩笑了一下,把玩具丢進了早就沒使用的垃圾桶,不想再找吹風機,一只手非常不順利地穿好褲子,就這樣擦着頭發出去。
穆從白就站在浴室門外,猛不疊地對上司越珩的視線。
司越珩雙眼一垂,穆從白的視線從他的臉慢慢下移到胸口,看到了那裏的傷。
傷口在胸腔的中間,司越珩的皮膚偏白,剛剛被熱水蒸過帶上了一層粉色,新鮮的傷口比起那層粉顯得更紅,像滴在宣紙上滑出痕跡的淡墨。
穆從白盯死了那條傷口,突然問:“你怎麽受傷了?有人打你嗎?”
司越珩的心跳驚得抖了一下,他盯着穆從白,一般孩子會看到受傷就邊想到被打嗎?
他的話在舌頭裏轉了一圈還是問出來,“你在哪裏見過打人的?”
穆從白突然沉默了,眼睛終于離開他的傷口低下頭去。
他以為問到了穆從白敏感的地方,沒有再問下去,穆從白卻突然又問他。
“你回來這裏是因為受傷?等到你的傷好了,你就會走嗎?”
司越珩思忖了下穆從白的話,聽出來是怕他走了,自己也會被趕走的意思。
可是他沒有想過以後怎麽樣,模棱兩可地回了句,“到時再說。”
穆從白還是那樣看不出來表情的臉,像精致的娃娃,站在那裏靜靜地望着他。
他沉默片刻又補了一句,“早點睡覺,這樣你才能長高。”
穆從白繼續地盯了他兩眼,最後“嗯”了一聲,回去了茶室,司越珩也回去了房間。
現在時間才9點多,不過自從車禍之後,司越珩就遵循着早睡早起。
他擦幹了頭發躺上床,腦子裏轉着最近的事,最後落在了穆從白這裏。
一個家族裏的事一般都不是秘密,他知道司雁欽将那個女人養在外面是4年前。
可是穆從白已經十多歲了,他堂嫂的孩子也才14歲,也就是司雁欽剛結婚不久就在外面有了私生子。
司雁欽藏了八、九年才被發現?這似乎有些不太可能,他記得在出這事前,他司雁欽和他堂嫂的感情挺好。
而且穆從白為什麽姓穆不姓司?司雁欽的為人不應該會讓自己的兒子跟別人姓。
還有剛才穆從白提到他的傷,他雖然和司雁欽不那麽熟,但也認識了二十幾年,司雁欽不太可能會家暴打人。
所以穆從白到底經歷了什麽?才會小小年紀變成這麽寡言深沉的性格?
司越珩想着不知不覺睡着了,他的房間不小,床的一旁就是整面對着荷塘的落地窗,月色透進來一片銀白,灑了他滿床。
多年來的一個人住他沒有鎖門的習慣,以前和爺爺住在這裏他也沒有鎖過門,房間的門被輕輕推開,他在床上毫無察覺。
穆從白光着腳,小心地走到了床邊,他背對着月光站着,小小的身影投在了床上的司越珩身上。
司越珩睡得安穩,染了月色的臉沉靜得如同外面的含苞的荷花,出淤泥不染。
他小心地爬上床去,跪坐在了司越珩的枕頭邊,月光從他身側掃過映出了司越珩的臉。
司越珩連睡覺都微微蹙着眉頭,他喃喃自語地問出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你為什麽不笑了?”
司越珩有所感覺般睜開了雙眼,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沒意料到司越珩會醒來,下意識往後縮。
司越珩猝然對上他的視線,似乎是夢到了什麽,突然笑了,笑得就像照片裏那樣,然後又閉起眼睡過去。
他輕輕躺到了司越珩旁邊,像是靠着司越珩睡覺,眼睛卻一眼不眨盯着司越珩的臉,直到月光從司越珩的床上移開,他終于将被捉住的手抽回來,下床離開了房間。
小鎮的早晨寧靜悠閑,連晨起的鳥都是懶洋洋的,叫得有一聲沒一聲。
司越珩卻在床上驚醒過來,瞪開眼仿佛還能看到剛剛夢裏血淋淋的畫面。
司皓钰推開他,腦袋被飛過來的鋼板削去一半,兩只眼睛被血淋成了紅色,就在他眼前直直地對着他。
他深吸起一口氣,抹掉了虛幻的畫面,轉頭看到了窗外面的荷塘,臨近窗邊開了幾朵潔白的新花,他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在什麽地方。
哐——
房間外面突然一聲響,聲音有些熟悉,司越珩過了好一會才下床出去。
果然鍋蓋又掉在了地上,穆從白又在煮水準備泡方便面,昨天剩的那半根火腿腸又拿出來了。
司越珩不知道這麽剝來剝去還能不能吃,他走過去看着穆從白他又矮又瘦的身影,有些看不下去,“泡面吃多了會長不高,你等會兒,我來做。”
他去廁所簡單洗漱了一下,回到廚房打開冰箱,昨天曾傳平塞了不少東西,另外還有米和面。
可是他一只手實在很難操作,在廚房裏擺弄了一番廚具,最終煮了六個水煮蛋,上桌時穆從白一眼不眨地盯着他。
“這也比泡面營養。”
司越珩說完分了三個雞蛋給穆從白,想了想又給了他一個,然後開始剝起了剩下的兩個。
事實證明一只手真的很影響生活,尤其是在沒外賣的地方,他可以徒手剝生雞蛋,可一只手卻剝不好煮熟的雞蛋,因為雞蛋實在太會滾了。
突然,旁邊伸過來一只小手拿走了他的雞蛋,花了幾秒鐘就剝好放回了他碗中。
他看了看剝好的雞蛋表面一點傷都沒有,首先想到的是穆從白說不定是顆外科醫生的苗子。
穆從白不理會他的視線,自顧地拿了另一個,剝完了又放進他碗裏。
“謝謝。”
穆從白回他的只有視線,然後開始剝起了自己碗裏的,但剝好的又全放到他這邊。
他吞下了嘴裏的雞蛋說:“你自己吃。”
“過敏。”
司越珩感覺沒聽明白,穆從白接着說:“我吃雞蛋過敏。”
他驚住了,然後問:“那你還對其他什麽過敏嗎?”
通常雞蛋過敏會對高蛋白食物都過敏,穆從白剝完了最後一個雞蛋回答:“牛奶,豆制品,還有不知道。”
“沒有進行過治療?”
司越珩問完了好半晌,穆從白還是沒有回答,他以為穆從白不會回答了,卻聽到穆從白說:“沒有人知道。”
他再次驚住了,作為研一退學的醫學生,他很清楚過敏最壞的情況是什麽,對高蛋白食物過敏生活中非常容易觸發,要麽穆從白的過敏不嚴重,不然他懷疑這孩子是怎麽長大到現在的。
穆從白卻仿佛并不覺得有什麽般,默默地去繼續燒水,順便收拾了被弄亂的廚房。
司越珩驀地地産生了一絲愧疚,對他說:“我給你錢,你想吃什麽自己出去買。”
穆從白莫名地盯着他,像是沒有聽懂他說了什麽,過了片刻開水燒好,他默默泡了方便面,但那半根火腿腸又被他塞回了冰箱。
司越珩看着那半根火腿腸有點哭笑不得,又莫名有點過意不去,他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拿出了顆白菜,剝下來幾片洗幹淨,直接燙在穆從白泡面剩下的水裏。
穆從白朝他盯來,像是不明白他在幹什麽,他把竈臺上的方便面盒拖過來,将燙好的菜葉夾進去,“至少補充點維生素和膳食纖維。”
冰箱裏昨天曾傳平還塞了不少肉,但他一只手沒法做,也不知道穆從白還對什麽過敏。
穆從白還一眼不眨地盯着他,一副傻傻的模樣,他忍不住說:“快吃,不然泡軟了。”
好一會兒穆從白才終于捧起方便面到餐桌上,但他沒立即吃,而是跑回了茶室把那張司越珩的照片拿來,擺在了方便面對面才坐下去吃起來。
司越珩不理解地坐到了他旁邊,看了眼相框裏自己的照片,再看了眼穆從白,五官都抽起來,他指着照片問穆從白,“你這是什麽意思?”
穆從白把筷子放下坐正了才向他看來,卻不肯說話。
他實在沒法看着別人對着他的照片吃飯,把相框扣了下去,穆從白明顯地露出了不同意,可是也沒有阻止他,只是盯了他半晌突然問:“你可以坐到對面嗎?”
“為什麽?”
穆從白垂了垂眼,“因為一個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