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打碎
打碎
待仙牢裏的魔氣散盡,封禹仙君不知何時站到苌弘身後,躬身施了一禮,小心翼翼的問:“陛下就這麽放他們走嗎?”
苌弘負手而立,揮手以靈力鎮壓,看着仙牢重歸平靜。
“以莫玄的修為,硬碰硬不可取。”
“本尊自有打算。”
他不說,封禹便不問,看着神尊背影消失,他又在仙牢門外站了一會才轉身離開。
莫玄帶人回了魔宮,一陣黑霧直奔太玄殿寝宮,砰的一聲大門緊閉,一剎那釋放的威壓就将宮侍們壓得瑟瑟發抖跪伏于地,許久才敢站起來。
長寧宮中焦急等待的連姜看見了那直接落在太玄殿的身影,腳下踟蹰,在長寧宮前院繞來繞去足足走了三圈,才咬牙做了決定——
去太玄殿問問。
剛走兩步,對向有人腳步匆匆,雙方都有點走神,一個沒注意就撞了個滿懷。
“哎呦!”
對面那人一擡頭,連姜就認出來了,他拽了人一把,沒讓她一屁股坐地上。
“你怎麽在這?”
湯圓撞上了他的下巴,一邊揉着磕疼的腦袋,一邊左右看看,拉着人就要走。
連姜滿臉茫然,腳下像生根,硬是不動:“喂,你幹嘛?”
湯圓加大力道扯着他:“哎呀,你還怕我吃了你不成?有事跟你說,快點跟我來!”
“有什麽事不能在這說?”
他這一根筋的樣子給湯圓氣笑了。
圓臉的姑娘氣鼓鼓的鼓着腮幫子,做了個深呼吸,才道:“是關于二殿下的,你不聽那就算了。我是吃不了你,但是尊上快把殿下給吃了,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她松手,轉身就走。
連姜聽到“殿下”二字心裏就是一緊,趕緊把人拽住。
“別走別走,我聽你的。”
湯圓白了他一眼,帶着人進了長寧宮,避開清潔打掃的宮人,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她左右看看,第一句話就是——
“尊上把殿下帶回來了。”
連姜面露喜色:“太好了!不愧是尊上。殿下如今在太玄殿是嗎?情況如何?有沒有受傷?”
湯圓被這一連串問題轟.炸的暈頭轉向,趕緊擺手:“停停停,我還沒說完呢,你先別問。”
連姜眼巴巴的看着她,湯圓的目光往他身後飄了飄。
總覺得他要是有尾巴,這時候肯定已經急的直搖了。
“但是尊上直接把人帶進了太玄殿寝宮,當時的狀态看起來很不對勁。”
現在想想那場景,湯圓還覺得心驚膽戰,可能是出于小動物的直覺,她的感覺十分敏銳。
“速度太快了,我既沒有看清尊上,也沒能看清殿下。”
連姜氣炸,提高音量:“沒看清?你就是要告訴我你沒看清?”
湯圓一巴掌糊在他頭上,比他聲音還大:“我都說了,我還沒說完呢!”
音量又小下來。
“尊上好像很生氣,怒火是沖着二殿下去的。”
“把人帶回來,門一關,看起來一時半會不會打開。”
她憑着感覺實話實說,不覺得自己這話有什麽歧義。
不,或許不是歧義!
連姜想到那被下了封口令的真相,當場倒抽一口冷氣,面色難看,一把抓住湯圓的胳膊:“門一關,哪的門一關?正殿?”
湯圓茫然:“二殿下被仙族擄去,肯定受了傷,去正殿幹嘛?當然是寝殿。”
胳膊上的手用的力量越來越大,疼的她抽氣,用力甩着被抓住的胳膊:“你這是犯的什麽毛病?你抓疼我了,快松開!”
連姜松手,撓撓頭,露出歉意:“對不起,我就是擔心殿下。”
湯圓奇怪:“擔憂?有什麽好擔憂的?尊上對弟弟那麽好,殿下神魂受創時,尊上的模樣你也不是沒看見。”
“後來殿下失憶把尊上認作娘子,尊上也沒有怪罪,為了殿下不受刺激還演了那麽一出戲。”
“這次更是直接為了殿下而停戰。”
“你還在擔心什麽?”
連姜閉了閉眼睛:“就是因為尊上對殿下太好了我才更擔心!”
湯圓茫然,正想追問,被連姜打斷:“尊上不是為了殿下停戰,是為了被仙界抓走的魔妃而停戰。你真以為這是什麽好事嗎?”
湯圓想了想:“确實不該說尊上為了殿下停戰。要是說漏嘴,被人傳出去誤會就糟了,我們知道尊上是為了不讓殿下神魂受刺激,其他人不知道。”
連姜咬牙。
誤會?哪有什麽誤會?真正誤會的是你!
他看着湯圓一派天真的模樣,到底什麽都沒說,沉默的樣子讓湯圓以為他是默認。
她又問:“停戰不好嗎?仙族節節敗退,不得不主動和談,這還不是好事嗎?”
連姜:“打了勝仗當然好,和談也不是不行,有問題的是尊上答應和談的理由,不是為了休養生息,不是為了魔界發展,僅僅是為了一個寵妃。”
“尊上的威嚴無人敢挑釁,但你想想其他人會怎麽說殿下?”
湯圓默然,她明白了。
她擡頭多看了他幾眼,低聲道:“我之前還沒發現,原來你這麽聰明啊。”
連姜沒好氣:“這才哪到哪,我比殿下差遠了。”
湯圓猶豫:“現在該怎麽辦?我帶你去太玄殿看看?”
連姜:“很有可能什麽用都沒有,但是去看看也好。”
他抛出來一個藥瓶,湯圓下意識的伸手去接。剛接住就聽他道:“傷藥,抹手腕的。”
他的目光短暫的在她手腕的青色印痕上停了一會,又不自在的移開。
湯圓拿着瓶子,半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的窘迫,瞬間就笑彎了眼睛,露出臉上的兩個小酒窩。
“這是賠禮?行吧,你的道歉我接受了。”
她也不管手腕上的青痕,在她看來那點疼也不算什麽事,抓起連姜的袖子拉了人,風風火火的就要往太玄殿去。
連姜實在是不知道尊上怎麽挑的侍女,這性格簡直是一只四處亂撞的兔子。
太玄殿裏的莫玄打了聲噴嚏。
——你家尊上她至今仍以為自己看人的眼光很好,苌弘那種只是意外。
連姜嘆息一聲,趕緊把人拉住:“慢慢走過去就行,你別急。”
頓了頓,又道:“你平時在尊上身邊不會也是這樣吧?”
湯圓驚恐:“那怎麽可能?誰敢啊?”
兩人一邊聊天一邊走,氣氛輕松極了,太玄殿裏又是另一番光景。
寝殿燈火通明,門窗緊閉,璃安坐在軟榻上,靠在窗邊,目光空茫,沒有聚焦。
莫玄站在一旁看着他,周身的氣壓越來越低,砰的一巴掌拍上桌子,瞬間那長矮茶幾四分五裂。
璃安嫌棄的蜷了蜷腿,避開碎屑,擡頭冷淡的看了她一眼,又若無其事的移開。
“尊上要是還想拍,就叫人來換,反正這東西有的是。”
興許是先前大喊大叫傷了嗓子,此時再說話,聲音有些嘶啞。
“尊上要如何?像月冥一樣把我鎖住、關起來嗎?”
他說的平淡,藏在袖中的手卻是死死攥住。
莫玄滿臉冷肅,看也不看他:“本尊說了,你既然執意要叫尊上,那也該換個匹配的身份。”
他一瞬間就赤紅了雙目,坐直身體,瞪着她:“你要幹什麽?”
莫玄轉頭看過來,一步步靠近,直到榻邊,與他距離極盡,伸手輕撫他的臉頰,被他厭惡的避開。
她伸手掐着他的下颌,把他的腦袋強行轉回來。
呼吸聲加重,璃安忍住疼痛不出聲,莫玄托着他的下巴擡頭,自己則低頭與他對視。
“自然是昭告天下,迎娶魔後。”
璃安捏着拳頭的那只手都在抖,不,他幾乎渾身發抖。
“你怎麽、怎麽能……”
他咬牙,力量被封禁的身體本就孱弱,再加上神魂傷勢并未痊愈,眼下又受了刺激,立刻就是一陣頭暈目眩。
莫玄卻像是尤覺不夠:“成婚嘛,托了混沌幻境的福,你應該覺得不陌生了吧?至于魔後這個位置,本尊看你沒有記憶的時候還挺想要的,不是嗎?”
璃安試圖掰開她的手,可惜她的手像鐵鉗一般不可撼動,眼尾忍不住暈開一抹紅,黑眸濕潤,隐隐有水光閃過,又被他垂下眼簾掩蓋,看不見分毫。
“瘋子。”
莫玄眯了眯眼睛,手上的力道加重:“你再說一遍?”
他也是犯倔,惜字如金偏偏刀刀致命:“惡心。”
莫玄松手,把他甩到一旁趴伏在軟榻上,指尖溢出一縷魔氣把人困住動彈不得,輕笑一聲,目光冰冷。
“本尊惡心?你又能好到哪去?”
“本尊從未聽說記憶缺失還能讓感情無中生有,若非你早動了心思,又怎麽能在無知無覺中做出那些選擇?”
“璃安,你沒有記憶時走的每一步,可都沒人逼你。”
她俯身,伸手撥開遮住他臉頰的發絲,看他眼裏的淚終于忍不住滑落,隐沒在鬓角、落在軟榻上,他哭的悄無聲息,也不看她,只埋頭死死壓制着,連一聲啜泣也無。
無端讓人心疼。
她幾乎要忍不住将那埋藏最深的秘密說出口,又被理智拉住。
既然已經把人打碎,注定重塑,那倒不如幹脆讓他碎的更徹底一些。
她一下下拍着他的背,終于放輕了語氣:“我知道我有錯,但是璃安,你不能只怪我。”
哭聲終于壓抑不住,他依舊埋頭伏在軟榻上,哭了有一會才停下,透過軟榻傳來的聲音稍顯沉悶:“你說得對,我們都有罪。”
方才的憤怒,乃至憎恨,全都變成了濃重的自我厭棄,他恨不得立刻昏過去,永遠都不醒。
莫玄依舊拍着璃安的背,視線停在他身上,不再說話。
她的目光難得有些茫然,這真的只是一場發洩惡意的折磨報複嗎?
她好像分裂成兩個。
其中一個讓她停手,不然早晚會後悔。
另一個則滿臉諷刺——你忘了上次交付信任是什麽下場了嗎?哥哥的坑踩過再踩弟弟,你是打算在一對兄弟身上重蹈覆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