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同住一間
同住一間
顧璃安說身後有追兵,那就一定是有追兵,半點都不帶含糊的。
籌備婚禮的第二天,清點了庫房裏的紅布、紅燭,莫玄滿意的聽着下面人的禀報,想着明天去山下的鎮子看看,買一套成品的婚服。
牆邊燭火無風自動般的搖了搖。
莫玄擡手,正在彙報的人消音,她目光如刀,直射窗外。
一片靜默中,她翻身抽刀,二話不說從窗口一躍而出。
正撞上一名蒙面黑衣人。
那人沒想到會被發現,真被發現了卻也不慌,持劍朝她劈砍。
莫玄提刀迎上,瞬息之間便過了數招。
黑衣人已經全力以赴,而莫玄還留有餘地,武器相撞發出脆響,她目光冷凝,兀地笑了:“我還是第一次碰見敢來山賊窩裏做賊的,今天也是開了眼。”
那人不言不語,聽了她的話也沒半點反應,招招奪命。
劍刃在月光下泛着幽光,該是淬了劇毒,眼見不敵,眼中劃過厲色,口中飛出三只泛着幽光的銀針。
莫玄後仰下腰,躲過銀針,腰上發力,旋轉半圈,手中大刀随着動作虎虎生風,一下便斷了對方的劍。
大刀勢頭不減,劃過他的脖頸。
鮮血噴出,莫玄側身躲過,屍體倒地,彎腰扯去蒙面的布,露出一張陌生但是平平無奇的臉。
她看着屍體,沉吟片刻,低聲喃喃:“不像是來作賊,倒像是專程來殺人的。”
可為什麽偏偏是今天?
“不好!”
夜色深沉,腦中卻像是被閃電劈中。
前日那人才說過“惹了麻煩,身後有追兵”,今日就遇上這事,哪有那麽多巧合?
竟是這麽大的麻煩!
來的定然不止這一個刺客。
莫玄面色驟變,提刀沖向安置顧璃安的地方。
月色下一派寧靜,萬籁俱寂,只剩下春蠶燃燒生命的鳴叫,顧璃安暫住之處稍顯偏僻,既不挨着莫玄的屋子,也不挨着其他山賊。
此時此刻,兩名把守在房門外的山賊已經成了屍體,除了随風飄散的些微血腥味之外,竟沒有半點打鬥痕跡。
二人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抹了脖子。
淺淡的月光照不亮房間,黑暗中的獵手悄無聲息,一點點逼近他們的獵物。
來的是兩名刺客。
顧璃安躲進衣櫃,拼命屏住呼吸。
一人對着床上裹成一團的被子連刺數劍,帶起一片飛起的棉絮。
另一人悄然逼近衣櫃,一只手搭上櫃門。
顧璃安已經能預料到他接下來的動作——左手開門,右手的長劍刺來,一劍斃命!
他無處可逃。
此時此刻,只餘苦笑,他從京城一路逃至此處,幾次遇險,刺客仍舊窮追不舍。
皇兄這是打定主意要殺他啊。
也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世間本也沒他的容身之地。
“噗呲——”
刀劍入肉的聲音。
被刺中的卻不是他。
顧璃安瞪大眼睛,聽着稍遠處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後知後覺……是另一個刺客。
有人殺了那個刺客!
絕處逢生。
搭在衣櫃上的手被松開,刺客轉身,朝着身後一劍刺出——
“叮——!”
刀劍相撞發出讓人牙酸的脆響,打鬥聲漸漸拉遠,不知過了多久,又是一聲重物落地的動靜,溫熱的血灑在衣櫃門上。
血腥氣直往鼻子裏鑽,
縱然一路逃命吃了不少苦頭,嬌生慣養的皇子也沒見過這樣的場面,那灑在衣櫃外側的血活像是灑在他臉上,一瞬間臉色慘白。
要不是危機尚未解除,他可能當場吐出來。
衣櫃的門被人從外面拉開。
月亮的光輝明亮了一些,透過窗紙照進室內,灑在莫玄臉上。銀白月光照亮了她半張臉,隐藏在黑暗中的另一半染上星星點點的血跡,矛盾帶來強烈的沖擊感,如神如魔。
二人對視,少頃,她扔了手裏的刀,朝他伸手:“安全了,出來。”
他看着那只手,沒動。
直到胸中憋悶,他才發現自己竟然忘了呼吸。
恢複呼吸,他大口喘氣,掙紮着想要站起來,手腳卻一片酸軟。
莫玄的目光落在他微微顫抖的手上,突然動了,傾身将大半個身子都探入衣櫃,一只手摸向他的後背,另一只手從另一側湊近他的腿彎。
顧璃安腦子正是一片混沌短路的時候,半分沒有看出她的意圖,直到她手上發力,他騰空而起,才驚道:“你幹什麽?!”
莫玄表情不變,淡淡答:“抱你出來。”
她身材勻稱,縱然算不得弱柳扶風,卻也遠遠稱不上魁梧有力,明明看起來沒有多少肌肉,偏偏能輕而易舉的把一個男人給抱起來。
顧璃安羞憤欲死:“你放我下來!”
“你走得動?”
顧璃安瞪着眼睛,嘴上半分不讓:“走得動!”
莫玄彎彎嘴角,驟然放松腿彎上的那只胳膊的力道,作勢要把人放下。
顧璃安一驚,下意識的伸手抓住她肩膀的衣服,片刻後回神,飛快松開,卻是晚了。
他聽見莫玄的笑聲,瞬間面紅耳赤,埋頭低吼道:“閉嘴!”
莫玄果然憋住了笑,抱着人走步的速度快了不少,大步流星直奔床鋪,把人放下。
床上也被那可惡的刺客刺了幾劍,現在破破爛爛的卷成一團,睡是肯定不能睡了,坐下休息倒是沒問題。
她突然開口:“今天這些刺客來路不簡單,比起野路子出身,更像專門幹這個勾當的人,殺手或者暗衛。”
坐在床沿的顧璃安偏開頭,聞言身體微僵。
她會問自己的的身份嗎?
眼前伸過來一只手,靠近他的臉頰,又飛快收了回去——那只手上染了一點血污。
莫玄換了另一只手,輕攏他的碎發,在他耳邊低語:“無妨,你不說我就不問。”
顧璃安只顧着松了一口氣,卻沒注意到二人此刻離得有多近,看起來有多暧昧。
莫玄目光深深:“你放心,就算再有人刺殺,也只會有來無回。”
“這地界就是我的地盤,在我的地盤上,我想護住的人,從沒有護不住的可能。”
顧璃安心頭重重一跳。說來可笑,他竟然真的因為這一句安慰而感到安心。
他抓住床上破布的手緊了緊。
“狂妄。你也說了,追殺我的是殺手暗衛。那些人辦事,向來是不死不休。”
莫玄眯了眯眼睛,什麽都沒說。
“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惹上的是什麽大麻煩。”
“若是一定要護住我,到時候別說你自己,就連這一山寨的人都別想活命。”
莫玄轉身點亮燭臺,便能看見地上兩具刺客的屍體,顧璃安臉色白了白,偏開頭看向別處。
莫玄似笑非笑:“你這話說的,是告訴我應該殺了你嗎?”
“要真是大麻煩,你不覺得現在退出也已經晚了嗎?”
她随手指了指地上刺客的屍體,顧璃安讷讷不語。
周遭一片寂靜,只剩下鼻尖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又過了一會,門外一片嘈雜,是山寨裏其他人趕來。
莫玄起身,勾唇一笑,再不見半分方才沉穩的模樣,目光輕佻,笑道:“我不做賠本的生意,既然救你會惹上大麻煩,那你可得給夠報酬。我知你身無分文,用你自己抵債卻是不錯。”
她身體前傾,将他困于床榻間,在他耳邊低語:“我們的婚期還有兩天,我的壓寨夫人。”
最後四個字特地說的重了些,她就見這人勃然變色,面紅耳赤,憤憤的瞪着她。
不等他再說話,她揚長而去。
那屋子損毀的有些嚴重,房中血腥味一時半會也散不去,莫玄便準備給他換個房間。
瘦猴瞥了一眼從屋裏被擡出的刺客屍體,那人血肉模糊,差點被一劈兩半,縱然他是山賊土匪都被吓出了一頭冷汗,此時聽了莫玄的話,那滴冷汗到底是落了下來。
“老、老大……”
莫玄看他,瘦猴咬牙,鼓起勇氣:“山上的房子不少,但是沒人住的那些都空置了許久,落了一層的灰,那位如今住的這間都是今天花了一天時間才收拾出來的,換房間……這、這也沒有房間可換吶。”
語畢,周遭一片沉默,其他山賊紛紛眼觀鼻鼻觀心,全當自己是根無知無覺的木頭樁子。
莫玄想了想:“讓他搬到我那去。”
瘦猴驚駭擡頭,不小心撞上她的目光,又飛快低頭:“可是婚期還有兩天,見面已經是于、于禮不合了,這怎麽能住到一起呢?”
老大果真是老大,這土匪作風簡直是印入骨髓。
崇拜之餘又松了口氣——
幸好自己長得不好看。
算了,那美人落在老大手裏總比落在別人手裏要好,至少老大再怎麽說也是個女的。
便宜那小子了。
“住到一起于禮不合?那做山賊于禮就合嗎?”
莫玄冷哼一聲,繼續道:“別扯些沒用的,在這山上我就是禮,我說合,那就是合。”
“禮不禮的,說白了就是為了個好彩頭,與其期盼那些虛僞的神仙保佑,還不如相信自己。”
瘦猴:“……”
本以為“我就是禮”已經是極限了,沒想到就連“虛僞的神仙”都出來了,這話他一個普普通通連神仙影子都沒見過的凡人真沒法接。
總覺得跟着老大混,有朝一日連天都能給捅漏了。
屋內燭光搖曳。
從門外便能看見人影端坐。
莫玄處理完刺客屍體,安撫好山寨衆人後已是深夜,回到房間,就見頭發還泛着水汽的美人坐在床沿,滿臉怒意的瞪着她。
他換了一身衣裳。
裝在包袱裏帶來的幾套皆是上好的料子,此時身上這一身便是月白色的衣袍,衣擺與袖口皆繪着梅枝,蜿蜒曲折。
枝頭星星點點的紅梅盛開,本是高潔之花,卻硬是被這人襯出了豔色。
人比花嬌。
面上神色卻跟“嬌”不沾邊,眼帶火光,深藏戒備。
開門一句質問——
“不是說還有兩天嗎?”
莫玄:“……”
我倒也沒有那麽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