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明亮燈光好似能穿透所有陰暗角落，連灰塵都無處遁形，牆壁後方的陰影清晰到能看見它恍若活物般游走的身影，
它是如此龐大，又如此靈活，好似附着在牆壁之中的幽靈，時而在牆壁後方變換姿态，又時而游曳到上空。
嘎吱嘎吱的動靜片刻不休，好似年代久遠的樓梯不斷唉聲嘆氣。
但游彥心知肚明，由靈性材料和工業制品構建的獸形探索車三號中壓根不存在年代久遠的樓梯，這裏最常見的就是骨頭以及好似活物的靈性血肉。
這個從未消失的咯吱咯吱聲，與其說是樓梯踩踏發出的細微動靜，倒不如說是屍骸動起來時發出的磕碰聲。
游彥駐足欣賞在牆壁中游曳的陰影，為了趕上‘天羅地網計劃’而倉促完工的獸形探索車三號沒有多餘的裝飾和壁畫。
牆面簇新，風格儉樸的跟實驗室如出一轍，以至于游曳在牆面中的陰影都恍若一種另類的壁畫藝術，充滿了野性，絕非人類所能描繪的藝術。
實際上，官方将它命名為‘能源運輸管道’，這是‘生物科技’的集大成作，是被封閉在骨架和混凝土中、從植物身上獲取的靈性材料。
它的最初形态是萎縮的莖葉脈絡，極薄極小，就像植物标本，在經過專家的培育、修繕以及足夠的血肉灌溉後，這個小小的莖葉脈絡長成了遍布獸形探索車三號的‘能源運輸管道’。
這個過程說起來簡單，但短短一兩句話沒法概括專家們日以繼夜的努力——怎麽将它跟三號結合起來，發揮運輸管道的作用，怎麽确保它的根系不會突破這面薄薄的牆，怎麽确保它不會攻擊人類……都是專家在獸形探索車三號構建過程中需要考慮的問題。
而‘能源運輸管道’只是三號整體構造中的一個重要部件，還有一堆其它部件面臨的問題也需要專家們解決。
任何清楚這個鋼鐵巨獸建造難度的人，都會在面對它時，不斷的感受到人類集體智慧的偉大。
“游彥，你在實驗室門口發什麽呆？”有人路過，看到游彥站着不動，習以為常的道：“萬專家今天的駕駛員培訓課程一早就結束了，就等你去做實驗呢。”
游彥的視線落到了對方身上，發現對方擡着一個眼熟的箱子，立馬來了精神：“三號基地的能量武器？這玩意很危險，你拿它去做什麽？”
“模拟能量武器使用培訓課程上要用，先讓大家熟悉一下這個能源武器的構造，也不能老是只看圖片和文字，不然真刀真槍上了，容易掉鏈子。”
能量武器作為他們手上威力最強的遠距離射程的熱武器，一早就被規劃進了‘天羅地網計劃’中，作為不同情況下的應對方案存在。
雖然使用能量武器有副作用，但在死亡後會複活的前提下，領導更關注能量武器的使用次數還剩多少。
因為無法突破能量武器的科技壁壘，他們沒法給能量武器補充子彈/能量，能量武器在他們手上是一次性消耗品，所以專家對于能量武器的使用規劃慎之又慎，等閑情況絕不會動用能量武器。
游彥叮囑對方：“你們熟悉的時候注意一點，別亂摸別亂動，看看就行。”
對方連連點頭：“你放心，有你提供的能量武器使用說明書（箭頭提供的簡略版）和專家給的建議說明，我們不會亂動的。”
游彥也不怎麽擔心。這麽多天的接觸下來，游彥非常了解專業人士服從命令聽指揮的程度，幾乎不可能出現無腦操作導致意外的情況。
對方走了兩步，又想起了什麽，勸游彥道：“你也別磨蹭了，早點配合完實驗，早點結束，省得天天來實驗室報道。”
游彥露出了複雜的表情：“我也是這麽想的。但問題是，你知道專家在搞什麽嗎？”
對方有些費力的扒拉出例會上提到過的名詞：“研究怎麽才能做到讓感知到靈性的智慧生物進行靈性能源儲備？”
游彥誠懇的問道：“你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嗎？”
對方搖頭：“我就是複述了一下萬專家的實驗申請內容——所以這話什麽意思？”
游彥深沉的嘆了口氣：“大概就是這個實驗要做到天荒地老的意思吧。”
不是游彥誇張，而是這個登月式的難度配合萬專家不靠譜的實驗方案，要想成功，估計只能等下輩子了。
對方的視線往游彥身後飄了一下，讪笑道：“萬專家你出來了啊，你們聊你們聊，我還有事，先走了。”
游彥目送對方絕塵而去，轉身看到了推門而出的萬專家——以他的身體素質，萬專家推門的動靜壓根瞞不過他的耳朵。
沒錯，他那話就是專門說給專家聽的。
萬專家對這一點心知肚明——游彥已經明裏暗裏的表達過好幾次對這個實驗項目的不看好了。
他咳嗽了一聲：“我又想到了個新的實驗方法，來來來，你進來，咱們詳聊。”
游彥被他拽進了實驗室。實驗室裏的器材規整的放在原位，最引人注目的是地上那兩塊平攤的獸皮。
游彥嘴角抽了抽：“上次是瑜伽，再再上次是打坐，這次你又打算嘗試什麽新風格？”
專家盤腿坐到獸皮上，認真道：“我反思過了，之前是我的思路跑偏了，沒有考慮到真正的問題。”
游彥眼睛一亮，盤腿坐到另一張獸皮上：“你可算明白了，那咱們一起捋捋接下來要怎麽做。這個實驗的目标定得太高了，靈性力量體系的相關資料都還沒補全呢，憑借星球意志之前語意不明的只言半語試圖嘗試進行靈性能源儲備——說實話，我連靈性能源儲備到底指的是什麽都沒搞明白，你搞明白了嗎？”
專家表示他是有想法的：“我覺得應該是指靈性材料，再不濟也是靈性物質，反正肯定跟靈性有關。”
游彥覺得他在說廢話。
專家看出了他沒說出口的話，于是道：“你別急，反正我們也就是試試看。領導也清楚實驗難度，沒要求我們一定要拿出個結果來。主要是你之前一直失聯，我們碰不着面，導致你在異星的相關實驗數據一直是空白，眼下趁這個機會補全一下，順便多嘗試幾種可能……”
雖然萬專家在此處只有一個人，但他的每個實驗計劃和過程都在地球經過領導批準，有一堆專家給他出謀劃策，研究目前最為罕見的實驗案例，即游彥。
只是異星的實驗設備實在太少，沒法像地球一樣裏裏外外全方位的進行檢測，所以在最基礎實驗結束後，萬專家的實驗風格迅速從唯物跑偏到了唯心——畢竟唯物需要工具輔助，但唯心不需要。
萬專家的解釋讓游彥稍稍撿回了一些信任度，他接着問道：“那今天你打算嘗試什麽實驗方案？”
萬專家不知道從哪掏出一個盒子：“我打算結合異星特有的風格進行心靈上的探索和感知。”
盒子不大，像是個小巧的首飾盒，看上去沉甸甸的。
游彥視野裏的箭頭就像嗅到了食物的老鼠，聚攏在盒子上，給游彥規劃了一整套殺人奪寶的詳細步驟。
游彥在腦海裏翻譯了下專家剛才那句話話，恍然大悟：“合着你壓根沒打算改實驗風格——這盒靈性材料你拿的時候打報告了嗎？”
專家掀開盒子，露出盒子內堆得整整齊齊的靈性材料，角、肉囊、植物莖葉、骨頭……不同畫風的靈性材料齊聚一堂，閃爍着非凡的色彩。
專家把盒子推到游彥身前：“不打報告我能拿到手嗎？你放心，這個實驗方案領導已經批準了。”
游彥嫌棄的推開盒子：“我的特殊技能能量進度早滿了，不需要靈性材料。”
再說了，獸形探索車三號當前的高階靈性材料庫存有大半是游彥提供的。
游彥深入森林後，普通的靈性材料全投喂給了特殊技能，能被游彥随身攜帶的大部分都是基地那邊沒有庫存的高階靈性材料。
在劉永哲他們陸續跟游彥彙合之後，游彥就第一時間上交了這部分戰利品。
這部分戰利品雖然眼下放在獸形探索車三號的倉庫，但這裏壓根沒人有調用權限，那都是要帶回三號基地進行研究的。
專家：“誰說讓你用了？這些是用來塑造氛圍的，我覺得咱們之前的實驗沒起到效果，可能是因為沒有結合異星特色，所以特地申請了這些來充當裝飾品。”
游彥長嘆了口氣：“我覺得你的思路越走越偏了。”
專家也不否認這一點：“試試嘛，反正閑着也是閑着，說不定哪天就碰上死耗子了呢？”
他邊說邊熱情的将這些靈性材料擺到了游彥周圍，很講究的繞着他擺了整整一圈，還把剩下那些往游彥身上堆：“來，拿着，這個挂上……”
游彥腿上放着兩個不住收縮的腰子，手裏捏着一把尖銳的牙齒，脖子上挂着一簇沉甸甸的枝丫，眼看專家還要往腦袋上放東西，急忙阻止：“行了行了，我這就開始，你別打擾我做實驗。”
專家一臉遺憾的收回手，看着游彥閉上眼睛，積極提議道：“我覺得瑜伽比較适合跟‘天地’溝通，你還記得我上次教你那個姿勢嗎？腿下壓……”
游彥閉着眼睛道：“謝謝提醒，但我還是比較喜歡打坐。”
其實他也沒在打坐，就純粹找了個比較舒服的坐姿，然後閉着眼睛想東想西。
按照他以往的經驗，他只要撐個半個小時，就能在思緒亂飛中成功睡着……
這次也同樣如此，游彥的思緒從‘專家到底靠不靠譜’一路轉進到‘今晚吃什麽’，逐漸沉浸在了其中。
因為身體素質的不斷提升，過于敏銳的五感給游彥在集體中的生活帶來了許多不便，尤其是要求他沉下心跟‘世界’溝通的實驗方案，更是困難重重。
對游彥來說，另一個人的存在感實在太高。
哪怕專家什麽都不做，他也能閉着眼睛捕捉到他的身影。更何況，實驗過程中，專家并非什麽都不做，他偶爾會幹點自己的事，那些壓得再低的細微動靜對閉目養神的游彥來說異常清晰。
很難說，這些‘唯心’的實驗方案沒有成效，跟游彥沒法靜下心來有沒有直接關聯。
但這次的情況不一樣。
專家最先察覺到這一點。
那些靈性材料的‘活躍度’突然上漲，肉囊收縮的頻率變快，尖銳獸牙在燈光下的亮度似乎都在上漲，環在游彥脖子上的枝丫似乎更靠近了游彥的方向……
專家的呼吸不知不覺的急促了起來，他恍若聽見空氣中傳來沉重的呼吸聲，與肉囊的收縮、獸牙的閃爍、枝丫的顫動這一切靈性材料的‘活躍’頻率一致。
呼吸聲越來越響，像是天地共鳴、巨龍扇動翅膀、平地上卷起了一道道龍卷風。
在這道聲音抵達極限時，熟悉的畫面在專家眼前破碎，取而代之的是星空閃爍、岩漿流淌、猛獸呼嘯而過……
漫長的寂靜和混亂後，游彥終于睡醒了：“我靠？這什麽玩意……老萬，怎麽回事？你醒醒，聽得見我在說什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