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秋分
秋分
1
“咚咚— —”
敲門聲剛落，空氣中響起一道清冽的女音。
“老楊。”
淡紅的天很美，樹林青蔥。
畢業多年的棠挽回學校看望老師，與老楊簡單寒暄了幾句。
她沒急着離開，獨自一人走在紅色的塑膠跑道上，漫無目的。
視線不經意一瞥。
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令她心猛地一顫。
男生眉毛很濃，額前的劉海稍長，側臉棱骨冷硬，鼻梁高挺，漆黑的眼眸格外清澈。
還是那麽的幹淨帥氣。
僅僅是平靜地對視一眼，兩人便各自收回目光，與其擦肩而過。
他大概也是去看望老師。
他好像曬黑了點。
他好像依舊是少年的模樣，但又成熟不少。
他的名字？
書漾。
曾在課本上出現過不止一次的名字。
書漾是體育生，長得好看，人緣好，國家二級運動員，800m2分02秒的成績至今還在學校的記錄冊上。
欲墜的夕陽勾勒雲層，天際都被染成微醺的紅，耳機裏單曲循環地播放着《借過》，歌詞唱到：
“原來你只從我身邊借過，我卻誤以為你是從天而降的彩虹。”
棠挽唇角輕扯，眼底氤氲清淺的霧氣。
心中低喃：“學長，你好像…不記得我了。”
她初見少年的時候，他高二。好像也是在這樣的天氣。
暗藍的天空暈染橘紅，陽光明媚，一切盡顯美好。
不經意的眼神觸碰，蔓延到耳間的紅。
是見色起意吧。
第一眼，他很好看。
第二眼，他應該是體育訓練的男生中最好看的。
第三眼。
書漾訓練遲到，快結束的時候才慢悠悠趕來。
周圍男生起哄。
“現在才來，故意的吧！”
“老楊，這不管管啊。起碼得沖個400m吧。”
“對啊，快沖。”
書漾沒說話，唇角揚着笑，心情似乎很好。
他扔下書包，走上跑道。
“我靠！他很真跑！”
“書漾厲害啊，敬哥們nb！”
那個聒噪的初秋，晦澀難懂，終是少女先晃了心神。
陳舊的日記翻了一遍又一遍，似乎每一篇的故事都只與一個少年息息相關。
2
她善于僞裝。
她不能讓認識他的任何人發現那個秘密，她喜歡他。
起跑前，書漾脫下外套，随意丢在地上。
路瑤注意到，問：“這誰的外套啊？”
棠挽斂下眸，低聲道：“不知道。”
“……”
“他是誰啊？”一位長得好看的學姐低聲問身旁的路瑤。
棠挽順着視線看過去，瞳孔猛地一縮。
下一秒，耳畔聽見回答，“書漾。”
“怎麽，看上人家啦。”路瑤調侃。
“滾。”學姐輕嗔，看着不遠處和朋友聊天的書漾，唇角微揚，“長得還不錯。”
“……”
不起眼的角落，棠挽一直垂着頭，她一聲不吭，默默拉伸，只是感覺整個人越來越累，像是脫離了所有的力氣。
她不能吃醋。
她沒有資格。
他是那麽優秀，優秀到不缺目光。
而她呢，一個存在感極低的邊緣人。
她不敢主動要他的聯系方式，不敢向他人打聽有關他的消息，不敢告訴他自己的名字，不敢給他發信息，不敢刻意去翻看他的動态。
加上書漾的好友那天。
【k：備注。】
【k：書漾。】
棠挽心中斟酌，始終沒敢告訴他自己的名字。
【w吧。】
聖誕節，棠挽主動給他發了句“聖誕快樂”，不過，他沒回。
至此，對話日期永遠停留在22-2-10日。
3
初三寒假。
她還記得那天訓練結束，少年換着衣服，上身只剩下一件淺藍色背心。
出了汗的緣故，薄衫下，少年漂亮的腹肌輪廓若隐若現，腰身勁瘦。
她眼神躲閃，偏過頭小口喝水。
心髒跳的越來越快。
寒假将近開學，過完年，棠挽最後幾天趕去學校體育訓練。
人群中，始終未看到一個心心念念的身影。
“書漾怎麽沒來啊。”有人問。
“補作業吧。”
“搞不好談戀愛呢。”
“嗡——”
聽見這句，棠挽整個大腦一片空白。
他……有對象了嗎？
也是，這樣的人，怎麽會缺人喜歡呢。
只是啊，她連光明正大喜歡一個人都成為一件不禮貌的事。
-
訓練結束的最後一天。
“哎，學妹，幫忙拍個照行嗎。”一位學長叫棠挽。
棠挽愣愣點頭，她看着手機屏幕裏的少年，眼睛有些酸疼。
“咔嚓”一聲，照片定格。
多年後，他們看見這張照片，可能會懷念曾經。
但不會有誰記得拍照的人。
她戴着耳機，冷風中，隐約能聽清他和朋友聊天的聲音。
她和他沒有共同話題。
沒有共同愛好。
她想離他近一點，可就算她磕破頭，也融不進他的圈子。
高考結束後的九月，書漾生日那天發了條動态：18歲了，未來漫長，可期。
這條動态其實棠挽也看到了，她點了贊，可始終不敢發一句“生日快樂”。
她甚至連在他面前冒個泡的勇氣都沒有。
久別重逢，她依舊不敢對他開口。
那個自卑，膽怯的普通少女，甚至連一句“好久不見”都不敢親口對他說。
她是那麽的怯懦。
明明已經釋懷，卻還是賴在回憶。
棠挽鼻腔裏酸澀翻湧，耳畔的風一直在吹，她獨自走出校門，未再回頭看一眼。
她不能再回頭看了。
她已經偷看過他很多次了。
棠挽，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
棠挽，秋天已經過了。
棠挽，快釋懷，然後說再見吧。
為什麽，她始終不能勇敢點呢。
……
書漾學長，你還好嗎？
這來自一個陌生人的簡單問候，或者說一個曾真摯無悔地喜歡過你的人。
我太過普通，太過膽小，太過不起眼。
我其實有好多好多遺憾。
沒能勇敢點，哪怕只是和你說一句“高考加油”，沒能和你有一張單獨合影，沒能和你說上一句話，沒能讓你記得我。
但是現在，我終于能夠坦坦蕩蕩承認喜歡你了。
我想告訴13歲的棠挽，哪怕暗戀未果都沒關系了，至少，你曾幸運的遇見了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少年17歲，他是那樣的好，像是一束耀眼的光。
就在此告別吧，那個初二，那個初秋。
幸好你從來都不知道，所有的執念還是由我一個人保管。
親愛的少年，祝你前程似錦，永遠向陽而生。
……
這部僅只有幾分鐘的短片，只有女主視角。
書漾是否喜歡過棠挽始終沒有答案，可能永遠也不會有。
故事中的女主拿到了關于暗戀的劇本，在這場獨角戲中，她不知名，無人在意，無人問津。
苦澀中似乎夾着一點點歡喜。
她曾短暫地喜歡過一個少年。
片尾，少女篇章落幕，她說。
【我一直有無數個可以忘記他的機會，甚至為之慶幸，可當他的模樣在記憶中漸漸模糊時，我竟慌了神。
原來，我還是舍不得忘記。
課本上，不止出現過一次他的名字。
紙張上，下意識寫下“書”，反應過來後又慌亂地塗掉。
小心翼翼存下他的照片，又時不時打開相冊翻看。
是執念還是不舍，我早已分不清。
我只是記得。
我喜歡秋天。
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秋天。】
暗戀，似乎是青春中最常見的一筆，也是最刻苦銘心的一章。
4
暗戀，是什麽樣子的？
是人潮洶湧，耳邊嘈雜，我只聽得清你的聲音。
暗戀，好像未必是一件糟糕的事。
樹影婆娑，秋分的小巷彌漫着桂花香，有個少年曾驚豔了少女的整個青春。
除了遺憾，還有圓滿。
他是她的信仰，那份信仰又何曾不屬于她呢。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