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陳籽南和蘇楠打車到電玩城，宋禾芽在門口等，見他們到了，興奮地跑過來挽住陳籽南：“快點快點，就等你們了。”
陳籽南被她拉着往前帶了幾步，不忘回頭對身後的蘇楠遞眼神，用嘴型讓他跟上，接着轉回頭問宋禾芽：“他們都到了？”
“影子和傅明若在裏面玩，路宵去樓下買奶茶了。”
說着，宋禾芽想起什麽，朝陳籽南身後瞥了眼，壞笑着在她耳邊悄聲說：“你倆一塊來的？”
陳籽南沒做他想，随口道：“不然呢？”
“打車還是公交車？”
這時已走進入口，音樂聲震耳欲聾，燈柱在四下昏暗的廳內掃着，陳籽南沒聽清宋禾芽的話，她停在前臺，準備從包裏掏錢包兌換游戲幣，旁邊已有一只手比她更快的伸了過來，燈影交疊下，手指修長透着冷白，夾着一張粉色的老人頭，遞給前臺。
“拿兩張卡，各開五十。”
陳籽南的第一反應是，他還挺熟練的，看來沒少來這種地方。
如果說路宵這樣的經常來游戲廳、網吧這類場所，還挺正常的，但是蘇楠這張臉、這清風霁月的形象，怎麽都不可能和網瘾少年聯系到一起。
陳籽南正在想會不會是她的錯覺，也許人蘇楠只是因為家裏有錢，從小見慣了各種場面，表現出來的游刃有餘而已，并不能說明什麽。
蘇楠捏着開好的卡遞了過來。
陳籽南楞住了，看着他問：“給我的？”
蘇楠點了點頭。
陳籽南笑嘻嘻的，嘴上說着：“這怎麽好意思呢，不是說好了我請客的嗎？”手卻很老實地接了過來。
蘇楠看着她的動作，只微微笑笑，并不說話。
宋禾芽偷偷跟陳籽南擠眉弄眼的，陳籽南故意裝糊塗：“你的眼睛怎麽了？”
宋禾芽見她不吃這套，幹脆直說了：“你倆這動作還挺自然的？”
“什麽動作？”
宋禾芽目光指了指她手裏的卡，偷聲在耳邊說：“蘇楠夠爽快啊，直接往你卡裏充五十，哦，不對，不是爽快，是太有錢了。”
五十塊錢對他們這個年紀的學生來說，并不算小數目。
陳籽南癟癟嘴，她也沒明白蘇楠為什麽突然反悔，并沒有像說好的那樣讓她請客，還反過來請了她。陳籽南腦容量不太大，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想了，自然宋禾芽的問題她也是回答不上的。
宋禾芽見她不說話，又轉頭去問蘇楠：“你是不是欠我們南南錢了？”
陳籽南：？
這是什麽問題？分明就是在給蘇楠下套嘛。
你要人家怎麽回答，是回答欠了，那人家确實沒欠，那要是說沒欠，以宋禾芽的腦回路，說不定還會緊跟下一句：既然不欠她錢，怎麽只給她不給我？
陳籽南剛想瞪宋禾芽，叫她趕緊閉嘴，卻聽到頭頂傳來蘇楠低低的嗯了聲，緊接着他說道：“欠了。”
陳籽南以為聽錯了，遲疑地擡起頭，不想蘇楠恰巧垂下眼看她，兩人視線一接，陳籽南瞬間領悟。
她微微笑了笑，大言不慚道：“欠了還挺多的，上次我一下子借給他三百，他這才還了我三分之一呢。”
這話直接把宋禾芽弄懵了，想相信又不太相信：“真假的？”
陳籽南一本正經點着頭：“真的呀，就我倆的關系，我怎麽會騙你呢。”
三人邊說邊往大廳裏面走，遠遠看見馮欣影和傅明若，兩人正在跳舞機上玩的不亦樂乎。
“看不出來傅明若還有這麽一面，”宋禾芽看着她倆熟練的舞步，評價，“一看就沒少練，我們也去玩吧，南南，你玩什麽？”
陳籽南沒什麽想法。雖然她是網瘾少女不假，但這還是第一次來電玩城，她對游戲的認識只局限于ＱＱ空間裏的小游戲，偷偷菜，搶搶車位，4399、7k7k和摩爾莊園，以及最近流行起來的夢幻三國和仙劍系列，還有她最喜歡的拳皇、超級瑪麗和Q Q炫舞。
像電玩城這種游戲機，她之前都沒接觸過。
“我玩……”
陳籽南四下搜尋了一圈，彩色燈光眼花缭亂，各種游戲機五花八門。她随手指向某處：“那看起來蠻好玩的。”
蘇楠和宋禾芽朝那看了眼，是模拟賽車游戲，玩的人不少，只剩下一個位置還空着。
“你玩那個吧，我去別處看看。”說着，宋禾芽就走了。
陳籽南走到車邊，側頭發現蘇楠也在旁邊。
“我沒玩過這個，”陳籽南擡頭看了眼他，“不知道要怎麽玩，你會玩嗎？”
蘇楠沒說會也沒說不會，只低聲說了句：“你先坐進去，一會兒我教你一下。”
“好的，蘇老師。”
這個稱呼讓蘇楠一愣。
陳籽南笑盈盈跨進道具車裏，然後仰起頭看着還在愣神的蘇楠說：“接下去呢？”
蘇楠輕咳一聲，彎腰點了點屏幕內的模拟畫面：“盯好這裏，障礙物在右邊就往左邊打方向盤，控制好別打太過，保持車子在賽道內。左邊同理。”
雖然蘇楠盡可能與陳籽南保持距離，但到底還是在所難免，溫熱的呼吸随着他說話聲打在她周遭，好像周圍都被少年的氣息彌漫，陳籽南感覺呼吸困難，思緒停滞下來。
以前兩人也有距離很近的時候，比如問問題的時候，相互探讨題目的時候，都沒有這種發現……
她的思緒開始發散。
以至于蘇楠問她“準備好沒”，她沒有思考的點了點頭，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蘇楠已經用他的卡解了鎖。
“啊？這就開始了？”她想說她還沒準備好。
蘇楠淡淡看了眼她：“開始了，死了以後讓我上。”
這怎麽和說好的不一樣？陳籽南沒工夫說廢話，抓着方向盤投入游戲，但很快她發現自己的反應能力有問題，好幾次眼睛都像是瞎的一樣看不到前方的障礙物，直到差點撞上去才急急拐彎，有幾次方向盤打的太猛直接沖到外道，好在她的救場能力還算不錯，這樣都沒死，她又覺得自己天賦異禀。
最主要還是得怪蘇楠。如果不是他在旁邊瞎指揮，她也不會出現失誤。陳籽南嚴重懷疑他是故意的，目的是她輸了游戲就能輪到他了。
就比如現在障礙物分明在右前方，他卻“好心”提醒她：“左前方，方向盤往右打。”
前兩次陳籽南都相信了他的鬼話，差點“送命”，後來反應過來這個詭計多端的人是想害她早點出局，但還是容易受影響，要先判斷蘇楠說的方向，方向盤往相反方向打，往往等她反應過來障礙物都快到了眼前，陳籽南氣得想打他，後來索性把他的聲音屏蔽了。
即使這樣，還是在拐彎的地方撞上了前面的欄杆，車子飛了出去。
陳籽南說話算話，打開車門爬出來，把駕駛艙讓給了蘇楠。
在蘇楠用卡解鎖的時候，陳籽南眼明手快搶先一步，“剛剛是用你的卡，禮尚往來，這次該用我的了。”
對上蘇楠含笑的眼眸，陳籽南尴尬地摸摸鼻子，笑道：“雖然都是你的錢，但是……”
正好屏幕切換到游戲的畫面，陳籽南連忙推了推他：“快點，開始了。”
蘇楠進入游戲狀态很快，他反應靈敏，動作利落漂亮，俨然不像第一次玩游戲。陳籽南看的目瞪口呆，竟忘了幹擾他。
蘇楠并沒有讓游戲延續太長時間，在第二個彎道處幹脆地撞上了障礙物，陳籽南傻眼了，“怎麽撞上去了，你沒看到嗎？”
她不認為以蘇楠的反應能力會避不開。
蘇楠沒有多解釋，嗯了一聲，從車裏跳出來，好像輸贏對他來說很無所謂。
陳籽南剛要開始下一輪游戲，路宵提着兩個大袋子走過來，他把零食和奶茶分給陳籽南和蘇楠。
“你怎麽才來，我們都玩好一會兒了。”陳籽南接過東西，随口說道。
“在超市裏耽擱了會兒。”路宵說着，拆開一盒薯片，拿給陳籽南。
“謝謝。”陳籽南伸手取了一片塞嘴裏邊嚼邊吃。
游戲開始，她眼睛盯着屏幕，把奶茶交給蘇楠，動作自然：“幫我拿一下。”
蘇楠和路宵在旁邊看陳籽南玩了一會兒，路宵突然對蘇楠提議：“投籃嗎？”
蘇楠側頭，帶着疑惑。
看清了路宵眼裏明顯的嚣張，那是屬于男生之間一看就懂的勝負欲。蘇楠接受了他的挑戰。
陳籽南這把結束後，兩人一前一後來到投籃機前面，陳籽南也跟着過去看熱鬧。這裏的陣仗吸引了另外幾人，馮欣影和傅明若一身汗從跳舞機下來，馮欣影穿着籃球衫示意着朝那邊努努嘴：“我們也去看看。”
傅明若看到路宵身旁的陳籽南，抿了抿唇，不等說話，便被馮欣影往那邊拉過去了。
沒多久宋禾芽也走了過來。
路宵把剩下的奶茶和零食分給了大家。
因為幾個女生的加入，場面熱鬧起來，周邊不少人在朝着這邊看。路宵一臉自信的神态，他側頭看了看蘇楠，無可無不可的問道：“你先我先？”
反正不管是誰先，他都是勝的那方。
路宵沒在學校見過蘇楠打籃球，認定他并不擅長投籃。答應他也不過是自尊心作祟。
“你先吧。”蘇楠沒同他争的意思，走到旁邊，給路宵騰位置。
藍框不是固定不動的，會不斷左右移動。一次以一分鐘時限為準。
路宵拿起一個球，對陳籽南說：“幫我們記着。”
路宵說完，神色認真，聚精會神盯緊移動的籃球框，手臂擡高，周圍沒人出聲，只聽啪的一聲籃球穩穩落進框內。
“好！”宋禾芽率先鼓掌叫好，其他人也跟着反應過來，紛紛叫好。陳籽南在心裏默默數下“一”，順勢朝蘇楠看去一眼，發現他好像并沒有太擔心的樣子，成敗對他來說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陳籽南也覺得自己想多了，不就是一個游戲嘛，那麽緊張幹嘛，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彎了彎唇，為剛才多此一舉的想法感到好笑。
也就在這時，蘇楠像是捕捉到了她的視線，側頭往這邊掃過來，他的動作看起來混不經意，卻在和陳籽南的目光相觸時，零星光點在他眼裏如星閃耀，唇角微微上揚，似笑而非笑。
陳籽南轉回視線，一邊記着數一邊分神想着剛剛蘇楠是笑還是沒笑，等到回過神發現數漏了幾個，路宵已投完最後一個球，看向了她。
陳籽南一時語塞，身旁的人都還沉浸在路宵的高中率，沒有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一個安靜的聲音響起，與周圍興奮的議論和贊嘆形成反差。
“49個。”
陳籽南認出是蘇楠的聲音。
他幫她解了圍。
她迅速接了話茬，對路宵笑了笑：“對，49個。”
路宵看了眼陳籽南，沒說什麽，接着他把球塞進蘇楠懷裏：“到你了。”
蘇楠走到投球點，目光專注地盯着球框，斂起神色，陳籽南發現他嚴肅起來的樣子還挺能震懾人的，少年的臉上還有稚氣未脫的影子，但是清晰且立體的面部線條已初具形态。
少年目光銳利如同鷹隼，籃球在他手裏聽話極了，投籃速度快又準，啪——啪——啪——一聲一聲，極有規律。
命中率高達一半以上。
現場靜悄悄的，都沒想到蘇楠這麽厲害，陳籽南心弦緊繃，唯恐錯落一幕，直到屏幕上方的秒數跳轉到零，她才回神。
這一次，她數的很清楚，看向蘇楠：“47個。”
和路宵竟不相上下。
這場比賽看似是路宵贏了，實則打了個平局。
“挺厲害的嘛。”路宵拍了拍蘇楠的肩膀，“下次一起打籃球。”
蘇楠也笑了笑：“好。”
看完好戲，大夥兒都沒了玩的心思。
“我們中午去哪吃飯？”馮欣影把這個世紀難題抛了出來。
宋禾芽看了看時間：“這個點是人最多的時候，都要等。”
陳籽南差點把這茬給忘了，連忙說道：“今天中午大家去我家吃吧。”
一直沒說話的傅明若猶豫了一下，開口道：“不太好吧，我們這麽多人，阿姨會忙壞的。”
“沒事，我媽媽想讓我多帶些同學到家裏，熱鬧一點。”陳籽南這番話打消了他們的顧慮。
馮欣影很開心：“大家有口福了，南南的媽媽燒菜超好吃的。”
路宵也說道：“那就去陳籽南家吃午飯，大家有沒有異議？”
宋禾芽舉手：“我報名，我早就想去南南家裏吃飯了。”
馮欣影看向傅明若。
傅明若笑道：“我也想嘗嘗陳籽南媽媽的做的飯。”
“大家都是熟人，不用這麽拘着，”馮欣影顯然不是第一次去陳籽南家裏吃飯，表現得非常自然熟練，“我們早點去，也好幫阿姨幹點活兒。”
“我們現在就出發吧。”路宵說道。
一群人浩浩蕩蕩往門口走去。
陳籽南故意落後了幾步，走到蘇楠旁邊，她擡起頭，目光輕軟落在他臉上。
燈影将少年的五官切割成了分明的幾塊。
蘇楠也止住了腳步，低頭看她。
“你也一塊兒去吧。”陳籽南仰着腦袋，目光熱烈地望着他。
變幻莫測的燈光将她的眼睛照的流光溢彩。
很多年以後，蘇楠還記得當時的場景，周身陷落在熱鬧昏暗的游戲廳裏，女孩明媚的目光帶着希冀。
自那一眼後，再難忘懷。
蘇楠清楚的記得他有些慌神，像是被一道光刺的睜不開眼的感覺。
時間僅僅只過去了幾秒，卻像隔了一個世紀之久。
蘇楠喉結動了動。
點了點頭，說了聲好。
開口的時候才發現嗓音這樣的低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