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傍晚放學，宋禾芽要做值日，馮欣影和陳籽南在教室等她，打掃完後三人一起去食堂吃飯。
忙了一整天，終于有喘口氣的時間，三人都很放松，先是随便聊了幾句，馮欣影突然想起來，問：“數學自測卷Ｂ你們發了沒？”
一般這種時候陳籽南是不插話的，光聽數學兩個字都頭大。宋禾芽在旁說道：“還沒，你們進度應該比我們快一點。我們下午剛講了一張試卷，就剛才下午你們上體育課那會兒南南找你問的那張，蔣老師說你們昨天就發了。”
馮欣影皺了皺眉，“你來找過我？”
陳籽南一時想不出來好借口蓋過去，尬笑着揉了揉頭發：“去找你，但你們上體育課去了。”
“不對啊，”宋禾芽眯起了眼，滿臉狐疑，“你沒問影子嗎，那你還去了一整節課，”接着，她對馮欣影道，“影子你不知道，蔣正峰還在課上表揚她了呢。”
馮欣影挑了挑眉，看向陳籽南，眼裏充滿了探究。
陳籽南想說什麽，卻來不及了。
宋禾芽輕輕咳嗽了一聲，學着蔣正峰的語氣拍了拍陳籽南的肩膀：“陳籽南同學進步很大，不僅都做了，還把最後兩道大題的第一小題都解出來了。”
陳籽南肩膀一縮，苦拉下臉，拍開宋禾芽的手：“你少在這兒埋汰我。”
“這怎麽是埋汰？我這是為你感到驕傲！”宋禾芽大喊。
“閉嘴吧你。”陳籽南捂住她的嘴巴，看了看旁邊，雖然這個點路上的同學不多了，但是旁邊的露天籃球場有好多男生在打籃球。
在她倆打鬧的時候，一旁的馮欣影抱着手，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陳籽南，嘴角壓着笑意：“不會是蘇楠吧？”
那邊兩人停了下來，皆震驚的看着她。
不同于宋禾芽，陳籽南震驚中還帶着一絲沒來由的慌亂和緊張。
宋禾芽一把推開了陳籽南：“是蘇楠你幹嘛不直說，繞那麽大一個彎子，真有你的陳籽南。”
陳籽南也不知怎麽的，耳朵和臉頰突然燒了起來，她想辯駁幾句卻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因為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緣由。
宋禾芽反應很快地勾住她的肩膀，賊兮兮的笑，在她耳邊低聲吹氣：“該不會是……”宋禾芽頗具意味的嗯嗯了兩聲，邊說邊眨眼。
陳籽南推開了她，揉着耳朵故作鎮定：“你眼睛怎麽了，一直朝我眨幹什麽？”
然後快步往前走，不打算理會她們了。
“其實蘇楠也不錯，成績好，長得也帥。”
宋禾芽走上來挽住陳籽南的手。
馮欣影也走了過來，贊同點頭：“喜歡蘇楠也不是什麽丢臉的事情。”
兩人一邊一個挨着陳籽南，跟說相聲似的。
陳籽南甩開她們，扔下一句“你倆瘋了吧”，滿臉羞臊地跑走了。
到了食堂，人還是不少，她們在一樓靠窗找了位置坐。
學校食堂一樓男生居多，女生喜歡去樓上吃，打飯的阿姨習慣給男生們打滿滿一大勺的飯，在樓上沒有這個待遇，有些飯量大的女生喜歡在一樓吃。
陳籽南也是飯量大的這批，但人流量高的時候，比如早中午三個下課時間點，則需要分流，女生們都會自覺上二樓三樓就餐，一樓幾乎看不到女生，到人相對少一點的時候，在一樓吃飯的女生會多一點。
陳籽南更喜歡晚一點過來吃飯。
看着滿滿一大盆飯，配上魚香肉絲、醬爆茄子和番茄炒蛋，香濃的米飯香味和菜香味一起湧入鼻息，陳籽南食指大動，正要吃。
馮欣影朝不遠處喊了聲：“傅明若，這裏。”
馮欣影喊人不似別人，語氣上揚或者富含感情，她的音色是很平淡的，像是尋常的一句問候，尾音恰到好處戛然而止，平靜無波，不帶任何情感。
陳籽南已經習慣，不過她還是好奇地擡了擡頭。
傅明若大部分時候都是一個人，這次也不例外，她端着不鏽鋼飯盒，長頸宛如天鵝，皮膚白得晃眼。
和馮欣影一樣，傅明若也是從小學舞的，不過馮欣影學的是芭蕾，傅明若是古典舞，所以外表看起來傅明若更有一種古典美人的味道。而馮欣影則是輕盈從容中透着活潑。
鶴立雞群說的大概就是馮欣影和傅明若這樣的人吧。
傅明若跟馮欣影很早就認識了，比陳籽南認識馮欣影還要早。陳籽南聽馮欣影說過，兩人以前是一個舞室裏，友誼可以追溯到上小學，後來因為傅明若換了古典舞就分開了。
高一的時候，因為馮欣影身邊有陳籽南，傅明若沒有讓馮欣影為難，兩人關系始終淡淡的，後來宋枝枝主動交好，傅明若在感情上被動，經不住宋枝枝的軟磨硬泡，便和她成了朋友。
卻沒想到最後卻被擺了一道。
不過也因此促成了她和馮欣影的友誼。
傅明若是個話不多的人，陳籽南和她之間雖然有馮欣影這座橋梁，但彼此并不太熟，雖然如此，陳籽南對傅明若印象不錯，原因當然也簡單，傅明若長得漂亮，又大方得體，這要放在古代就是一個妥妥的大家閨秀。
幾個女生有一搭沒一搭聊着。
不遠處傳來一陣喧鬧和嘈雜，聽起來很熱鬧，她們幾個也下意識看了過去。
路宵是人群中一眼就能望到的惹眼，他正和那群男生打完籃球過來吃飯，他人緣好又出類拔萃，上到高三下到高一沒有人不知道他，男生喜歡他，女生也喜歡他，所過之處都是一片喧嘩。
路宵看到了這邊，目光在陳籽南身上定了定，然後大步走了過來。
陳籽南當然沒有注意到他的視線，門口的喧嚣讓她擡頭望了一眼，接着繼續低頭吃飯，現在沒有比碗裏的飯菜更吸引她的事了。
路宵停在飯桌旁，和馮欣影對視了一下，示意她讓個位。他想在外邊和她擠一擠坐。
馮欣影憋了憋嘴，沒搭理他。
傅明若坐在最邊上，路宵高大的身影罩住了夕陽，壓在桌角，她抿着唇，低頭吃着飯，假裝沒在意。
“你飯呢？”馮欣影問道。
路宵不放心看了眼陳籽南，好似怕她逃了般，随手指了指：“後邊。”
有人已經幫他打了。
路宵又給了馮欣影一道暗示的目光。
馮欣影只好站起來，讓路宵坐她的位置，她自己在最外面坐下。
這樣一來，路宵坐在了陳籽南旁邊。
陳籽南困惑地擡眼望着他：“你怎麽坐這了？”
路宵抿了抿唇，打了一路的腹稿，這會兒在陳籽南的注視下忽地有些洩氣，他笑了笑，正要說話，幫他打飯的幾個男生過來了。
“唉喲，宵哥，就這麽坐下了？”男生們揶揄着，不時将目光朝傅明若看去，“我們就不吵你了，給，這是你要我們買的飲料。”
幾個男生把冰紅茶放桌上就走了。
馮欣影看了眼，笑了笑，沒揭穿他。
冰紅茶是陳籽南的最愛，馮欣影不會不知道，路宵也不會不知道。
但還是忍不住提了一嘴：“路宵，你這架勢是打算負荊請罪吧，連南南最愛的冰紅茶都用上了。”
路宵知道她在說風涼話，沒有理。他把幾瓶冰紅茶分了分，分到最後少了一瓶，因為沒想到傅明若也和她們在一起，少的這瓶剛好是傅明若。
路宵把自己那瓶給了她。
傅明若淡淡道，“我不愛喝飲料。”
這不是假話，傅明若很注意糖分的攝入，飲食很簡單，只喝白開水或者礦泉水。
路宵沒在意，把冰紅茶拿了回去。他的注意力都在陳籽南身上，但陳籽南一眼都沒看他，讓他搭不上話，眼看陳籽南吃完飯放下了筷子，路宵從兜裏掏出了一包紙巾，挨個給幾個女生都分了。
宋禾芽和路宵雖然沒有陳籽南那麽熟，但終歸高一是一個班的，加上她性格大咧，也就很爽快地接過了。最後一張紙巾送到傅明若手裏的時候，她禮貌地道了聲謝，聽起來很生疏。
這生疏是在情理之中的，傅明若和路宵之間的交集少之又少，傅明若這樣的女生，宛如天上月，即便優秀如路宵，也是不可攀得的。更何況，路宵并不是太喜歡這樣的女生。
他更喜歡明朗溫暖如小太陽，大大咧咧不拘小節。
“陳籽南。”路宵開口了。“那個……”
陳籽南看着他，等待下文。
路宵低頭撓了撓後腦勺，這樣的緊張在路宵身上有些不适時宜，大部分時候的他都是自信光芒耀眼的存在。
陳籽南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那件事當時她是郁悶的，但都過了這麽長時間了，也沒什麽感覺了。馮欣影說得對，大家都是朋友，沒必要斤斤計較，她相信路宵是無心的。
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麽，陳籽南大度地擺擺手，笑道，“就這麽點兒小事，你擺那麽大陣仗，沒事啦，我已經不生氣了，大家都是朋友嘛。”
路宵如釋重負地笑了，他抓起手邊的冰紅茶碰了碰陳籽南甜笑的臉頰，“這瓶也給你。”
“陳籽南，你別喝太多，小心得糖尿病。”宋禾芽嘴毒道。
“你才糖尿病。”陳籽南起身掐她。
在另一邊。
傅明若捏緊手裏的紙巾，蜷緊的指骨泛白，她垂着眼極力咽下喉口的酸楚，站了起來，打斷笑聲：“我吃完了，先走了。”
“好，拜拜。”宋禾芽朝她揮揮手。陳籽南也側過了頭，揮了揮手。
馮欣影斂起笑，注視着傅明若的背影，若有所思。
怎麽覺得傅明若怪怪的。
接着，馮欣影目光一頓。
那人好像蘇楠。
離得遠，只有一個背影，沒看太清，馮欣影沒當回事，回過頭去時，旁邊已經開啓了下個話題。
“路宵。”馮欣影給了旁邊男生一個目光。
路宵不解看她。
馮欣影欠欠一笑，在他耳邊小聲說：“你要道歉的人，可不止南南。”
路宵困惑。
馮欣影勾勾唇，朝傅明若坐過的位置瞥了一眼，“毀人清譽，是不是該道歉？”
*
蘇楠沒想到這麽晚了，還會撞到這麽一幕。
放學以後，他沒有馬上去食堂，也沒有回宿舍，而是泡進了圖書室裏。
陳籽南的數學确實是一個棘手的問題，蘇楠想過她的基礎差，沒想到會這麽糟糕。
常規的教學思路對她不起任何作用，以至于他不得不采取有效措施提高自己的教學能力。
離開圖書館已經日沉西山，蘇楠去食堂簡單解決晚飯。
就在他打完飯轉身的時候，看到不遠處靠窗的長桌上坐着幾個人。紅透的夕陽穿過透明的窗戶，打在桌邊，陳籽南半張臉染在光裏，她微眯着眼，梨渦治愈，馬尾辮紮得不牢，松松垮垮掉在肩上，黑色發絲在陽光裏朝氣蓬勃。
路宵就坐在她的左手邊，側着臉看不清神情，氣氛是愉快輕松的，隔得距離也能感受到，他正拿着一瓶冰紅茶輕輕碰了碰陳籽南的臉。大概是被冰水凍到了，陳籽南縮了縮脖子，接着旁邊女生說了句什麽，她跳起來和對方打鬧起來。
他像一個旁觀者，看了會兒，悄然落寞地垂下眼，轉身離開。
*
在宿舍樓外面和路宵分開，三個女生一道往大門進去。
馮欣影想起一件事：“我剛才好像在食堂裏看到蘇楠了。”
宋禾芽：“看見他有什麽稀奇的。”
馮欣影示意她看陳籽南。
宋禾芽秒懂，語氣誇張道：“真是天賜良緣，在哪兒都能遇上他哈。”
陳籽南飛了個白眼過去，緊接着趁宋禾芽不注意扣住她的脖子往後拽：“我喜歡他個頭，是你暗戀他吧。”
宋禾芽反手去勾，陳籽南個子比她高，稍後仰了下脖子，宋禾芽手短沒夠到：“瘋了吧陳籽南，別給我亂冠帽子，我喜歡的是路宵那樣的。”
陳籽南嘿嘿笑：“好，我會幫你轉達給他的。”
“誰？”
“路宵啊，你的暗戀對象。”說完，陳籽南撒腿往樓上跑。
“陳籽南，你這個瘋子。”宋禾芽飛奔追她。
陳籽南關上門不讓宋禾芽進，兩人在門口開啓拉鋸戰。
電話鈴響了。
餘漫接了起來。
過了會兒，餘漫喊出來：“南南，你媽媽讓你接電話。”
陳籽南松開門，滿頭大汗顧不及擦，跑到電話機旁邊：“媽媽。”
“南南，你們什麽時候放假？”
“這周……”話音還沒落，宋禾芽在後面搞起了偷襲，陳籽南擡腳蹬開她，接着說道：“這周周五應該會放。”
“怎麽氣喘籲籲的？”沈荟聽到她那邊的嘈雜，不免唠叨，“不要老是瘋瘋癫癫的，沒個女孩子的樣，和同學相處要融洽……”
“知道了媽媽，”陳籽南聲音甜甜地打斷她，“媽媽，下周回來我們要開運動會了，我報了短跑。”
短跑是陳籽南的長項，這也是她這個女兒最拿得出手的東西，沈荟自然明白，但還是忍不住擔心這孩子玩心太重。
“南南啊，”沈荟遲疑了下，“我給你看好了一個奧數班，這周回來去那裏學一堂課，看看能不能跟上……”
“媽媽，媽媽。”陳籽南連叫兩聲，不知是急的還是別的原因，她感覺臉燙燙的，心口也跳的很快。
“怎麽了？”沈荟問。
陳籽南蜷着電話線，深吸口氣，一股腦說完：“我已經有老師了，不用再幫我找別的老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