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下旨當夜,未央殿裏袅香陣陣,只放了幾盞燭火,顯得整個殿室幽暗不明,在外都看不透裏面的光景。
“母妃,您交代的事情,兒臣已經辦妥了,尋的是族裏表親,年紀不過十五,與母妃有五分相似,十分蠢笨聽話。”
“嗯,八月選秀女便送這個去吧,等陛下想起我了,這個清理掉便罷了。”李貴妃适才剛剛沐浴完,如今正閉着美目躺在美人搖上,她的近身嬷嬷則在替她絞發。
“母妃,這次父皇下旨,竟是讓褚彧去接見北拓皇子,兒臣不甘心。”其實這差事不難,不過是去錦城城關處送個通城文牒,不過畢竟是北拓畢竟是外族,能代表大梁去了,便也是一種身份的象征,足可以向衆人證明,他四王爺可以與太子一戰!
“錢引樓的事才過去多久,以你父皇的心思,能如此快放下?”李貴妃揮了揮塗滿紅色丹蔻的右手,老嬷嬷知趣兒地躬身退到了門側。
褚樾看着走遠的嬷嬷,回頭繼續道:“可是,周晏都已經死了。”
李貴妃睜開眼睛,從躺椅上坐起來,撚了撚快幹的漆墨長發,聲音柔膩帶着調子,“周晏是死了,錢款去向也沒了。我們陛下那麽多疑,若真信你母妃我,怎麽會那日跑到我這,治我衣着不嚴之罪來警告我?”
“更何況這次陛下不罰藺新瑤,自然是覺着欠了褚彧的,給他長長名聲又如何?”
褚樾心裏也明白個中緣由,只是忍不住發幾句牢騷。因此如今李貴妃說了,他也不再多言。如今父皇對他肯定不如以前信任,褚彧算不得什麽,但是太子風頭漸盛,讓太子再出一個風頭,那才是萬萬不可。
“母妃,兒臣這幾日已想了一個計策,準備都已做下了,絕不會留下什麽把柄。”褚樾說完這句,後面的話便小聲了許多,只在二人之間流傳。
李貴妃聽完之後神色似是不屑,“這麽做不怕你父皇猜到是你麽?”
“母妃,只要是針對褚恒的,即便不是我做的,父皇都覺得會是我。”褚樾眼裏劃過冷色,既然如此,倒還不如放開去做。
“難道你就不能借刀殺人?”李貴妃對着鏡子将頭發順到耳後,細聲細氣。
“母妃,可是還有誰比我更恨太子?”或者說,還有誰比他更有資格取代太子的位置?
褚樾皺眉的模樣,李貴妃只覺得刺眼,教了這麽久,還是這般沒有計較,若不是太子更蠢笨,他哪還有的機會。
“前幾日我便得了消息,所以一早替你想了對策。”李貴妃從妝奁的暗格裏抽出一封信,“可不是給你的,是給羽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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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和羽兒何關?”
“我聽說,她和褚洵的正妃交好。”
“母妃,她與五王妃交好有什麽用,一個女人能———”褚樾突然噤了聲,他一時口快,差點将他母妃也給得罪進去了。
“你難道看不起女人麽?”李貴妃臉上的笑容剎那一收,瞟了褚樾一眼,那一眼太冷,看的褚樾遍體生寒。
“樾兒,你可知道,為何我能在這後宮聖寵不衰那麽多年。”
李貴妃也沒等褚樾的回答,便繼續說道:“在這後宮之中,若是比我美的便不能比我年輕,若是比我受寵的便不能有子嗣,若是什麽都比我好,我便要奪了她的性命。所以,”李貴妃看着褚樾,“有些女人的妒忌之心,是能摧毀一切的,藺新瑤也一樣。”
“是,是,母妃,我明白了,我會将信給羽兒。”雖然褚樾不知道,此事為何和藺新瑤有關,但是他不敢再多問,更不敢再看向母妃的眼睛。
李貴妃還在禁足期,褚樾在未央殿也不能久呆,因此一炷香之後,他便趁着夜色回到了四王爺府。
“王爺,您回來了。”四王妃周羽體貼的上前,收起褚樾遞過來的外袍,拍了拍上面還沾着的夜裏的涼氣。如今她只有四王爺可以依附,原本就慣會說話做人,如今比之以前還要體貼了許多。
“嗯,袖袋裏有母妃給你的信箋,說是你看了便會懂該如何做。”褚樾輕聲地說道,雖說如今周晏已死,但周羽不知那毒酒是他賜的,只以為是她父親不甘受辱自盡,是以他對周羽也存有幾分虧欠。
周羽聞言便從袖袋處取出那封從李貴妃處得的信箋,展開一看,眉頭忽舒忽蹙。
“母妃說的什麽?”褚樾拿了過去,看了一會兒,“這是要。。。。”
“嗯,明日臣妾便去找五王妃。”周羽将信拿回來放在燭火上燒成了灰,灰落在桌上稀碎。
“你可有把握?”
“王爺,總要試上一試,若不行,還是能用回王爺您的法子,咱們又不虧的。”周羽柔聲道。
“嗯。”褚樾想了想也是,不過母妃最會拿捏人心,大半是錯不了的。
“王爺,那些人可已聯系好?”
“那是自然。”
“那若事成,便請王爺将定金多添五倍”周羽一笑,“反正,自會有人給的。”
擡眼間,褚樾恍惚從周羽臉上看到了李貴妃的神情,心裏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果然是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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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王府的書房裏裏此時亦是燈火通明。
褚彧手裏攥着明黃的诏書,指節因用力而有些泛白,不發一言。初九看了眼端坐在窗前的褚彧,心裏猶豫着要不要上前。
“公子。。。”初九忍不住開聲道,已經半個時辰了,坐着動也不動。
“等了這幾天,等到的竟是這個,他以為我會稀罕麽。”褚彧冷眼看着手裏的絹帛,初夏溫熱的晚風從窗口吹過來,也蓋不住語氣中的冷冽。
他設計如此,不過是篤定梁淮帝會責罰藺新瑤,算賬之前,能收些利息也是好的,可沒想到梁淮帝竟然如此看重藺家,他的璃兒是白白落水了?!
“公子,您在想什麽?”初九問道,為何公子的臉色看起來如此冷峻。
“藺新瑤。”
上次褚彧說的明白,初九自是已經清楚了公子要試探梁淮帝的心思,如今卻絲毫未見藺新瑤被責罰,若是依着公子的計劃,此時的确不該動藺家,畢竟連他都知道公子已經籌劃了十幾年,若一子落錯便是滿盤皆輸,而他印象裏,公子是從來不會輸的,更不作無準備之事。
可是,他看了褚彧的神情,無聲的嘆了口氣,意難平啊!
“公子,後日北拓皇子便會來京都,如今若是。。。。實在太過明顯。”
“褚熠的人到了沒有。”褚彧對着窗口,外面是漆黑一片,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卻是沒有接初九的話。
“公子,有二十人已經在路上了,大約也就在三日之後便能到錦城。”初九又補了一句,“八王爺說,這二十人皆為當初初到西滇時招的心腹死士,能堪一用。”
“嗯,他們來了先送去老宅,再挑一個出來,我有用。”
“是。”初九問都不用問,這定是公子為藺新瑤準備的。
褚彧在書房裏又靜坐了半個時辰才平複了些心情,待到梳洗完,回到卧房裏時已近三更天。
燈火忽明忽暗,蘇璃安靜地躺在床榻裏側,薄毯蓋至脖頸,服服帖帖地熨在她身上,凹凸有致,玲珑起伏,褚彧頓時覺得喉嚨有些發緊,但是一想到她是劫後餘生,心裏的疼惜之感又瞬間澆滅了欲望之火。
挑滅了燭火,上床時褚彧還是隔着蘇璃半尺的距離,倒不是有君子之懷,只是身體尚未溫熱,深怕涼醒了她,只是他還未做什麽動作,蘇璃卻是翻了一個身,跌進了他的懷裏。
“璃兒?”莫不是發夢了?褚彧手冷,不敢觸碰她。
“嗯。”蘇璃又往褚彧懷裏鑽了鑽,一絲清冷的藥香竄進鼻子裏,若不是漆黑一片,便會看見蘇璃臉上又紅了一分。
褚彧一上床,蘇璃便有了知覺。往日褚彧等她睡着了才摟着她睡,今日卻遲遲沒什麽動靜,她就一咬牙,主動了一次,反正她那日都抱過了,褚彧還能推開她不成!
這是還沒睡麽?感受懷裏的柔膩觸感,褚彧突然憶起了兒時在母妃宮中常吃的桂花糕,甜膩膩的,而蘇璃就像那塊入口的桂花糕,只是比它更香,更甜。
“王爺,燕山關就在錦城北城門外麽”懷裏的聲音悶悶的,一路撓過褚彧的心口,往耳邊竄上。
“嗯,除了十皇子,還有呼延将軍和他夫人。”呼延江軍是北拓最有名的将軍,以骁勇善戰著稱,只不過年事已高,已過八十。北拓派個這樣的将軍過來,帶了個十歲的皇子,也那難怪梁淮帝時刻關注媵州邊關的情況。
“北拓這次來還帶了女眷?”
“是,所以父皇才要太子妃與你一道去。”說到這,褚彧心裏新升騰起的旖麗一下又消失了大半,“璃兒,藺新瑤。。。。”
蘇璃現下就在褚彧懷裏,他說起藺新瑤名字時,手上一瞬的用力,透過她被箍着的手臂傳來。
他想說什麽她怎麽會不明白,可是明明不是他的錯,如今反而成了他最愧疚的事。
“當初,我拖了那幾個月才治你的腿,你可曾怪過我?若是再早上一些,或許你能好得更早,你會怪我麽?”
蘇璃突然提起此事,褚彧則還在想藺家的事,待他反應過來,蘇璃又已經說了下一句,
“若我到底都沒替你醫治呢?”
“璃兒,可是你還是替我治了。”就算是沒治,如今他都不會舍得絲毫怪她,她提這些是幹甚麽。
“是啊,所以寧園那次也還是你救了我,如今我的命都算是你的了。”
蘇璃極少安慰人,不知自己這麽說,褚彧能不能聽出她的意思,她只是想告訴褚彧,他已經救了她,能不能報複藺新瑤便不是那麽重要,就如同她如今已經治了他的腿,那之前的猶豫不決,就都顯得無足輕重了。
可是頭頂卻遲遲沒傳來聲響,難道他還在自責麽。
正在蘇璃糾結之際,頭頂處傳來一陣輕笑。
“命是我的,可惜人還不是我的。”
蘇璃一聽,還以為他想的是什麽,原來是在想後面那一句,臉上一紅,推開了褚彧,“你腿傷還未愈。”
“那腿好了便行了麽。”褚彧跟着欺近。
“我要睡了。”蘇璃翻過身去,往裏側挪了挪,只是不一會兒,又被一只手撈了回去。
“睡這裏比較好。”
蘇璃有些不好意思地‘稍微’掙紮了下,便乖乖地呆在褚彧的懷裏睡了過去。
褚彧聽着懷裏的人的呼吸逐漸平穩,臉色才慢慢冷下來,他怎麽會不懂蘇璃的意思。
只是,連嘲笑他是個殘廢的李然,他都要折斷他的腿,他還能放了藺新瑤不成?
璃兒,三日之後,你在水裏多久,我便會讓藺新瑤也在水裏多久,若她能活下來,也是她的本事,若是不能,呵,褚彧冷笑了一聲,抱着蘇璃阖上雙眼,那就權當是天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