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他當真是這麽說的?”梁淮帝坐在飛霜殿裏的紫檀雕龍鳳貢桌前,問向站在一邊的張福全。
寧園的事,剛剛皇後派了內室監來禀報,褚彧那一句刻意沒有壓低的話,是說給藺新瑤聽,也是說給所有宮人聽,如今太子妃推璃王妃下水的傳言已然成了宮中隐秘的談資。加之以前藺新瑤對褚彧還是九皇子時的一些傳聞,太子府可以說是顏面掃地。
“是,陛下,在場的宮人都聽見了。”
“呵,都嫁給朕的太子,還是那麽不安分麽!若她不是藺程的女兒。。”梁淮帝眼眸一黑,生生掐斷了手裏的一支紫毫。
張福全小心地大氣也不敢出,太子妃這麽做的确失了皇家的顏面,但是,也是璃王将話說的那麽明白,然而似乎陛下沒有怪璃王的意思?
那他聽到另一件事到底要不要說?張福全偷偷瞄了眼陛下的神色,
“還有一事,陛下,老奴還聽說,璃王召了藥藏局的盧懷中太醫給王妃診治。。”以及,還喊了太子名諱。。
梁淮帝揮手打斷張福全的話,“自己的正妃都要沒命了,彧兒畢竟是朕的兒子,這點魄力總還是有的。朕還不至于這麽草木皆兵。”
“是老奴多言了。”張福全躬身請罪,心裏捏了一把汗,這陛下對璃王的心思,真是難以把握啊,自從璃王腿确認斷了之後,似乎陛下對他。。。。
“藺新瑤現在人呢?”
“回陛下,太子妃已經随着太子回府了。聽說,着涼暈了過去,是被宮人擡回去的。”張福全說出來連自己都不信。
“哼。”梁淮帝不耐地冷哼一聲,戲倒是多的很。
梁淮帝捏着斷筆的一端,一下一下地杵在桌面上,發出‘咄——咄——’的聲響,神情嚴肅沉斂。
藺程如今還在媵州邊關,北拓那個老匹夫雖派了皇子來和談,可是那皇子不過十歲稚兒,毫無誠意!藺新瑤是藺程獨女,蘇璃除了璃王妃的身份以外,一無倚仗,要如何取舍,于他是顯而易見的。
只是,彧兒那邊。。。又該如何?
璃王府內,中院的卧房門前丫鬟來往頻繁,接換了一盆又一盆的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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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璃躺在架子床裏,她能感受到有人将熱巾放在自己額頭,也能聽到四周的聲響,但手腳一時卻不聽使喚,甚至是連眼皮都重的睜不開。
“璃兒怎麽還不醒?”說話之人語氣焦急。
這是褚彧的聲音。。。差一點溺水而亡,此刻聽到他的聲音,她當真體會到了恍如隔世之感。
“王爺,別急,溺水之症,身子一時會難以受控,但王妃或許能聽見聲音,身體也會有所感受。”看着眼皮亂顫的蘇璃,黎叔摸了摸胡子說道。
那這個老邁的聲音是誰?嘶——頭好痛。
“黎老,你先回去吧。”
褚彧揮退了府醫,端起一碗淺黃色的人參汁液,看了蘇璃一眼。
蘇璃感受到自己的頭被褚彧輕柔的擡了擡,嘴唇上覆上了一抹溫軟,參汁一點點滲下,來不及細想那細膩觸感,她下意識地吞咽進去。
初九輕手輕腳地從門外進房門時,褚彧正好喂好了蘇璃參汁。
“公子,言相來了。”初九附到褚彧耳邊輕聲說道。
書房裏,言玄亦皺着眉頭,已經踱步了幾十個來回,一聽到開門的聲音,他立馬擡頭看過去。
“王妃怎麽樣?”言玄亦迎上前去,臉上的焦急神色不似作假。
“璃兒還在昏睡,黎老說她不會有事。”褚彧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在找蘇璃的時候,心像是被別人捏在手裏,而現在,是心一時回不到原位的那種後怕之感。
言玄亦凹陷的眼眶露着疲态,眼褶處滄桑盡顯,看起來仿佛是老了十歲不止。
“是太子妃?”他站在桌邊,背對着褚彧,似乎在壓抑着情緒,聲音有些顫抖。
“是,所以父皇不會罰。”
言玄亦聞言緩緩閉上眼睛,撐在桌角的手,關節處有些泛白,只見他沉聲開口:“藺家有藺程,掌媵州十三城,橫刀向天金戈鐵馬,的确算得上铮铮鐵骨。可我言玄亦也曾以一人之力平北亂,定朝綱,當朝一品步朝堂,在這大梁也算的上是國士無雙。”
話未說完,言玄亦的眼尾已經濡濕一片,所以,他的女兒若真論身世,可有半分比不上她藺新瑤?
可是,他什麽都不能做,連自己的女兒都護不了,他以前竟然還有臉面要璃王護她周全?
褚彧明白言玄亦想說的是什麽,那種無力之感,他甚至比他更早體會到,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言相,我知道。”
兩人沉默了一陣,等到言玄亦收斂起外放的情緒,只見他雙指匆匆掠過眼角,轉過頭直直看向褚彧。
“敢問,王爺可願舍棄藺家勢力?”
褚彧對上那雙漆色眼睛,清冷說道:“言相與我不謀而合。”他會讓藺新瑤最倚仗的東西在她面前崩塌,沒有人可以在觸了他底線之後還能全身而退。
“好!”言玄亦寒眸一閃,“藺家勢大,卻也不是非他不可。只不過,北拓皇子即将入京都,此時媵州布防嚴待,陛下此時怕是不會動他。”
“藺程在媵州三十餘年,盤根錯節,我們只能徐徐圖之。”褚彧面無表情,如今能讓他坐在這裏說出‘徐徐圖之’這四個字,無非是因為蘇璃無事。
寧園裏,蘇璃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之時,他便已經對藺新瑤動過殺心,若一個人失無所失,他還會顧忌什麽?
言玄亦點了點頭。
“陛下生性多疑,仍能讓藺程呆在媵州三十年,足見其信任。”
“無妨,那我們便試一試父皇的心意。”褚彧眼睑一擡,“聽聞言相府上有一幕僚,可學人筆跡。”
“那個木箱裏有百封藺新瑤寄予我的書信,請言相以藺新瑤的筆跡寫一封信給藺程,從四王爺府處驿站寄出。”
言玄亦上前翻開木箱,裏頭果真有幾沓書信,只是未曾拆開。
“是讓藺程上奏折為藺新瑤請罪?”以此來看藺程在陛下心裏的地位?
褚彧搖頭,眸光深邃,“是讓他快馬加鞭趕來璃王府,向我請罪。”
“父皇将王府的細作盡數收回,但還是留了一個丫鬟以備不時。”
言玄亦稍一思索,心下了然,眼神不由得多看了褚彧一眼。當初說起九皇子都是溫潤如玉,朗若清風,誰會知曉他的心思如此深沉。朝中多說四王爺最像陛下,他倒覺得,璃王才是最像陛下的那一個。
又談了一陣北拓皇子來錦城的安排,不知不覺便過了午時。
“下官還有一事相求。”
言玄亦每次自稱下官,便反而不是公事,褚彧大概都能猜到些。
“若是她醒了,不要讓她看到你。”她不會想看到你。
“多謝王爺。”
言玄亦即将跨出門檻的時候,突然聽到後面傳來一句,
“言相,你做這些可是希望她原諒你?”
言玄亦轉過身來,面色已經恢複往日清峻,“我憑什麽求她原諒,她恨我,才會過的開心些。”
“那若我告訴你,三年之約,我不想遵守了呢。”
“她和她娘親一樣固執,不是一世一雙便絕不會要。王爺總有一天會登上那個位置,到那時,你當真能做到為了她一人懸空整個後宮,被萬民議論,百官死谏麽。”
褚彧沒有說話,言玄亦向後瞥了一眼之後腳下便片刻不停,走出了書房。
書房靜谧,良久了才發出一聲低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
“有何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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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的時候,蘇璃終于能睜開眼,入目便是素朱漆床,珠簾翠帳。還有,窗角處一閃而過的黑影?
“王妃,你可覺得哪裏酸疼,奴婢替您揉揉。”玲兒在一邊小聲詢問,一邊扶起蘇璃,向後墊了一個靠枕。
蘇璃強忍着酸痛坐起身,看着眼前的人兔子一般紅的眼睛,心裏一軟,“玲兒,我很好。”
“是奴婢沒有看顧好您,若不是璃王不管不顧地跳下清湖。。。”
“真的是他救了我?”蘇璃昏迷中五感未失,似乎有一股藥香總是圍繞在她周圍,她還以為是自己出了幻覺。真正在生死的那一瞬間,她腦子裏是一片空白,什麽都來不及想地墜入深淵,但是在醒來的這一刻,她明白她此時最想見的人是褚彧。
門外傳來一陣細索的聲音,蘇璃早已習慣了那輪椅聲,是他。
作者有話要說:
褚彧:emmmm,言相,其實你真的明白我要做什麽嗎?
ps.女主不會原諒言相的,但是言相身上确實也有伏筆,不會亂洗白渣男的,大家放心。。。是伏筆就必填,下一章會在周四早上,因為榜單字數這周15000到了,以我現在的數據。。字數有點多了。。請大家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