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那邊是暗香輕嗅,這裏是鑼鼓喧天。
上官府門庭若市,門前排着長隊等着送禮的人,一個個是絞盡腦汁,翻盡族譜才好不容易找到的攀親帶故,伸長脖子只等着輪到自己進門。
至于府內落座的賓客,盤算起來哪個不是國之棟梁,這其中自然也有李然的爹——工部侍郎李方坤。
“上官尚書,祝賀祝賀啊!”李方坤笑的眼褶都要疊上好幾層,雙手抱拳,賀禮遞給站在上官顯身後的小厮。
“客氣客氣!小兒子不成器啊,拖到現在才成親,哈哈哈哈”話是這麽說,上官顯一臉的喜色,昭示着他的大好心情。
“然兒原本也是定了今年的親。。。”李方坤一想到自己的兒子,情緒跌了大半,但一聯系到如今的場合,便立馬換了一副笑臉,“你看,大喜之日,我說什麽渾話。下官就祝鎏雲愛侄早生貴子啊!”
上官顯也聽說了他兒子李然的事,伸手拍了拍李方坤的肩膀,“朝堂外,說什麽下官!來來來,位子都給你備好了,站着說話做什麽!”
一邊說一邊拉過李方坤往中院走去。
上官夫人虞氏今日也是喜上眉梢,站在前廳招呼女賓。
還有什麽不滿的呢?最不懂事的小兒子如今也娶了親,月尾還要去考科舉,人也勤勉起來,以前是十指不沾聖賢書,如今則轉了個性子,成天見兒的呆書房讀書,飯點都不嚷嚷了。真的是一定親,人也長大了!
葉盈家裏雖不算是官宦之家,但也算是清貴世家,又是她看着長大的,真真是登對!滿意的緊吶!
只是,虞氏擡眼四處尋了一遍,這大禮都快要行了,鎏雲一個新郎官跑去哪了?
“噗咚——”
上官鎏雲穿着大紅色鴛鴦喜袍,站在他院子裏的小池子邊上,數着數,六百一十七顆。
再想扔下一顆時,手勢突然停了下來,嘴角牽起一絲弧度,這數字真好啊。
“你怎麽還在這,馬上要行禮了!”說話的人皺着眉頭,語氣似乎是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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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鎏雲都不用往後看,這聲音一聽便是阿蘊的,他語氣冷淡,但其實聲音頗有磁性,鎏雲最喜歡阿蘊明明拿他沒辦法,還要裝兇的模樣,就好比現在。
“剛剛扔石子扔到了你生辰的日子了。”鎏雲轉過頭沖着葉蘊谄媚地笑了笑。
“在說什麽胡話。”葉蘊對他時不時冒出的一句胡言亂語,已經習慣了,也懶得深究,“你再玩石子,誤了吉時怎麽辦?”
“好,走了走了。。。”鎏雲嘆了口氣,作無奈狀,轉身經過葉蘊的時候,順其自然地拉過葉蘊的手。
“你!”肌膚之間突然的碰觸,葉蘊愣在當場。
“不走麽?誤了吉時怎麽辦?”鎏雲嘴角噙着笑意,只是回頭看了一眼,便自顧地繼續拉着葉蘊向前。
葉蘊好似木偶一般,被鎏雲拖帶着穿過小院,中院,人群,兩個人的手在長長的喜袍遮掩下緊緊地十指交握在一起,在四方嘈雜聲裏,藏着他這處的一隅安靜。
何時到的禮堂,葉蘊不知道,定住似地看着堂下二人禮成,他想的卻是,鎏雲是何時放開他的手的?他這麽做是無意還是。。?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喜婆高聲一呼:“送入洞房——”
葉蘊看着鎏雲二人牽着紅繩進喜房的時候,突然醒了過來,慘淡一笑,如今想這些還有什麽意義,過了今日,鎏雲便真的是他的妹夫了。
當那兩抹深紅消失在盡頭處,葉蘊的眼神暗了暗,他突然很想去一個地方,殘存着他氣息的地方。
葉盈手裏絞着紅色手帕,坐在紅色喜被鋪好的床榻上,臉上溢滿了嬌羞與欣喜。
她從小到大在佛前求過最多的一個願望,便是嫁與鎏雲為妻,若是不行,那為妾也是甘願的,只要是能留在他身邊,她都覺得是頂好。
剛知道上官府來提親時,她便高興地連着幾日都睡不着,之後的每日,除了去寺裏還願,便是寫信給鎏雲,只是鎏雲從未回過她。也是,聽說他要專心科舉,他從未對仕途上心,如今成了婚如此刻苦,難道也是為了她麽?一想到這,葉盈心裏便跟吃了蜜一樣甜。
“鎏雲哥哥。”等了一會兒,鎏雲還是沒來挑喜帕,葉盈小心翼翼地出聲。
沒有回應。
“鎏雲哥哥?”葉盈又喊了一聲。
依舊是沒有回應。
終于是忍不住,葉盈小心的提起了喜帕的一角,空空蕩蕩的喜房,如今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哪來什麽新郎官。一陣冷風吹來,窗戶半開着,可是,他人呢?
大半個時辰前,上官鎏雲趁着葉盈發呆的時候,便爬了窗,溜回了自己的小院,輕車熟路地從房內床底搬出了一個酒壇。
“璃兒,你今日可會陪我同醉麽?”
上官鎏雲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搬着酒壇子往院子裏的藤廊走去。
“誰!?”
鎏雲擡頭看到葉蘊的時候,暗淡無光的眼睛裏突然便亮起了星火,唇角忍不住也揚起笑意,真巧啊。
“你怎麽在這裏?”
瞧瞧,他又皺眉了,他總是喜歡對着自己皺眉。
“你說話啊,盈盈呢?你留她一個在房間,跑這來幹嘛?”
可是他生起氣來,眉眼都是好看的,就是脾氣沒小時候好了,真可惜。
“你怎麽了,傷着哪裏了?怎麽不說話,你不要吓我!”
鎏雲不說話,只是盯着他看,葉蘊從剛看到他時的生氣,突然變得有些無措起來。
“你在這裏做什麽。”鎏雲終于開口。
只問這一句,葉蘊就似乎成了啞巴,若不是那掌心的柔膩感還未消掉,他怎麽會一個人過來這裏喝酒,又怎麽會又碰到他。
過了很久,葉蘊才尋到一個借口。
“坐你院子裏的藤廊,月亮似乎是好看些。”
“哦?是麽,那我也坐一會罷。”鎏雲說完便自顧自地坐在葉蘊一側,隔着一個葉蘊剛剛用的酒杯,擡起頭看着天上。
“阿蘊你沒騙我,坐在這裏看起來,這月亮真的圓了些。”若是有在你身邊,那看什麽都是最好看的。
“那是自然,我不是你,我可不騙人。”鎏雲的語氣太過溫柔,葉蘊把聲音提高了些,才顯得自己沒有迷惑于他的聲音中。
“我何時騙過人?”鎏雲低頭看着葉蘊一笑。
“太多了,從你六歲時便開始。。。你莫轉移話題,洞房之夜你跑出來作甚麽?”
“我六歲時候怎麽了?”上官鎏雲倒了些新酒在葉蘊的杯子裏,混着之前還剩着的,就着杯口一飲而盡。
“你六歲時候打碎了你爹的煙青玉骨瓷花瓶,還硬說是我碰壞的。”葉蘊說完,想起來什麽,又問了一句:“你到底是怎麽了,盈盈一個人呆那怎麽辦?”
“然後呢?”
“然後我便被我爺爺打了一頓。”葉蘊一說完便懊惱,他怎麽老是被鎏雲的話帶着跑。
“看來我天生就是個壞人。。”上官鎏雲笑了笑,又舉起了酒杯,
“別喝了!”葉蘊也不知道為何,見他喝酒便心裏堵得難受,鎏雲不停下,他就只能一把拉住上官鎏雲的手腕。
上官鎏雲也不掙紮,只是淡淡地對上葉蘊的眼神,“阿蘊,其實那次是我第一次殺人。”
葉蘊愣在當場,手也頓住似的停在半空,那次,他說的是羨城麽。
“我帶着府尹的護衛兵屠了羨城的白虎寨,原本我是不想告訴你的,但是想想又不甘心。總不能讓你只想着我欠你的事,對不對。”
“鎏雲。。。你何必呢。”我不過是你一個兒時玩伴。
“因為你于我,不止是一個兒時玩伴。”
月光下的俊美少年,一身紅色喜袍,他的眼睛裏滿滿裝着的,便是他的一個世界。
“阿蘊,我要回去了,盈盈在等我。”
“好。。。”
“今日,真的是我最開心的日子。”他眼睛裏亮閃閃地襯着一地月色,笑起來明媚張揚。
他先轉過頭,眼淚無聲地落在前襟,牽過了你的手,也飲盡了你喝的酒,到最後,終于也不算是辜負了這個大喜日子。
阿蘊,你說我們這樣的交情,算不算也是一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