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第十八章
三日後。
嚴禦史的官轎被人攔住了。
來人是個未及笄的小姑娘，自報身份是忠勇侯的嫡長女。
轎簾外是哄鬧的百姓和侍衛驅趕的聲音，小姑娘的聲音細弱卻堅韌。
“大人，小女有天大的冤情禀報，求大人為小女伸冤！”
嚴老頭摸着花白的胡須，眯起眼睛在心中忖度。
良久，他沉聲開口：“讓她過來。”
小白跪在地上跪得膝蓋都疼了，嗓子都喊啞了，好在她最後還是見到了嚴禦史本人。
她和舅母堅持要自己為弟弟恢複身份，舅父後來給她遞了消息，讓她想法找嚴禦史，果然，她今日終于見到了，雖然過程有些艱難。
小白來到撩起的轎簾面前恭敬行禮，見轎子的老頭沒什麽官架子，還有幾分剛正不阿的意思，就把弟弟身份被掉包、娘親嫁妝被霸占的所有情況都說了。
“白姑娘，你勇氣可嘉，可若是有冤要訴，可有證據？”
“有，我有。”
小白将白清籬的胎記和娘親胎記，以及和舅父胎記一模一樣的事情說了，還拿出了娘親留下的文書，甚至，她還把回府當日記錄下來的內容也一并給了嚴禦史。
嚴禦史原本還算平靜的表情漸漸變得驚訝又凝重起來。
“荒唐！”
“沒有了王法不成！”
嚴禦史收好證據，讓小白回去等消息。
“白姑娘，差役會請姑娘和令弟來禦史臺作證，姑娘……”
小白一臉無所畏懼：“大人，小女今日都敢攔官轎了，也不怕再有什麽抛頭露面的，娘親不在了，若是連弟弟都保不住，小女無言面對娘親。”
“如此，甚好！”
小姑娘家家勇敢又堅毅，是個好姐姐，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嚴禦史眼中露出幾分贊嘆。
*
官轎走了，看熱鬧的人群也散了。
誰知，嚴禦史剛剛進宮，就遇到了不遠處的二皇子。
二皇子一副笑眯眯看着他的樣子，似乎已經等了他許久，身邊，正是他的上封左都禦史劉大人，恭敬地垂手站立。
嚴禦史心裏“咯噔”一下。
侯府動作真是太快了，嚴禦史知道手裏的東西可能要被截胡了。
但他并不打算輕易把東西交出去，心中正在盤算如何應對，太子的轎攆緩緩駛來。
嚴禦史心中一松，趕緊上前行禮。
*
一個時辰後。
白承安終于等到了回應。
“什麽，太子出現了，”他聽到消息，直接從椅子上站起來，“那嚴老頭直接去了禦書房？”
來人低頭不敢看忠勇侯黑沉的臉色，只好連連應聲。
二皇子再如何如何受皇帝看重，但現在到底還不是儲君，太子殿下出面阻攔，二皇子和左都禦史也沒有任何辦法。
忠勇侯攤坐回椅子裏，眼神頹敗。
良久，他才振作起來，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壽安堂而去。
*
“不行！”老夫人聽兒子說了經過，也預料到了結果，但無論如何下不了這個決心，“你要讓秀禾一人擔下全部罪責，你可有想過，以庶替嫡，混淆血脈，莫說國法不容，就是族中那些老東西都受不了世人唾罵，會直接勒死她了事！”
白承安此刻眼神決絕：“娘，兒子見大丫頭被張府和太子一同扔為棄子，以為她就此任命了，今日她突然此舉，兒子已經馬上作出應對了，可太子突然轉變态度，兒子也沒有辦法。太子沒死就還是太子，這是皇上認定的事，誰也沒法改變。娘，兒子對不起秀禾，若是她出事，兒子一定追認她為正妻，日後去了下面也受侯府子孫時代供奉香火！”
見母親還在猶豫，白承安卻更加堅決，就如當年一定要娶太子妃的手帕交一般，他雙膝跪地，重重磕頭：“娘，兒子也不舍秀禾，但如今情勢突變，只要等風聲過了，侯府躲過此劫，秀禾功不可沒。娘，兒子永遠不會忘記秀禾對侯府的犧牲，百年後，兒子願意和秀禾同葬！”
老夫人擡起手臂，狠狠一個耳光甩過去。
可是，她的眼淚也留了出來。
*
小白開始還有些提心吊膽，可聽說舅父帶着弟弟去了衙門，然後安然無恙的回來，她就放心地開始加班了。
連弩初步模型出來，古代沒有自動化設備能做到什麽程度，她還不知道，很多細節要随時調整。
她把能找出的問題一一記錄，并詳細畫好圖紙，準備弟弟的事情過了，就去找那個紅衣小哥哥。
還有酬金沒有拿全，她還得努力。
拂翠軒的日子突然有了變化，是從柳姨娘被關了起來、白清籬看了太醫之後。
她親眼看着白清籬被接上的腿骨再次被活活打斷，小屁孩愣是忍者一句沒喊，再次接好了骨頭。
從那日之後，渣爹突然有了好臉色，祖母身邊的嬷嬷也開始告訴她要清點嫁妝了。
沒多久，宮裏來了旨意，白清籬恢複嫡出身份，且繼承爵位，成了侯府世子。
柳姨娘是被白氏族中的老頭們下令處死的。
小白雖是嫡女，但沒資格進祠堂，但是她聽見了柳姨娘歇斯底裏的尖叫。
後來，尖叫驟然消失，仿佛一只被宰的鴨子突然被掐住了喉嚨，最後，歸于死寂。
白清籬是世子，他冷着臉看完了全程，被人扶着出來時看見了站在一旁的小白，突然眼眶一紅撲進了她的懷裏。
“長姐——”
小白自見到這個小男孩，從來沒見他露出一絲委屈，而今卻哭得不能自已，心中不知為何也感觸良多，伸手輕拍他的脊背，以作安撫。
“清籬，快快長大，”小白在他耳邊低語，“柳姨娘只是一個被推出來頂缸的廢棋，始作俑者是誰，你要心中有數，姐姐等你長大，等你有了能力，再為娘親為我們姐弟所受之苦，徹底報仇！”
“好！”白清籬重重的點頭。
*
東宮。
陸昭手裏摩挲了一會輾轉收回來的玉牌，随手把它放到了一邊。
他承諾的事情，從來不會食言。
小太監過來傳話：“老太傅求見。”
張老太爺拄着拐杖顫巍巍近前，拱手剛要施禮，卻見自己的重外甥端坐于前，眼神淡漠地看着他。
知道自己兩次對白氏女出手惹了太子不滿的猜測，已然成真，只好緩緩下跪，希望求得諒解。
良久，頭上翻書的聲音傳來，期間，還有喝茶的聲音。
張老太爺這把耄耋老骨頭跪得渾身僵硬，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可他卻一個字也不敢對眼前的年輕人說。
他不敢為自己求情，知道沒用，可能還會适得其反。
眼前的之人不知何時從一個脆弱無助的少年，變成沒人可以揣摩心思的儲君，莫說是他，就是龍座上那位都不能。
也許過了一盞茶，也許過了一刻鐘，張老太爺才聽見了淡淡兩字。
“平身。”
*
小白神清氣爽到了雅思軒。
嫁妝奪回來了。
親弟弟恢複身份要承爵了。
渣爹祖母看着他們兩人心裏恨得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她開心極了。
甚至白清篆兩人狠毒的眼神，她都因為心情好而忽略了。
“小白，你在笑什麽？”
幾次接觸下來，兩人關系開始拉進，小白大方地讓慕容昀直呼其名。
“啊？”小白拉回思緒，笑得嘴角翹得老高，“我在笑嗎？你看錯了吧？”
慕容昀挑眉，一臉“我早就看穿你”的嬉笑表情：“說說看，有什麽好事？是不是家裏給你定親了，未婚夫英俊迷人？話說，他有我好看嗎？”
小白突然想起那個大明星，臉上笑容漸漸消失。
慕容昀用扇子輕敲她腦袋：“想什麽呢？”
他狀似不滿：“我的臉，難道不比他好看？”
小白哈哈大笑：“不，好看，但銀票比你的臉更好看！”
慕容昀一臉“懶得理你”，他頓了頓問起：“西北又要開戰了，連弩一旦完成可能來不及修改，就要用到戰場上，我……有個不情之請，想請和我一起回千機山莊，到時一邊用一邊改。你可否方便？”
小白覺得能保護邊境百姓，是件好事，“我家中安排一下，就和你出發。”
慕容昀非常開心，突然神秘兮兮地讓她等一等。
*
腳步聲由遠及近地響起，陸昭指尖一彈，窗戶合上。
視線轉到手中書卷，手指輕輕翻過一頁。
慕容昀猶如一朵紅色的雲直接飄了進來。
他進來就找：“殿下，你的食盒呢？你反正從來不吃，今天都給我吧。”
說着，他自說自話地拎起食盒就走，“謝了殿下，連弩已經成型，馬上就能派上用場了！”
話音未落，人影已經消失。
*
靜靜走到窗戶邊上，輕輕推開一條縫隙。
陸昭看到斜對面屋子中，兩人說說笑笑一邊吃着他的點心，一邊看着圖紙。
這真是一個很奇怪的女子。
她吃東西很喜歡塞滿嘴巴，然後能騰出手來繼續搗鼓她的圖紙，也不管嘴裏鼓鼓囊囊非常失禮不雅，可就算不雅，她的眼睛始終清澈明亮。
她從來都是一身粗布衣服，頭上兩個只紮了紅繩的包包頭顯示她尚未及笄；按理來說，她在雅思軒掙了不少銀子，卻從來不見她給自己買些簪環首飾，甚至連衣裙都是半新不舊的；
慕容昀憑着機括暗器在武林中少年成名，又因為長相俊美頗受武林世家少女追捧，一向眼高于頂，可在這個姑娘面前，他甚至稱得上随和。
不，不只随和，甚至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厚。
陸昭搖搖頭，收回視線。
那些點心味道不錯，算是當日魯莽出手的賠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