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第十二章
低沉卻清澈、磁性且帶着穿透力，仿佛炙熱豔陽下的冰涼泉水，清澈甘甜。
她想起了大學暑假大太陽底下發完傳單後，汗流浃背時喝上的第一口水。
小白感覺耳朵受到連續暴擊，耳膜都有些鼓蕩。
當然，這只是誇張說法。
這太子的聲音不但好聽，還會從那低沉的聲音中，讓人覺得他內斂從容，矜貴優雅，高高在上卻又不失平易近人。
她有些愣怔。
所以，一群追星小男孩女孩行禮又起身的時候，她直愣愣站哪怕站在最後面一動不動，也顯得非常突兀。
所以，太子的視線隔着一群人還是直接就看見了她。
小白也一眼看清了太子到底是長什麽模樣。
他身量頗高，頭戴金冠，腰配玉珏，雖然只着了太子常服，但月白衣袍上隐繡的五爪龍紋依舊華美異常，在太陽下微微閃爍金光。
在一群滿眼孺慕星星眼的追星小朋友面前，他氣勢尊貴，嘴角淡淡笑意卻讓他看上去不過像是個家中年長大哥哥，溫柔且包容。
但這樣的眼神卻只給了家中小輩，不過一息時間，視線從弟弟妹妹身上轉到小白身上時，溫柔和包容瞬間變淡。
小白在職場打滾多年，敏銳的神經即可捕捉到了那一瞬間的差異。
那個太子此刻眼中除了了然和基本的禮儀，一概全無。
不，小白甚至還感覺到了有種他刻意壓制的上位者的壓迫感，這種刻意的壓制似乎是因為在參加外祖家家宴而特地具有的禮貌感，小白相信，她如果單獨去宮裏見他，他肯定不會單獨對她有這樣的禮儀。
當然，她能不能見到還兩說。
小白見多了甲方爸爸高高在上的各種眼神，作為任勞任怨的社畜、優秀的打工人、在各種不同挑剔眼光中幸存下來的出色階級接班人，她瞬間從他異常精致的眉眼和淡漠無比的眼神中揣測到了七八分意思。
他已經超級迅速地辨認出了自己身份，說明他對今日壽宴人員情況了然于胸。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淡漠卻平靜，說明對自己過往了如指掌；
他對自己只是籠統瞟了一眼，如此簡單的衣飾來參加壽宴也沒有任何意外，說明他對自己毫不在意，在他眼中，自己和回廊下的燈籠一樣沒什麽可在意的。
小白看見太子本人第一眼的驚豔還來不及放大，馬上被雲泥之別消滅得幹幹淨淨。
這樣一眼就能讓人感覺到的尊貴無比之人，且不說可能還是個手握權柄暗中謀大事的大能，光是那一張尊貴精致的皮囊都是需要有底蘊的家族，用真金白銀、用文化學識堆積出來的，甚至，外力堆積無用，還需要本人是個能吃苦的學霸……
多少得天獨厚的條件疊加，才能有這樣一個天之驕子。
她這樣普普通通的打工人，就算了吧，夢裏回味一下那張溫潤如玉又尊貴無比的俊臉過過幹瘾就行了。
小白心裏閃過無數念頭，臉上卻依舊很平靜。
在太子即将收回視線的時候，她随了追星小朋友們的大溜，默默低頭行了禮，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就在她以為那個尊貴無比的太子不會理睬她的時候，清冷如甘泉的聲音再次響起：“白姑娘莫要多禮，今日是家宴，随意些便好。”
小白心中一顫，被這樣尊貴之人特意關懷，心田仿佛被甘泉澆灌，頓時有種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充滿喜悅的感覺。
真的有種追星粉絲只想遠遠看一眼，卻意外被大明星點名一起拍照留念的巨大驚喜砸得暈眩不已的錯覺。
還好，她只是個努力的社畜，不是眼前那些追星小朋友。
喜悅只有一瞬，馬上反應過來這應該只是太子的外交辭令，估計每個字要如何說、要用怎樣的音調音色都事先用尺子細細丈量過，看上去充滿人情味，實際上只是他的工作日常。
如此想着，小白嘴角露出對待甲方爸爸的最得體笑容，以示對太子最大尊重：“小女多謝殿下。”
太子颔首，看着小白緩緩起身，視線在小白臉上似不經意地停留了一會，才收回視線。
然後，帶着一群粉絲往花廳走，邊走，邊問起男孩們的功課。
一門兩太傅的張家，男丁功課就沒有差的，有好幾個男孩自豪的說了自己功課進度，卻被太子聊聊幾句就問得啞口無言，場面從熱鬧突然變得尴尬的安靜。
見粉絲沉默，太子大明星又找了一個課題慢慢講深講細，聲音不疾不徐，讓沉默的男孩們漸漸又有了發言的欲望，尴尬的安靜馬上消失，又是一片其樂融融，孺慕的星星眼再次閃耀。
小白嘆為觀止。
太子大明星顏值高、氣質好、氣場足，最重要的是情商更高，估計只要他願意，到哪都能掌控全局。
最最重要的一點，地位還超然。
不出意外，他很可能是下一任的皇帝，秒殺前世一切巨星。
不，用巨星來和他同日而語，簡直就是亵渎他。
小白心底深處，莫名生出一種普通小老百姓和首腦家尊貴第二代聯姻的自卑。
兩人何止雲霓，簡直隔了幾個星系！
終于到了花廳，張家長輩似乎故意讓小輩玩個高興，都沒有出現。
所以，二姑娘開開心心和太子表哥同坐上首，翹起的嘴角就一直沒有停下過笑
既然過生日，就有小夥伴送生日禮物。
男孩女孩們一一送上禮物，顯然大家都經過精心準備，除了各種精致小物件，就是詩畫這樣的雅物。
小白心裏松口氣，心說趙嬷嬷到底明白世家大族的規矩，準備的禮物沒給她失了禮數。
誰知，她剛把自己的禮物送上去，就有一個小姑娘帶着怒氣的聲音響起：“白清竹，你是真辨別不出真僞，還是想暗諷張二姐姐眼拙，竟然把硯齋先生詩集的贗品拿來做壽禮！真是，好不知羞！”
一群從小被深厚底蘊熏陶的世家大族的朋友，應該從來沒被盜版污染過眼睛，立刻用驚訝兼質詢的視線齊齊看向小白，仿佛那本詩集如同一盆污水，狠狠肮髒了大家體面。
小白作為一個優秀打工人皆出色接班人，這樣的小陣仗見過不知凡幾。
她心念電轉，從幾個百應對方案中找了一個相對溫和的，剛要開口應對，卻見上首端坐的太子卻先于她緩緩開口了：“白姑娘，可否讓孤看一眼。”
小白點頭，雙手奉上。
侍女接過交給太子。
太子一手托着古樸泛黃的詩集，另外一手用修長手指輕輕翻頁，整個人比所有精心描繪的畫面都要美好。
現場視線又都聚焦在太子身上。
突然，身邊有個女孩靠過來：“那個人是五嬸家的表妹，父親是禮部侍郎，她估計還想着給太子哥哥當良娣呢，剛才就在偷偷講你壞話。原本二姐姐生辰就沒請她，她聽說太子哥哥要來，非得纏着五嬸，求了我娘好久，才得了帖子來的。你別理她，太子哥哥最護短了，一定會幫你出氣的。”
哦，這是張大夫人的小女兒，行六。
小白一臉感激：“多謝張六姑娘。”但她根本沒指望太子會為她出頭。
只見太子又讓那個姑娘把她的詩集也拿過去，一起閱讀鑒別起來。
最後，他得出結論。
小白的詩集是已故大儒硯齋老先生親手裝訂，而那個姑娘的詩集是硯齋先生的弟子整理老師手劄後合成裝訂，兩者有重複但也有不同，若是論贗品倒是兩者都不是，只是小白的詩集更加珍貴些。
一錘定音，現場安靜。
太子言辭很是婉轉，但大家都知道，若論起贗品那個姑娘的才是！
世家大族講究禮儀，但只用指責和不滿的眼神看過去，就已經讓那個姑娘受不了了。
那個挑刺的姑娘眼眶都要紅了，張六姑娘還故意扮鬼臉氣她，卻被太子一個溫和的眼神制止了。
小白覺得自己想法沒錯，平白無故哪裏會為自己出氣。
眼看現場又有陷入僵局，太子提問：“大家可知道，硯齋老先生童年時曾逃課被夫子處罰，要他兩天寫滿一百張大字、他卻十分淘氣，表面答應背後卻左右兩手同時寫字、被夫子加重處罰最後痛哭流涕的趣事？”
哈哈哈，兩手同時寫字，以糊弄過處罰？
一代大儒硯齋先生童年時心眼心好多啊！
畫像上胡須飄飄的儒雅老先生，兒時還有這樣不為人知的一面啊！
大家都樂了。
安安靜靜聽着太子将那樁不為人知的趣事娓娓道來。
小白身為“贗品”事件當事人，竟然也聽得津津有味，早就将事情抛到了腦後。
太子說完了趣事，就拿出了他的禮物。
是一套文房四寶、一副頭面和一把進貢的匕首。
張六姑娘打趣姐姐，“以後成親了，姐夫看到匕首就知道太子哥哥一直給姐姐撐腰呢，姐夫若是不規矩，姐姐好好給他比劃比劃，看他害不害怕！”
所有人都笑起來，張二姑娘小臉通紅，卻也開心收下了。
讓小白驚喜的是，不僅小壽星有禮物，張家所有小輩都有，甚至連她這個客人都有。
她抱着一個精致的檀木雕花小匣子正猜禮物有多值錢，卻見剛才那個姑娘嗫嚅着問：“殿下、小女……”
太子仿佛這才記起來：“對不住，王三姑娘，孤不知姑娘也來參加二妹妹壽宴，所以未曾準備你的禮物，有些失禮了，實在抱歉，若是有機會，孤下次給姑娘補上可好？”
那個王三姑娘仿佛被太子溫和中帶着歉意的俊顏迷昏了頭，只知道呆呆看着，被張六姑娘狠狠拽了一下袖子才反應過來，小臉頓時羞得通紅，連連說“不敢”。
一群小孩的不滿終于溢出來了，議論紛紛，指指點點，差點讓王三姑娘當場哭出來。
小白捧着木匣子的手有些僵硬。
她突然知道張六姑娘那句“太子哥哥最護短了，一定會幫你出氣的”是什麽意思了。
太子看着溫潤如玉，可護短起來卻一點不手軟，甚至別人還挑不出他任何錯處。
被這樣的人護着，是多幸福的事！
可若是與這樣的人為敵，可能被賣了還要幫他數錢！
小白心裏“咯噔”一下。
可她知道，心底最深處正在慢慢生出一種可恥的念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