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今夜不回家網吧。
吧臺旁邊有個員工臨時吃飯的小桌子，喪檸坐在電腦椅上，低頭嘗了一口面前的面條。
她雖然不能感覺到餓，卻有味覺能品嘗到美食的味道。
難怪藍星人類熱衷于食物，這種複雜的味道混雜在一起，實在是太美妙了。
坐在一旁的尚雨萌也想起來了，喪檸是之前在馬路上有過一面之緣的女生。
她剛才沒認出來，是因為眼睛顏色差異，給人的第一印象影響太深。
就好比，她記得喪檸是一位需要幫助的盲人，可眼睛“正常”的喪檸在她眼裏是“正常人”。
其實仔細看看，喪檸穿着的還是那天的衣服，就連污漬都沒有變化呢。
尚雨萌單手托腮看她：“你不是盲人呀？”
吃面的喪檸一頓，擡起頭看向尚雨萌。
人？她不是人。
于是乎，喪檸沖尚雨萌搖了搖頭，繼續埋頭幹飯，嘴裏咬着面條，含糊不清地感慨道：“你真是個好人。”
尚雨萌沒忍住笑出聲，“下次不要戴美瞳騙人了，我還以為你眼睛看不見呢，當時擔心得要死。”
人的同情心理是會被消耗的。
原來A市主街上有個瘸腿的老太太，不少路人紛紛獻愛心，後來才知道，人家住別墅天天山珍海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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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事情多了，大家漸漸地也就不怎麽願意“助人”了。
尚雨萌不認為自己是什麽大善人，頂多是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向需要的人施以援手。
喪檸看着年紀不大，也就十八歲左右，估計是和家裏鬧別扭，一氣之下跑出來的。
但她行為和語言又有些怪異，這讓尚雨萌懷疑，喪檸的原生家庭可能不是很幸福。
“我叫尚雨萌，應該比你大，大家一般叫我萌萌姐，你也可以這麽叫我。”
說着，尚雨萌往喪檸的泡面桶旁邊放了根火腿腸。
“這些算我請你的，你慢慢吃，別着急，不夠再和我說。”
喪檸動作一頓，看看火腿腸又看看尚雨萌，一股難以描述的情緒湧上來。
藍星人類，并不全是讨厭的。
眼前這個。
很可愛，她喜歡。
如果是尚雨萌想和她建立聯系的話，她願意。
想到這，喪檸手指在桌面上輕點了一下。
似乎有一道看不見的氣息纏繞在指尖，順着接觸的桌面悄無聲息地向尚雨萌蔓延。
————
位面管理局總部忽然響起刺耳的警報，這代表着有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出現了。
最少是特殊能力系，嚴重的話，可能是危險能力系。
總部管理員吊兒郎當地坐在椅子上，低頭喝了口雪頂咖啡，唇邊沾了一圈白色的冰淇淋，心平氣和道：“這是第幾次了？”
“第四次。”
管理員對面站着一個身穿藍色正裝的女人，一頭長發束在腦後，身材高挑，眼睛黑白分明，裝扮簡單幹練，看人時目光頗為冷冽。
“出現四次都沒有被你抓到，對方可能有‘瞬移’之類的能力。”管理員說着，拿起旁邊一個小勺子，悠哉悠哉地攪着咖啡。
“不止，據我所知，相同的波動在數月之前也出現過，我現在懷疑，有人類包庇。”
女人聲線清冷低沉，說話時表情一絲不茍，聽到“包庇”兩個字時，管理員差點被咖啡嗆到。
“咳咳咳……有證據嗎？”
聞言，女人默默地看向他，什麽都沒有說。
好吧，看來是真的了。
“你……不會把人抓回來了吧？”管理員面露難色。
按正常來說，位面管理局是不可以和普通人類接觸的，更不能被人類發現，所有成員都會簽訂條約，那可是有神契證明的。
抓人類是萬萬不可的。
女人表情嚴肅，一本正經道：“沒有。”
管理員松了口氣。
“我只是以邀請的名義将他‘請’過來了。”
管理員雙目放空。
完蛋。
————
經過尚雨萌的耐心“教導”，喪檸知道了人類是不可以把“殺”挂在嘴邊的，更不可以付之行動。
藍星對于武力不是那麽的贊同。
喪檸無力地垂下頭，被打敗似的，擡手指向大廳一群正在打游戲的人。
“那為什麽他們可以，你這是排異行為！”
尚雨萌一愣，順着喪檸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只見大廳已經快坐滿人了，烏泱泱一片鬧哄哄的，有拿水瓶子當煙灰缸的，有噼裏啪啦狂敲鍵盤的。
網吧最不缺的就是，罵人的。
“別送了行嗎？趕着投胎讓你爹我吃席嗎？”
“什麽傻逼玩意，這游戲攤上你都要說一句晦氣！”
“寶貝別怕，等我把對面打野殺了給你助助興，不氣不氣哈，馬上來……”
“網管，17號機子，來個可樂！”
尚雨萌：“……”
她要怎麽和喪檸解釋呢？
尚雨萌嘆了口氣，站起身打開制冰機器，用鏟子從裏面鏟出來一勺冰放在杯子裏，又去旁邊的機器裏打可樂。
整個過程不到半分鐘，明顯不是第一次幹活了。
“我去送可樂，你在這等我一下。”尚雨萌囑咐道。
喪檸點點頭，定睛看着尚雨萌走動的身影。
尚雨萌看起來不是很大，也就二十歲上下，是個大學生，此時正端着杯可樂往裏面走。
喪檸聽話地坐在椅子上沒動，她看見尚雨萌把叫“可樂”的東西放在桌子上，随後吧臺裏猝不及防響起一聲，“微信收款7元。”
喪檸擡頭看去，是一個奇怪的黑色盒子在響。
和蕭亦家裏有影像的盒子不同，這個上面什麽都沒有。
沒意思。
“你怎麽奇奇怪怪的？”是之前的男生，他倚靠在吧臺，斜睨着喪檸。
這是一張不得了的臉，不知道的怕是會以為是哪裏來的明星。挺漂亮一個小姐姐，可惜腦子不太好使的樣子。
喪檸看着對方，沒有出聲。
這時尚雨萌也回來了，她沖男生笑道：“不是包夜嗎？怎麽這麽早就走了？”
“有點事，機子給我留着啊姐，我晚點回來繼續玩。”男生說着看了看手機，和尚雨萌揮手，而後走出網吧。
喪檸記得這個動作。
恍惚間，她似乎回到了幼崽期。
腦海裏快速閃過扭曲模糊的影子，像是卡出雪花的電視機，伴随着滋啦滋啦的聲響，聽不清對方說的話語。
“找到……新的……”
“靠你了……”
喪檸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會無緣無故來到藍星。
她是帶着任務來的。
就像衆多喪屍電影裏一樣，用她與生俱來的能力，創造出更多的族人。
這就是，喪屍的使命。
可面對長相與自己酷似的人類，她總是下不去手，人類和格陵蘭特族人，外在形象太過相似。
那種感覺，喪檸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很不舒服。
“你怎麽了？”尚雨萌叫了喪檸好幾聲，都不見她有反應，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這裏……有些奇怪。”
喪檸擡起右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她還不太懂難過的情緒，也不明白自己的異樣源于何處。
“奇怪？”尚雨萌看着喪檸過分蒼白的臉頰，有些擔心：“你是不是心髒不太好？”
喪檸沒有回答，而是重複了一遍她的話。
“心髒不太好……”
是啊，喪屍沒有心。
大概是喪檸什麽都寫在臉上，很純粹，沒有精神略顯病态的模樣，反倒生出一種脆弱感。
尚雨萌并不讨厭和喪檸說話。
她很直接，也很單純，沒有那些拐彎抹角的壞心思。
“是不是想家啦，身體要好好調養，不要總和家裏人置氣，你家在哪，我換班的時候送你回去。”
喪檸歪了歪腦袋，沒說話。
良久的沉默後，尚雨萌不知道腦補到了什麽，看向她的眼神，更加憐愛了。
“對了，你不是問我為什麽他們可以‘打打殺殺’嗎。”
喪檸點頭。
這個地方充滿了殺氣，和她之前去過的都不一樣。
這裏的人類每個都殺氣騰騰的。
“這個是最新出的游戲《Survive》，我看很多人都在玩，雖然總有人說游戲荼毒害人，但我覺得生活壓力都這麽大了，放松一下也沒什麽。”
尚雨萌見喪檸一副連電腦都不認識的樣子，笑着給她開了臺機子，手搭在鼠标上點了幾下，一個黑色的游戲登錄界面頓時彈了出來。
“《Survive》是練級的游戲，我們先注冊一下賬號……”
喪檸乖巧地坐在電腦前，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在彈窗的左上角，有一串黑金色的拼音寫着Survive。
喪檸不認識英文，只學過拼音，理所當然地認為那個是拼音，試着拼讀了一下，卻發現怎麽也拼不出來。
她用手指着圖标問：“這是什麽？”
“Survive。”尚雨萌英語明顯不錯，是很标準的讀音。
喪檸眨了眨眼睛，輕聲念道，“死發福。”
她四下環顧了一圈，十之五六的人類都在玩這個叫死發福的游戲。
藍星生物好奇怪，不讓殺，卻又讓人類沉迷于死。
“小檸，你身份證號在這裏輸入一下。”
尚雨萌點開注冊界面，轉過頭看向安靜的喪檸。
喪檸先是看了看電腦顯示屏，又看了看亮着的鍵盤。
還好，上面的拼音和數字她認識，雖然有一些奇怪的符號不太懂，但這不是問題。
至于身份證。
她一個喪屍有身份證才怪。
于是乎，喪檸選擇了沉默。
另一邊尚雨萌自言自語道：“現在的游戲還挺麻煩的，都要用身份證，話說小檸你成年了吧？”
喪檸“嗯”了一聲，“我是成熟期了。”
尚雨萌：“……”
或許是喪檸說得太過正經，再配上認真的表情，尚雨萌居然詭異地覺得沒什麽問題。
“行，那你在這裏打上名字，然後在這打身份證號……”
喪檸不理解，為什麽尚雨萌剛才說的是輸入，現在又變成打。
名字要怎麽打？
她一拳下去，這個叫電腦的東西，肯定就死了。
而且還要分位置打。
喪檸不動聲色地往旁邊偏了偏腦袋，觀察着電腦屏幕的厚度。
嗯……
控制好力度的話，只戳兩個洞，不破壞其他地方，應該可以。
只是尚雨萌為什麽要讓她做這種事情？
喪檸的表情越發嚴肅，斟酌着下手的方位和力道。
坐在她對面的是一個在打游戲的男生，感受到直白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往喪檸這邊瞄。
大美女。
夠漂亮的。
就是眼神有點兇，一副随時要吃人的架勢。
男生腼腆地笑了笑，摘下耳機，問，“那個……你有什麽事嗎？”
喪檸不語。
男生疑惑：“是電腦有問題嗎？要不要我幫你叫網管。”
喪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平靜道：“看不到我在做事嗎，再吵，砍死你。”
男生：“……”
突然就很委屈。
他也沒說什麽吧，怎麽這麽兇啊！
說完，喪檸還求誇獎一樣望向尚雨萌，那表情就好像在說，“怎麽樣，我不說殺了，給你面子吧。”
尚雨萌無奈扶額，莫名有種在哄熊孩子的感覺。
“不能這樣和別人說話，小檸快道歉。”
喪檸的目光落在尚雨萌的臉上。
這個人類女性露出了不太開心的表情，生氣？憂愁？還是別的什麽？
真麻煩！
喪檸煩躁，藍星人類都是壞人！
她不太理解字詞對人類會造成什麽影響，一直都是這樣的說話方式，但她知道生氣很不舒服。
例如，蕭亦沖她喊時，她就特別煩，還有那個狗東西，最讨厭了。
尚雨萌和那個人類男性，現在也是這樣子嗎？
喪檸回憶了下蕭亦道歉時經常說的話，篩選一番後，望向那個男生。
“對不起！”
語氣生硬，毫不客氣，對不起三個字說的和“殺了你”一樣。
男生頓時心梗，有些尴尬。
喪檸微微蹙眉，這個人類怎麽還是生氣？
思索片刻，她朝男生伸出纖細的手臂，“讓你砍，道歉。”
大概意思是，讓你砍我一下，算是道歉。
男生咽了咽口水，看看那白皙毫無血色如瓷石般的手臂，恍然大悟。
眼前的美女小姐姐，不是故意兇他，單純腦子不太靈光而已。
不能和病人一般見識，他同情地看了尚雨萌一眼，擺擺手，“沒事沒事……”
男生說完連忙戴上耳機，再次投入到游戲當中，只是時不時擡眼看喪檸，眼神複雜。
再然後，喪檸接受了長達三分鐘的教育。
不能說殺，不能說死，這都是很不禮貌的話。
聽完後，喪檸覺得人類的規矩好多，這也不能幹，那也不能幹。
拜托，她可是高階喪屍，就應該堂堂正正表達自己的欲望，誰要是不爽，就來幹架啊！
蕭亦被她揍了一頓，不就老實了。
記憶中，格陵蘭特一族從來都不用擔心這種事情，強者代表着絕對的話語權，莫不是在人類世界待久了，做事都開始顧慮了。
人類世界就沒有自由一點的地方嗎？
等等，有的。
喪檸凝視着眼前的電腦。
人類在游戲中，可以放肆，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那她是不是也可以……
有了覺悟後的喪檸整個屍都沸騰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尚雨萌，仿佛打開了屍生的大門，找到了屍生的意義。
不明白喪檸為什麽突然興奮起來的尚雨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