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清溪療養院位于北城比較偏僻的一個郊區,雖然人流量很少,但周圍環境山清水秀的很優美。要不是心情實在焦灼,這一處風景完全符合以往總裁踏青時會選擇的最優地點。
計程車往緩坡上面爬,總裁手裏捧着一束康乃馨,看着窗外的風景逐漸從現代化高樓變為休閑敞亮的田野和峰巒,他的心情卻與之相反,變得越來越焦慮,僅僅一段緩坡的距離,他就換了好幾種坐姿。
好不容易做好心理準備走進療養院,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卻狠狠打亂了總裁的行事節奏。
療養院院長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白胖女人,她身上挂了圍裙,帶着兩人進到一個餐廳模樣的屋子裏,笑眯眯說道:“坐那麽久飛機辛苦了,先吃飯吧?”
他們所站立的這個屋子好像有人事先布置過,中央一張四方紅木桌,兩把相對放置的紅木椅,靠牆喝茶休息的茶幾上放了好些核桃花生紅棗之類的,牆上和窗戶上還貼了好幾個紅紙剪出來的喜字,好似曾經有哪對新人在這屋舉行過中式婚禮一般。
大學生環顧四周,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神色,轉頭問總裁:“哥,想不想吃東西?”
總裁沒發現環境有什麽不對,他抿着唇在想自己的事情,說實話并沒什麽食欲,于是開口想拒絕:“我不是太餓……”
“還是吃點吧,你早上就沒吃多少,”郊區距離機場很遠,他們趕過來花了兩個多小時,這會兒已經快中午了,大學生說,“感覺院長準備的菜很香,我們嘗嘗?”
隔壁就是廚房,這會兒确實隐隐約約飄來了一陣飯菜香味,總裁剛想搖頭,突然想起大學生一早忙上忙下到現在都還沒正經吃過幾口東西。
“坐下吧,先吃飯再想其他事情。”大學生說。
總裁還沒糾結完要不要留大學生一個人吃飯就被按着肩膀坐下了。
有人替他做出了決定,總裁反而沒再猶豫,乖乖坐在椅子上等院長叫人上菜。
院長大手一揮足足上了八道菜,蒜蓉蒸龍蝦、金腰帶子鴛鴦丁、龍馬卷拼香酥肉、百合炒西芹、珠鮑靈菇扒時蔬、蒸海杉斑、鴛鴦雞、上湯白果豬肚,全是寓意很好的喜菜。
總裁并不知道這些菜都有哪些講究,他聞到香味,本來不餓的肚子也被勾得咕咕叫,但這菜上的也太多了,只他們倆人怎麽吃得完。
于是他便想喊在場幾位工作人員一起用餐,院長卻笑着擺擺手,只叫他倆吃,自己帶着人關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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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濃菜香,總裁心情稍稍放松了些許,而且他也不想辜負院長的好意,便很難得地在這種情況下吃完一大碗米飯。
大學生時不時瞥瞥坐在對面的總裁,眸中浮起點點笑意,好似總裁微蹙的眉間能夠舒緩下來,對他來說是比填飽肚子更加重要的事情。
用完午餐,院長用新采摘的茶葉泡茶給他們品嘗的時候,總裁靜靜捧着茶杯發呆,腦子裏整個的思緒在放空與收緊之間反複橫跳。
他感覺這種等待就像鈍刀子磨肉,一陣陣的,落在身上就是鑽心透肺的難受。
“那麽,客人,我們過去吧。”終于院長站起來,帶着他們穿過草叢和石排,等沿着小溪流走到盡頭的時候,院長停下來了。
鞋尖不小心踢到東西,小石子連續跳了幾下後沉進水裏,發出的“撲通”一聲輕響引得總裁心裏驚顫。
他閉着眼睛吸入又吐出好幾口新鮮空氣,平複心情後踩上旁邊形狀不規則的石子,默默消化着鞋底傳來的硌腳的脹痛感。
忽然眼前打下一點陰影,總裁感覺到有人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他愣住了,反應過來心裏松了松。
“不進去也行,我們就在門口看看。”大學生說。
總裁沒說話,他眨了眨眼睛,纖長睫毛掃過大學生的掌心,引起局部酥麻。
大學生頓了頓,拿開手,以一種輕松的語調問道:“或者直接回去?我們可以去北城影視基地參觀,聽說電影裏很多爆破場面都是在那裏拍的。”
總裁喉結滾了滾,最終眼神中凝聚起一股堅定,說道:“我自己進去吧,你在這裏等一下。”
大學生:“不要我陪你去嗎?”
“嗯,”總裁心裏擔憂,欲言又止地說,“我先看看,下次……如果可以的話再叫你。”
自從得知被允許來北城後,總裁有些開心又有些謹慎,他不知道女人态度如何,對于他結婚這件事又是怎麽想的,但一切有可能引起女人情緒不穩的因素,總裁都下意識地規避。
他怕女人失望,也怕大學生受傷。
哪怕結婚的日子不長,但這段時間他和大學生的相處很愉快,所以沒有辦法接受大學生因為不被認可而受傷這種可能。
總裁吐出一口氣,動動腿準備走進門裏的時候,大學生有力的臂膀摟緊總裁的腰将他按在自己肩膀上。
半晌,大學生偏過臉,剛剛好就在總裁額頭落下一吻,輕輕笑道:“哥要記得,我在這裏等你。”
“嗯。”緊繃的氣氛瞬間被打散,總裁懵懵應了一聲轉身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大學生的親吻起了作用,走過茂密的灌木和散布的石塊,總裁在庭院樹下看見那個清瘦的背影時,一路上所有的緊張、焦慮、擔憂、恐懼蕩然無存,有的只是血緣自然牽引的親近。
總裁按着起伏的胸口調整呼吸,眨眨濕潤的眼睛走到女人身後,小聲翼翼喊道:“媽……”
一切都很正常,一切不好的事情都沒有發生,女人操作着輪椅轉過頭來,淡淡看了總裁一眼,沒有應,但也沒有因為聽見他的聲音看到他的臉就歇斯底裏。
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情,總裁擡腳想走過去推輪椅,卻被女人制止了:“你就站在那裏。”
總裁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無措的看着女人。
這時候刮起一陣風,幾片樹葉迎風起舞,又飄飄蕩蕩落下,女人仰頭沉默看着。
“媽,”躊躇片刻,總裁幾次張嘴終于鼓起勇氣問出這幾年來盤旋在他心底的問題,“你過得好嗎?”
女人也終于轉頭朝總裁看去,準确地說,是瞥向總裁身後,不遠處的拐角那裏露出半只白色球鞋。
她沒有回答總裁的問題,反而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他倒是對你癡情。”
總裁疑惑地看着女人。
“反正按照約定你們都做到了,”女人擺擺手,有些疲倦的半眯起眼睛,蹒跚着操作輪椅往屋裏去,“累了。”
總裁下意識跟了幾步,卻再次被制止。
“不要跟上來。”
他只好停住腳步,站在原地無意識地捏着手指,看着女人走遠的背影小聲說:“那我以後還能再來嗎……”
回程的飛機上,總裁裹着薄毯靠在大學生懷裏,他的右臉貼着大學生寬闊溫暖的肩膀,耳朵往下一些是大學生的心髒,四周寂靜,他覺得自己甚至可以聽見大學生胸腔裏傳來的心跳聲。
“怎麽了?”察覺到總裁輕微挪動的動作,大學生合起財經雜志,拿手輕輕碰了碰總裁的臉,“再睡一會,很快就到家了。”
“我看到我媽了。”總裁說。
“我知道。”
總裁還沒有從能和媽媽見面的巨大驚喜中晃過神來:“……她看起來過得還不錯。”
“嗯,那樣最好。”
飛機劃過空氣層留下一道筆直的白痕,像人們迷茫痛苦多年,神不忍心終于給他指明了方向。
回到家天色還沒有完全暗下來,斜斜的金黃色餘晖透過落地窗灑到沙發上,總裁進屋換了衣服又縮進大學生懷裏,絮絮叨叨、興奮快樂的又給大學生講了一遍。
時隔三年,他真的又見到了媽媽。
那個小時候總用瘦弱肩膀保護他的女英雄,真的願意見他呀。
真好啊,他真的好開心好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