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相似的一片星空
相似的一片星空
傅驚璇醒來聽見的第一句話依然是賈維斯說的。
“博士您醒了,您輕度腦震蕩,伴随鼓膜破裂,耳道出血,因為車載醫療艙的治療效果較慢,所以請您再稍等一下。”
聽他這麽說,傅驚璇安心地閉上眼睛。
為了節省面積并提高效率,他這次沒有在重卡裏面加裝醫療艙,而是弄了一個醫療罩,看上去就像原本醫療艙上半部分的蓋子,平時就挂在休息區的天花板上,治療的時候只要躺在兩張床的任意一張上,醫療罩就會自動降下來蓋住患者進行治療。
治療效果和飛船上的醫療艙一樣,但是要慢一些。
眼睛這麽一閉,他又不知不覺地睡着了,再次醒來已經是晚上,他睡的這半邊L型的擋板不知被誰降了下來,恒溫隔音,讓這小小一間卧室變得特別安靜。
他偏過頭,能通過旁邊的窗戶看到外面朦胧的夜景,遠處山巒隐約起伏,重卡停在路上。
“怎麽不繼續往前走?”傅驚璇升上擋板,從休息區走出來。
路九盛和薩爾正趴在餐廚區的吧臺上吃飯,明明就兩個人,卻把不小的吧臺擺得滿滿當當。
傅驚璇走過去,随手端起一個杯子,先灌了一杯水,因為腦震蕩的後遺症,他總覺得有些犯惡心,一點都不想吃東西。
“我們已經到兩百公裏外的那座城市了,沒有你的指示,我們可不敢随便行動。”薩爾插起一大塊肉,“再說了,也得讓車休息休息不是,別給開壞了。”
“重卡不可能壞,你就是開兩千公裏都沒問題,何況兩百公裏。”傅驚璇一臉“你居然敢懷疑我的東西,真是自不量力”的表情。
“啊!你也叫它重卡了,還說什麽不讓我亂取名字。”薩爾倒像是捉住了什麽把柄似的調笑道。
“你的牙怎麽樣?”路九盛終于吃完了一輪,擡頭問道。
“還在。”傅驚璇瞥了他一眼,感覺看着眼前這兩個玩意兒實在是眼睛疼,站起身,“我去當班,今晚連夜趕路。”
Advertisement
說完他按開門進了車頭。
将導航定位在下一個兩百公裏外的城市,重卡慢慢地啓動了。
傅驚璇坐在駕駛位上,掏出那本黑色硬面抄又重新從第一頁開始看,耳邊的閱讀燈在他身上投下暖黃色的光暈,讓他的背影看上去多了一點孤獨的味道。
“你在幹什麽?”路九盛走進來坐在旁邊的副駕駛上。
“沒事幹,所以看看筆記,說不定能有新發現。”其實傅驚璇知道不可能有的,過目不忘的他已經可以把這本筆記的內容一字不落地背出來了,他就只是想給自己找點事情做而已。
“有嗎?”
傅驚璇搖搖頭。
筆記裏提到過的“人類适應力改造計劃”在最後還出現過一次,筆記主人提到這是一個違背人道主義的殘忍實驗,并且對試驗成功後地球承載的能力提出了質疑,所以最終還是拒絕加入這個實驗。
“既然沒什麽發現,為什麽不休息?”路九盛有些奇怪,沒事做不就要休息嗎?
“沒事做的感覺很奇怪。”傅驚璇看着前方被車燈照亮的路途,除了這點光,這個星球上恐怕不會再有其他任何一點人造光了。
以前在地星的時候他總是很忙,即便有一大堆實驗助理和機器人幫他,他每天依然只能保證最多六個小時的睡眠時間。
他沒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好,也不需要考慮要做什麽,每天都很有目标和計劃。
但現在他卻有點茫然,準确的說是空虛,車自己開着,目标實驗室還在遠方,陡然閑适下來不知該幹些什麽的……空虛。
他把自己的座位放平,躺在上面看着黑漆漆的車頂不知道在想什麽。
路九盛在儀表臺上按了一下,然後學着他的樣子躺下來。
兩人上方的車頂慢慢變成了透明的,澄澈的星空一覽無餘。
傅驚璇勾起嘴角,露出一個難得的微笑,雖然極淺,但讓他平日裏總是充滿郁色的眉頭都緩和了許多。
“沒想到你居然發現了這個功能,算是個彩蛋吧。”
“我把儀表盤上所有的按鈕全部按了一遍。”路九盛老老實實地說道。
“……”傅驚璇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你也不怕按錯鍵把車炸了。”
“我覺得你應該不會把能炸車的按鈕設置在我能碰到的地方。”路九盛一臉信任。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傅驚璇看着他一臉嫌棄,“明明滿嘴沒一句實話,偏偏還一副老實本分的樣子,真不知道你是真傻還是裝傻。”
“我不傻。”路九盛一本正經地說。
傅驚璇沒再搭理他,看着頭頂上的星空,有些恍然,“要真說起來,唯有這片星空好像和現在人類生活的地星沒什麽區別,依然很璀璨。”
路九盛沒有見過地星的星空,但他覺得地球的星空确實很好看,他剛從實驗室出來的時候,地球終日籠罩在不見天日的煙霧塵土之中,根本看不見藍天,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好不容易變成了現在這樣,他喜歡這樣的地球。
他喜歡這樣的星空,他想永遠看下去。
之後傅驚璇趕了路九盛好幾次,讓對方回後車廂去,路九盛都不為所動,他也懶得管了,就自顧在駕駛位上睡着了。
結果第二天醒來,發現他們行駛了一夜早就超過了目的地不說,還嚴重地偏離了航線。
“你做了什麽?!”傅驚璇咬牙切齒道,他懷疑昨晚路九盛賴在駕駛室不走就是圖謀不軌。
他是個睡眠很淺的人,但到了地球後慢慢睡得越來越沉。
路九盛眨眨眼,“往前再走一百公裏,正好有大批的野鴨遷徙過來,肉又鮮又嫩,那個蛋也特別好吃。”
傅驚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就為了口吃的随便改變行進路線,我哪頓餓着你了嗎?我們三個人,你一個人就吃了四分之三的食物還不夠?!”
“機會難得不可錯過。”路九盛指着屏幕上的地圖,滿臉期待,“你看,就在這裏,大致上還是往東的,也沒偏很多。”
“是,是往東。”傅驚璇點點頭,一指頭伸出去差點把顯示地圖的屏幕戳出個洞來,“我們他媽是往東南,你現在是往東北,不,是特麽正北,這還叫沒差多少?!你是不是飯吃多把腦子吃壞了!”
路九盛看着屏幕沒說話,好像那麽看着就能看到嘴邊的鴨肉似的。
“怎麽了?”薩爾打着哈欠披頭散發地從後車廂出來,“怎麽又在吵架?”
“野鴨。”路九盛言簡意赅地指向地圖。
“啊!是啊,正好到季節了,媽呀,今天咱們有廚房了,是不是能換個花樣吃了?!”薩爾也是一臉興奮和期待。
“賈維斯,我們多走了多少路?”傅驚璇沒管他們兩個,自顧問道。
“經過一夜我們已經多走了八百多公裏,距離路九盛所說的地方還剩七十八公裏。”
傅驚璇深吸了一口氣,看着路九盛和薩爾,一字一頓地警告,“下不為例。”
“別這樣嘛,那個野鴨真的很好吃。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傅黑臉!”薩爾得意忘形。
傅驚璇挑眉,嘴角帶笑,“傅黑臉?”
薩爾二話不說先跳到路九盛身後,連頭都不敢露,極為心虛。
“你們倆好好期待。”傅驚璇笑着離開了。
七十八公裏不到一小時便到了。
那個地方很久之前是一片以湖泊為中心的濕地,後來濕地退化,湖泊幹涸,這裏慢慢變成了一片不毛之地,也就是最近一百年才恢複成本來面貌。
那些野鴨根本沒有見過人,所以壓根也不怕人,只在他們離得近的時候才撲閃着翅膀往旁邊躲躲。
有路九盛在,打獵特別容易,他打了四只,覺得夠三個人吃了就回到了重卡前。
他知道自己也是食物鏈的一環,對于打獵一事向來是不濫捕濫殺,點到即可。
薩爾已經在重卡旁邊攏好了一堆柴火,路九盛走過去,打了個響指,一小簇電火花閃過,落進柴堆裏,火慢慢生了起來。
傅驚璇拿了一只鴨子回到車上,顯然是打算用廚房加工這只野鴨。
薩爾期待地口水直流,“也不知道傅驚璇能做出什麽口味來,雖然烤的也不錯,但還是想換個口味吃。”
沒一會兒,傅驚璇端着一個瓷盆走出來,在重卡側面兩組輪胎之間的空處拍了一把,那個地方便伸出來一個可以遮陽擋雨的帳篷還有一套簡單的桌椅。
薩爾一臉期待地走過去,傅驚璇一把按在蓋子上,擡頭看她面無表情,“這是我的份,你要想吃就自己去做。”
“自己做就自己做,不就是把東西塞進去選程序嘛。”薩爾不滿地離開,拎着一只野鴨鑽進了車,沒一會就氣急敗壞地出來,“傅驚璇,廚房怎麽用不了了?”
“哦。”傅驚璇一臉剛剛想起來的表情,“忘了告訴你了,剛才用的時候不小心把程序打亂,烹饪機罷工了,還沒來得及修。”
“你這個小氣鬼!你是不是故意的!”薩爾氣死了,“你就是報複我教叫你傅黑臉!”
傅驚璇黑着臉,自顧吃着自己那一盆香噴噴的炖鴨肉,裏面還加了土豆和豆腐,“一小時後準時出發。”
薩爾拎着手裏連毛都還沒拔的野鴨跺着充滿怨恨的步伐回到了路九盛那邊,“這個傅驚璇真不愧是個傅黑臉,簡直黑心黑臉黑肚腸!”
路九盛翻烤着自己的兩只野鴨,看着坐在車邊一個人吃飯的傅驚璇沒出聲。
良久才張口,“你從昨天到現在只當了四個小時的班。”
薩爾滿頭問號,“哈?我說什麽你說什麽啊?”
路九盛垂眸沒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