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罐裝靈魂2
罐裝靈魂2
第二天一早,燕銜川吃過早飯,就打算離開醫院,她對醫院這個場地,非常沒有好感。
燕家是浮臺市的統治者,把控着一整座城市的經濟命脈,作為掌控武器軍火生意的財閥之一,最不缺的就是錢。
而她這個被趕出家門的,令家族蒙羞的恥辱,每個月也有幾千萬信用點的零花打到賬上。
對于其他成員來說,這是毛毛雨的施舍,連他們每月拿到分紅的零頭都趕不上。
可一個普通人,每個月能賺到的基礎工資,也不過三五千信用點。
厲害的賞金獵人,有超過五位數的任務,就是難得的大單子。
燕銜川對享樂沒有興趣,也能吃苦,但手裏有錢總比沒有強。
她昨晚睡前逛了好久的天網,學到了很多新知識,起碼不是兩眼一抹黑的狀态。
先前在她腦子裏說話的,是智能管家,叫D。這個世界人手一個,或者應該說,人腦一個。
每個人腦子裏都裝了一個接收器,耳後有兩個插口,可以插入各種芯片,裝上做菜的,就是做菜大師,裝上武術的,就是打架能手。
不同芯片規格內容不同,能力也各不相同。
有人更崇尚喜歡自然人的狀态,會在插口上覆蓋一層仿真皮膚,一按就開,哪怕換義體,也要換上更貴的仿真義體。
燕銜川的耳後插口上就有一層仿真皮膚。她的身體也是沒有經過改造的原生身體。
不只是她,一等公民裏絕大部分都是原生的身體構造,很少有人做大規模改造。
身為上等人,自然要和下等人有所區分,要高高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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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邊鼓勵民衆更換義體,支持多樣化,gg鋪天蓋地,一邊又宣傳以自然的身體形态為最高級的美。
怎麽站着賺錢這件事,可算被財閥公司們研究透了。
燕家在長青市有專門的住所,不過以如今不上不下的尴尬身份,還是別去比較好,麻煩。
現在的房價倒是便宜,每層樓都建得很高,恨不得把雲彩紮破。地上七八十層,地下也有二三十層,再加上沒那麽多人,空房多得是。
只要花費幾萬信用點,就能長久租下一處地方。
燕銜川挑了一棟距離商業街不算太遠的居民樓,買下其中一層,也算有了落腳地。
房子是現成的裝修,充滿了科技感的簡約與浮誇。角落裏的高大植物擁有綠中帶藍的葉片,手掌劃過時因擾亂的電子場綻出閃光。
一盆沒有呼吸的投影植物。
燕銜川不會把這裏稱作是家,這只是一個可以睡覺休息的地方。
她把自己摔進床裏,覺得格外疲憊。
這種疲憊不是來自于□□,她的身體健康,健壯,能徒手舉起一輛車,可她的精神猶如在荊棘沼澤地裏即将溺斃的流浪者,手掌抓住長有尖刺的藤蔓,血液即将流盡,筋疲力竭卻看不到哪怕一個好心的路人,能把她從瀕死的困境裏拉出來。
她焦躁,崩潰,憎恨,最後只餘麻木。
松開手或許會是解脫,但理智告訴她,你應該再堅持一下。
于是燕銜川想,我需要讓自己打起精神來。她和那些弑殺為樂的人不一樣,哪怕在最艱難的環境下,她也盡量維持着做人最低的道德底線,而不是徹底淪落成一個冷漠殘忍的瘋子。
所以,她必須要給自己找點兒事做,讓自己動起來。
燕銜川的口鼻陷入柔軟的枕頭裏,她沒有動,房間寂靜得如同空曠宇宙。她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沉穩有力,節奏平緩,像是一個永不停歇的發動機。
她睡着了。
在夜半時分醒過來。
也不知道做了什麽夢,燕銜川精神奕奕,好似喝了興奮劑,平時總是半阖的雙眼完全睜開,光速洗了個臉,就坐電梯下樓,要去體驗這座城市豐富多彩的夜生活。
別的不說,路上的行人穿着打扮足可以用大膽前衛兩個詞來形容。
各種顏色随意出現,不拘于一種風格,也不僅有一種款式。有人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也有人只穿着勉強蔽體的幾塊布,沒有人投去異樣的眼光,大家都對這些習以為常。
燕銜川走進人群中,如同一滴水彙入海裏一樣自然。
這裏顯然民風開放,幾乎每個人腰間都別着武器,有的是槍,有的是匕首。在她路過兩對當街熱吻的情侶,三個醉倒在路邊的酒鬼,四個小巷裏鬥毆的人,對開放程度的理解更上一層樓。
現在是後半夜一點鐘,街上的人完全沒有減少的意思,反倒更熱鬧了。
在燕銜川拒絕第五個向她推銷的人被說不識貨以後,終于消費了一次——從路邊的燒烤攤裏買了一串烤鱿魚。
一串鱿魚,聞着是很香,但要五十信用點,怪不得沒人排隊。
“嘿!”
燕銜川循聲看過去,一個穿着深綠色夾克衫的短發男人倚在塗鴉牆上沖她揚了揚下巴,“要不要來點兒刺激的?我這兒有新到的好貨!”
燕銜川走近兩步,“什麽?”
綠夾克衫一臉神秘地壓低聲音:“我一看你就知道你和其他人不一樣,這個貨你肯定喜歡。”
“前段日子最出名的那件事,你知道吧,一手的,新鮮的,這可是維克多大師的作品!剛做好的。”
他的機械義眼在暗處也閃閃發亮。
燕銜川:“多少錢?”
綠夾克衫伸出兩個手指,一副你占了大便宜的表情,“只要兩萬。”
燕銜川:“再見。”
話音剛落,她轉身就走。
“哎哎哎!別走啊!”綠夾克衫急忙伸手一攔,“說得好好的,走什麽啊。”
“覺得貴,咱們可以好好商量商量嘛。”
燕銜川眼皮一掀,“我看起來很像冤大頭嗎?”
一個人均工資三五千的地方,張口就要兩萬,這是把她當肥羊宰了。
“哪兒能呢。”綠夾克衫讪笑,“我出價,你還價,這才叫做買賣嘛。”
“價格是有點兒高了,這樣,打個四折,八千!別的話我可沒騙你,大師出品,保證物有所值。”
“行。”燕銜川伸出手,“我買了。”
“咱們規矩是先交錢,後給貨。”綠夾克衫舔了舔嘴唇,唇釘反射燈光,“要不加個好友?我這兒多得是一手貨源,你要是還想要黑虛夢,找我準沒錯。”
“可以。”燕銜川說。
綠夾克衫注視着她,眼睛一眨不眨,過了兩秒,他摸了摸腦袋,“你的系統直接把我申請打回來了。”
與此同時,燕銜川受到智能管家D的提醒:“您剛剛有一份來自四等公民的好友申請,已為您拒絕。”
忘了還有等級限制這回事。燕銜川讓系統同意申請,把錢轉了過去。
“我叫傑瑞斯,朋友都叫我傑。”綠夾克衫從上衣裏兜中掏出一個小盒丢過來,“記得有需要就找我。”
黑色的扁盒裏裝着一個芯片,燕銜川把它揣進兜裏,繼續沿着街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燕銜川:【D,黑虛夢是什麽?】
D:【沒有新集公司授權,由私人錄制且用于盈利的非法虛夢,這類虛夢大多充斥着血腥、暴力、色情等內容。】
虛夢她知道,是一種超虛拟現實技術,能夠完全重現記錄下來的一段經歷,雖然不能自由行動,但卻能讓人體會到拍攝者當時的所有感官狀态,體驗對方的喜怒哀樂。
被人稱為虛假又真實的夢境。
或許,這能幫她找回一點兒激情?
燕銜川想到這兒,轉頭就往回走,打算看看這個黑虛夢裏面到底有沒有那人說的這麽刺激。
将芯片插入虛夢眼鏡裏,燕銜川躺在床上,戴上眼鏡,一個恍惚,眼前就變了模樣。
兩個人在被鐵網圈起來的擂臺裏打架,歡呼聲如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拍打着她的耳膜,“她”舉起雙手,嘴裏大喊着:“德裏,你這個廢物!”
血液奔湧,心跳急促,興奮是外衣,心底是隐秘的沖動。
燕銜川聽見自己粗重的呼吸聲,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畢常,該出發了。”
“好,這就來。”
“她”開口,擠開人群,下一刻,“她”和幾個人從車上下來,“薇妮,控制好監控了嗎?”
“馬上……好了!”一道女聲在腦內響起,“就現在!”
“走!”
“她”抄起槍,腎上腺素激素分泌,嗜殺的歡愉在骨縫裏生長,頂出一串誇張的大笑,“幹死這幫傻逼們!”
槍聲密集如雷,慘叫與爆炸聲鋪滿整棟樓,血液與肢體四濺橫飛,硝煙同腥氣灌入鼻腔,這是殺戮的味道。
“她”收割着一條又一條人命,像是行走在人間的死神。
這本該是本段虛夢的高光時刻,燕銜川只覺煩悶無聊。
就這些?殺人,混戰,她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刺激,就算是完整體會着別人的五感,與她而言,也像是隔着一層玻璃,無法感同身受。
一道嘗過成千上百次的菜,哪怕舌頭明确告訴你它的味道一如既往,但心理上依舊會感到厭惡。
進度條還有一半,人卻殺光了,難道後面還有別的?
燕銜川正猶豫間,畫面一轉,一個穿着性感的成熟女性走了過來,黑色夾克敞開着,露出裏面的吊帶。
她坐下,嗓音沙啞又野性,“怎麽傷成這樣?”
“這樣也能讓你爽。”
“她”哼笑一聲,擡起手,摸上對方大腿,腦袋也湊了過去。
燕銜川當即退出虛夢,幾個大步沖到衛生間擰開水龍頭洗手。
她動作已經很快,可怎麽也沒想到虛夢的後半部分會是這種內容,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指尖已經碰到來人的身體。
隔着薄薄的布料,溫熱的體溫觸感格外明顯。
晦氣!太晦氣!
燕銜川洗了八遍手,才堪堪停下,面色陰沉地走出來,抄起床上的虛夢眼鏡,嘎嘣一聲捏成兩段,直接扔進垃圾桶。
遭遇這麽一場事故,她實在沒有睡覺的興致,天蒙蒙亮,因着沒吃晚飯,胃也叫嚣起來,這還睡什麽。
燕銜川讓系統管家D點了份早餐送過來,她沒特意說明,只說随便,送來的東西自然是原身的口味。
燕銜川盯着面前的蛋餅,閉了閉眼。
【再點一份,不要雞蛋,不要辣,不要西餐,不要肥肉】
又過了十來分鐘,幾道小菜和白粥一起被送過來。早餐好不容易才吃進嘴裏,又有消息突然跳出來。
一個備注父親的人發來訊息。
【家裏已經給你安排好了聯姻對象,是波洛夫家的人,已經登記好了,婚禮就不必辦,我們燕家丢不起這個人。】
燕銜川:?
她又把這段話看了一遍,原來結婚這種事,當事人竟然可以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