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第18章 18
◎觸手滾燙。是比常人略高的溫度。◎
天邊傳來幾聲悶雷, 應該是要下雨了，空氣裏是令人渾身黏膩的悶熱, 宿舍陽臺上的女生開始忙着收衣服。
女宿樓下的路燈昏暗，有飛蟲前仆後繼地撲向光源，發出“呲呲”的聲響。
林應缇默不作聲地低着頭，她大概知道江席月是為什麽來的了。
江席月個子很高，看人時總要習慣性的垂下眼睫，眼皮很薄，睫毛垂下時輕輕翕動，語氣依舊淡淡的, 聽不出來高不高興。
“今天你沒來圖書館。”
果然是為了這事，林應缇自知理虧：“……對不起。”
江席月看着他：“是有什麽事嗎？”
林應缇搖了搖頭, 輕聲說：“我生病了。”
江席月看着她，林應缇的臉色是要比之前白一些, 那雙烏黑的杏眼靜幽幽的, 那點淺痣都黯淡了幾分。
他沉默了一會，問：“還難受嗎？”
林應缇小聲說：“吃了藥已經好了。”
“以後這些事可以給我說。”江席月插着兜，想了想, 補充了一句, “還有以後記得接電話。”
他沒有說他等了很久。
林應缇也覺得內疚, 她當時疼得難受，回來吃了藥倒頭就睡，忘了今天還要去圖書館學習。
“…….抱歉，我的手機開靜的震動模式，我在睡覺沒聽見。”
正在解釋手機的事, 林應缇校服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她的手機是章玉買的一個國産牌子, 白色的, 她和林嘉意一人一個。
章玉知道現在這種年代，對于這種年齡的孩子來說，手機是必備品，所以在這些上面還是舍得花錢的，因為怕自己的女兒被人笑話。
林應缇看了一眼微信，見是陳子靜發的消息。
那邊問她：“什麽情況？”
林應缇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回複，江席月視線落在她的手機上，見她猶豫不決。
“是你朋友嗎？”
林應缇想說“陳子靜”，但是轉念一想江席月也不知道這個名字，于是搖頭說：“你不認識。”
江席月不冷不熱地說：“姜勒？”
林應缇一愣，随即反應過來他應該也聽說了那事。
于是只能再次解釋：“……他是我表哥。”
“……”
江席月沉默了一會，卻笑了，但是語氣卻說不上高興。
“你給你表哥送情書，你爸媽知道嗎？”
“……”
在林應缇的解釋下，江席月緊蹙眉頭，勉強聽懂了前因後果。
“所以你是說你是幫別人送情書。”
林應缇點頭，說實話她都不知道怎麽會被人傳成這樣。
江席月面色不顯，只淡淡說：“以後這種事不要随便答應。”
林應缇嗯了一聲，沒有解釋說這是答應別人的條件交換。
兩個人又沒話說了。
宿舍門口綠植草叢裏傳來蟲鳴的聲音，在這夏夜裏總是顯得尤其聒噪。
林應缇擡起頭，發現整個宿舍樓陽臺都趴滿了人，正擠着伸出腦袋看過來，都興致勃勃地在看熱鬧。
“……”
林應缇看着腳尖，輕聲說：“你還有什麽事嗎？”
江席月緩聲說：“沒什麽了。”
“那我回去了？”
“嗯。”
林應缇轉身上了樓，等走到樓梯口時，她還是忍不住轉過頭來，看見江席月還靜靜地站在路燈下，燈光将他的影子拉扯得很長。
回到宿舍後，許夏萱和周念念就拉着她你一言我一語的說開了。
“江席月來找你幹嘛？”
“你們說什麽了？”
“……”
林應缇努力掙脫開被人左右拉着手，輕聲說：“老師擔心我的身體，讓班長來看看情況。”
許夏萱和周念念頓時大失所望，“就這？”
“嗯。”林應缇去看陳子靜給自己帶的夜宵，“不然還能有什麽？”
“也是。”許夏萱想了想，除了這個以外，她也想不出什麽其他理由。
周念念剝開一個橘子，順便遞了個給林應缇：“不過江席月真的長得好帥啊。”
林應缇沒有應和她這句話，而是微微蹙眉，有些不解地把心裏的疑問問了出來。
“你們為什麽戴着口罩？”
之前她們都在床上把床簾拉的嚴嚴實實，她都沒發現這點。
許夏萱悶聲道：“還不是怕萬一你得的是流感。”
林應缇一愣：“可我這周哪裏也沒去……”
話還沒說完她便止住了音，如果是真的，那江席月……
陳子靜也憂心忡忡，不過是因為另一件事，她打開手機看了會，果然發現學校貼吧已經沸騰了。
周念念也刷到了，連忙招呼她們過來看。
“應缇，你看照片上拍的你诶！”
照片上她低着頭，江席月站在他面前，兩個在路燈下，燈光有些暧昧。
貼吧的标題是#江席月來我們女生宿舍了#
下面的回複顯然已經熱帖。
“我也看見了！我們剛才都趴在宿舍陽臺看！”
“我靠靠靠靠真的假的，他去找誰？”
“高二的學姐，我聽我們宿舍的說好像是一班的。”
“我知道，是不是叫林應缇？”
“這不是那個轉學生嗎？”
“你們沒看錯吧？那真的是江席月？”
“千真萬确，我還拿手機特意放大拍着看”
許夏萱手指在鍵盤上啪啪亂打，
“都別吵了，這我室友生病，就是老師來讓班長慰問身體的。”
下面頓時你一言我一語的問起八卦。
“…..”
許夏萱也沒什麽耐心，解釋完這句話就沒理那些回複了。
第二天去食堂吃早飯，林應缇還是受到了注目禮。
她感受着四周自以為隐秘的打量視線，心裏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自己果然不适合這種被人萬衆矚目的感覺。
“學姐，坐這裏吧！“
甚至還有高一的女同學向她招手，想挨着她一起做，應該是想打聽些事。
都被林應缇一一拒絕了。
一到班上，向茉予就問：“你和江席月怎麽回事？”
林應缇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
向茉予嚴肅起來，“不要裝傻。”
林應缇也直視着她的眼睛，眼神澄澈坦蕩。
“我和他什麽都沒有。”
向茉予見她不像撒謊，這才止住了話頭，但是神情還是有些欲言又止。
整整一上午，林應缇都沒有回頭。
因為她後面的座位空空蕩蕩，今天江席月沒有來學校。
“今天班長怎麽沒來學校？”蘇雲發本子的時候注意到了，忍不住問周易，覺得他可能知道情況。
周易懶洋洋道：“生病了呗。”
林應缇一怔。
蘇雲語氣擔憂：”什麽病啊？去看醫生了嗎？”
周易接過自己的本子：“好像是流感，不知道什麽情況，應該挺嚴重的吧，一直在發燒。”
林應缇的眼睫顫了顫，雖然視線還是落在書上，但是書上的字是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她有些心神不寧。
看來她得的确實是流感，還傳染給了江席月，只不過她免疫力比較好，自己熬過去了。
畢竟她小時候在那個家裏，受的傷全靠自己熬，生命力如同路邊的野草一樣頑強。
江席月應該是在家裏長輩的呵護長大的吧，可能平時咳嗽一下，周圍的人就得如臨大敵。
那這樣的話肯定有家人在照顧他。
下課的時候，她還是去找了周易。
“你說席月？”周易覺得奇怪，怎麽林應缇突然關心起他來了，“他應該沒給他爸媽說他生病吧。”
“為什麽？”
周易含糊道：“反正要是他爸媽要是知道他一個人生病會多很多麻煩，依我對他的了解，他應該是不想告訴他爸媽吧。”
“那他一個人在家，還發着燒嗎？”林應缇微微蹙眉。
周易總算覺出味，“應缇妹妹，老實說，你是不是想去看他啊？”
林應缇當沒看見他促狹的笑意，耐着性子說：“他還在發燒嗎？”
“不知道，但昨晚我給他打電話他都沒接。”周易沒說對方給他回微信了。
林應缇咬了咬唇，臉上浮現出糾結猶豫的神情。
過了一會，她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問：“你知道他的家具體位置嗎？”
之前的意外碰面，她知道江席月和姜勒住在一個小區，但是不知道具體在哪棟洋房。
周易看她神色認真：“你真要去看他啊？”
這兩人不會真的有什麽吧？難怪他覺得江席月最近也怪怪的。
“……”
見她還真打算去看望江席月，周易忍不住小聲問：“你不會是喜歡他吧？”
林應缇：“……不是，是因為他的感冒應該是我傳染給他的。”
周易一愣，等反應過來後默默往後退了幾步。
“放心，我已經好了。”
周易這才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我上又老下有小的。”
林應缇沒有心情和他貧嘴，下午放學後，她給章玉發消息，說放學後要去書店買書，可能會遲點回來。
之前的那個小區保安竟然還眼熟她，看見她來多問了幾句，就記起她是上回江席月認識的那個同學。
一聽她是來看生病的江席月的，也沒有為難她就讓她進去了。
林應缇按照章玉平時帶她看病人的禮節，買了鮮花和一箱牛奶。
她站在獨棟小洋房門口，敲響了門。
門裏沒有任何動靜。
她心裏沒了底，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
江席月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他一個人在家，又發着燒，即使暈倒了也沒有人知道。
想到這她心裏七上八下。
就在她惴惴不安時，“啪”的一聲門開了。
江席月捏着門把，他穿着淺色家居服，戴着白口罩，臉色略微有些蒼白，眉宇之間是淡淡的冷倦。
看見門口站着的林應缇，他不由一怔。
“你怎麽來了？”他問。
大概是因為生病，他原本清亮的嗓音略微有些低啞。
林應缇讷讷道：“…..老師讓班委來看望生病的同學。”
這樣拙劣的謊言，江席月也不知信了沒，從面上看不出什麽，他只微微側過身，淡聲道：“進來吧。”
頓了頓，又補充道：“不用換鞋。”
進了屋環顧四周，林應缇發現這個屋子幹淨得出奇，沒有絲毫多餘的擺設。
客廳裏的電視沒有打開，屋裏十分安靜。
江席月注意到了她手裏提的東西，視線落在那束花上，綠桔梗已經有些微微蔫了，應該是花店老板看她是學生，拿了些不新鮮的陳花包給她。
“你來這不怕我傳染給你嗎？”江席月問。
“本來就是我傳染給你的……”一提起這個，林應缇就有些內疚。
而且她剛感染完，已經産生了抗體，再得的可能性小了很多。
但是江席月還是說：“左邊第二個櫃子裏的抽屜裏有口罩。”
林應缇只得照做，戴上口罩後，她也只露出一雙烏黑清冷的杏仁眼，此時眼神裏流露出一些局促，顯然她也是第一次來別人家。
“把東西放下吧。”江席月喝水吃了口藥。
林應缇把東西放在茶幾上，想了想，還是本着禮貌開口說：“……你的病好些了嗎？”
江席月面不改色：“好些了。”
林應缇看着他略微有些蒼白的臉色，覺得這不像是好些了的樣子。
江席月打開冰箱看了眼，見沒什麽喝的飲料，于是問她：“喝茶嗎？”
“都可以。”林應缇有些拘謹。
江席月把茶具沖燙後，取了茶葉放進陶壺裏，然後用沸水洗茶，最後沖泡，直到溢出茶沫，分入茶杯裏，遞給了林應缇。
他的動作行雲流水，倒不像是個生病的人，看得林應缇眼花缭亂。
她從來不知道喝個茶還有這麽多講究。
她爸爸也愛喝茶，但是都只是在保溫杯裏直接泡了茶就喝。
她喝了一口，覺得味道有些苦澀。
大概是看到了她臉上的表情，江席月重新遞了一杯給她，語氣清冽溫和。
“試試小口喝。”
林應缇看着杯中的茶水，這回她輕輕地抿了口，随即微微睜大眼睛。
這回原本苦澀的茶水入口醇厚，有淡淡的回香。
她喃喃道：“好神奇……”
江席月說：“我小的時候住在我外公家，他教我泡的茶。”
聽到他說小的時候，林應缇不知想到了什麽，垂眼看着手中的茶杯，“你還記得你小時候的事情？”
江席月視線落在她的臉上，頓了頓，随即緩聲道：“那時候太小，差不多都忘了。”
面對不願意多談的話，他向來點到為止。
外面傳來一聲悶雷，沒過一會，便傳來豆大的雨點砸下來的聲音，夏日的雨總是這樣來勢洶洶且沒有任何征兆。
林應缇看着這雨犯起了愁，只能等一會，看這雨能不能停。
客廳裏又陷入了安靜，也許是怕她尴尬，江席月打開了電視，結果好巧不巧電視裏正放一部纏綿悱恻的愛情片。
客廳裏十分安靜，只有男女主的對話聲，
林應缇認真的看着，哪知下一秒還在說話的男女主就親吻在了一起。
林應缇面紅耳赤，江席月卻比他淡定許多，看到林應缇突然站起身，于是望了過去。
林應缇小聲問：“你們家衛生間在哪裏呀？”
江席月住的房子一共有三層，洗手間在二樓，經過走廊上，林應缇看到一間沒關門的屋子，應該是書房，書架上的書都擺放的整整齊齊，看得出江席月确實愛看書。
等了二十多分鐘，林應缇估計那個電影應該播得差不多了，這才回去。
客廳裏的暖色燈光籠罩下，江席月坐在沙發上，微微往後仰頭靠着，像是睡着了，他阖着眼，細密的眼睫投下淡淡的陰影。
他的皮膚很白，此時是有些不正常的蒼白，額頭上似沁出些許薄汗。
他眉間輕蹙，也許是他此時的神情太過少見，平時裹在溫和外衣下的冷淡都少了幾分，竟隐隐流露出幾分脆弱。
林應缇像是想到了什麽，脫口而出：“江席月……？”
沒有人應他。
不會真的出事了吧，那她可脫不了幹系。
林應缇心下一緊，忍不住上手去摸江席月的額頭。
觸手滾燙。是比常人略高的溫度。
她剛想收回手，就在這時，江席月眼睫微微翕動，随即睜開了眼，他的眼眸清清亮亮，如同天上皎潔的明月。
此時那雙眼睛，正靜靜地注視着自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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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