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族老
012 族老
白玥帶着飛霜趕到花廳的時候，白閣老和萱城公主已經到了。
除了他們倆之外，花廳裏頭還坐着好幾個老頭子。
每一個年紀都不小，但是卻沒有半點兒身為長者的慈眉善目，個個都是些斤斤計較、滿臉戾氣的模樣。看樣子就是那些白家的宗族長老們了。
有他們這幾位往那兒一坐，花廳裏的氣氛頓時十分沉悶，頗有些一觸即發的緊張感，讓白玥在瞬間就激動起來——好耶，緊張起來，準備搞事情！
見到白玥來，白閣老和萱城公主均是一愣，兩個人對視了一眼，萱城公主便就上前拉着白玥的手道：“玥兒怎麽來了，這一大早的，怎麽不多睡會兒。”
這就有點兒是想要把白玥給摘出去的意思了。
他們夫婦固然是一片愛女之心，不想她摻和家族裏這些惡心事兒，白玥卻像是渾然不覺一般，只笑眯眯地抱住萱城公主的腰，嬌聲道：
“哎呀阿娘，這不是聽說家裏來人了，過來看看嘛。”
她跟萱城公主如此旁若無人的親昵，竟似完全沒把那幾個老頭子放在眼裏，這種明目張膽地挑釁，很快就有人忍不住跳出來刷存在感了。
率先說話的是裏頭年紀最長，也是事兒最多的，因排行十三，人喚一聲“十三叔公”。
這位十三叔公一開口就氣哼哼地指着白玥道：“身為白家長房嫡女，見了長輩不先問候行禮，還公然跟你娘膩膩歪歪，如此沒有規矩，成何體統。”
白玥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十三叔公這是什麽話，正所謂‘百善孝為先’，我娘親自過來噓寒問暖，我這做女兒的自然要領她老人家的情，還得誠摯地表現出我的感謝之意才對——這可不是母慈女孝，正是世間正理啊。再說了，當女兒的對着娘親撒個嬌又怎麽了，‘彩衣娛親’您老都沒聽過嗎？”
白玥随随便便就一頓輸出，這位十三叔公整個人都不好了。
偏偏白玥說的都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一時間他還真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來。
最氣的是，連白閣老都出來打圓場道：“十三叔息怒，我們家玥兒一向孝順，她年紀還小，說話有不周到的地方也是有的，您老千萬別見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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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閣老這就是明着要偏袒白玥了——也是，他一向重視家人勝過宗族禮法，偏偏還能做到不違背“規矩”，真不愧是當世第一大學士。
十三叔公連續被白玥和白閣老父女兩個聯合雙打，整個人氣得不行，偏偏越生氣越說不出什麽話來反擊，把自個兒的臉都憋紅了，看着都怕他要直接背過氣去。
旁邊兒另外幾個老頭兒忙上來攙扶他，勸解道：“是啊十三哥，別跟小孩子置氣……還是說正事兒要緊。”
說起這個，十三叔公終于回過神來，一下子就來了精神。
不錯，你們母女再厲害有什麽用，又沒有兒子，今兒老夫就讓你們看看，什麽是宗族規矩大過天——沒有兒子，什麽公主、郡主，都是白給。
想到這裏，十三叔公得意洋洋地坐回了原來的位置，輕咳了一聲道：
“也罷，老夫一把年紀了，犯不上跟個小丫頭一般見識。倒是大哥兒啊，上次跟你說的事兒，你考慮得如何了？我們家珪兒，真的又聰明又懂事，過繼到你膝下，那是再好不過的。”
一提這個，白閣老和萱城公主的臉色都變了。
見到白閣老面有難色，萱城公主咬了咬牙，率先開口，冷哼了一聲道：“十三叔還是省省吧，您家那位孫子，都十一二歲了，聽說到現在連四書都還沒讀完，怕不是個讀書的料，過繼給我們，不合适。”
聽萱城公主這麽一說，十三叔公一下就炸了。他杵着拐杖，氣哼哼地瞪着萱城公主咆哮道：
“公主殿下雖然身份尊貴，但也是我們白家的媳婦兒，這是關乎白家長房傳承的大事兒，哪怕鬧到皇上、太後跟前兒，您這麽攔着也說不出理來。”
其他幾個老頭兒也紛紛發言，表示支持十三叔公的說法兒。甚至還有人說，若是珪哥兒不成，還有他們家的孫子可以試試。
一時間，整個花廳中亂亂紛紛，如同集貿市場，吵得人腦瓜子疼。
萱城公主被搶白了一頓，又給人戳中了死穴，臉色非常難看，頗有些搖搖欲墜的模樣。
白玥立刻上前扶住了她，看了她爹白閣老一眼，忍不住嘆了口氣——得了，在這個事兒上，她爹她娘果然都是戰五渣，還是只有她親自上了。
也好，正好借着這個機會，把這個事兒給徹底解決，也算是一勞永逸了。
想到這裏，她先把萱城公主輕輕扶到椅子上坐下，這才笑着敲了敲桌子，高聲道：
“各位叔公，大家且先靜靜，我有個法子，或者可以一試。”
見白玥出面說話，萱城公主有點兒緊張地拉住了她，白玥安撫地握了握她的手，又轉頭看了白閣老一眼，見他沒有阻止的意思，這才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幾位叔公都有人選，那不如就讓他們都過來給咱們瞧瞧，我出個題目考考他們，若真是才德兼備的人物，便就是給我做兄弟又有何妨？”
聽見她說出這話來，那幾個老爺子總算是暫時消停了下來。
不過他們顯然不信白玥一個人就能決定這件事兒，滿眼都是疑惑，紛紛看着白閣老道：“大哥兒，你這閨女說的話，可做得了主？”
白閣老看了看白玥，又看了看萱城公主，終究還是嘆了口氣道：“玥兒這法子倒是不錯，若真是好苗子，也可以考慮一二……”
白閣老這話說得就很藝術。
只是考慮，而不是決定，這就留有很大的餘地了。
萱城公主被白玥安撫着，目光雖然有些發直，但居然也沒有反對。
于是這一場考核就這麽轟轟烈烈地拉開了帷幕。
來參加考試的，一共有五六個孩子。正好就是花廳裏坐着的這四五個老爺子家的孫子們。
至于為啥孩子比老爺子多，那是因為有的人家來的不只一個。
看着這些上到十七八，下到四五歲的孩子們，白閣老和萱城公主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陣容一看明顯就是只要是個姓白的男丁就可以。而且這才剛一傳出話兒去他們馬上就趕過來了，速度快到令人咋舌，說明他們早就等着了，果真是有備而來，吃相也太難看了。
白閣老和萱城公主氣得渾身發抖，不過白玥倒是早有心理準備，故此什麽也沒多說，心平氣和地宣布開考。
考試的內容非常簡單。
畢竟，來的人年齡段分布十分廣泛，考得深了，顯失公平，考得淺了，又毫無意義。
那麽果然還是要考一個老少皆宜的項目，那是最好的了。
還有什麽比對對子更簡單的考題呢？
當然，也沒有什麽比對對子更難的考題。
關鍵看出題的人出的是什麽對子。
這時候，就是白玥要發揮實力的時候了。
白玥在花廳裏轉了兩圈兒，一來顯得她對這件事兒的看重，二來也是為了拖延時間。
她故意讓人通知全族的人都來見證，确保她要的人也被吸引過來之後，終于公布了她的考題。
“上聯是：煙鎖池塘柳※。”
這對子一出，白閣老就微微蹙眉。
正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白閣老身為大學士，文學造詣已經登峰造極，但是驟然聽見這個上聯，也不免暗自心驚。
這看似平平無奇的五個字，居然暗合了五行，又自成意境，若再考慮平仄，簡直就是“絕對”。
他不由得看了白玥一眼，暗嘆這孩子真是生了一顆七竅玲珑心。怪不得要主動說讓那幾個孩子都來考核，合着是在這裏等着呢。
只不過，她出了這麽難的對子，若是沒有一個人對的上來，不知道等會兒要怎麽收場。
白閣老略微有些擔憂，白玥卻對他投去了一個“放心都包在我身上”的眼神。
然後她就開始對現場的考生們施加壓力：“若是沒有人對的出，那今兒這事兒就這麽算了。”
白玥這話一說，在場有好幾個人立刻松了口氣，顯然不是誰都是讀書的料，也不是誰都願意願意投到白閣老門下刻苦攻讀。
跟白玥預料之中的一樣，這一群孫子們，真是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眼看着這場鬧劇就要以候選人們全部放棄而不了了之，卻忽然有人跳出來，大聲道：“我不同意。你這題目出得有問題。”
白玥定睛一看，居然就是她娘之前說的那個十一二歲還沒有讀完四書的白珪。
這白珪不愧是那個最難纏的十三叔公的孫子。年紀雖然不是最大，但是人卻最會胡攪蠻纏。
他一聽白玥這麽說，立刻急了，非得嚷嚷說白玥是故意出這麽難的，這肯定是絕對，根本沒有人能對的出來。
白玥笑着道：“夏蟲不可語冰，自己無能，還要怪別人出題太難。不要以為人人都如你一樣不學無術——不信我随便選一個人，你看他能不能對。”
她随手一指，當真指了一個人出來。
衆人一見，不由得嘩然。
因着白玥指的，居然是一直縮在角落的一個蒼白少年。
他的存在感太過薄弱，白閣老和萱城公主都沒見過他，一時間竟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孩子。
十三叔公幾個人一看，倒是有點兒印象，輕咳了一聲道：“這不是八哥那房的老七嗎？是叫瑾哥兒的對吧？你怎麽也來了？”
那少年畏畏縮縮地，半天才嚅嗫道：“白瑾見過十三叔公，各位叔公，大伯父，大伯母，大妹妹……”
白玥見他緊張得發抖，愈發柔和了語氣，對着他笑道：“我聽說七哥哥平日裏也是要自己讀書的，不如你也來試試？”
白瑾哆哆嗦嗦地正想拒絕，卻不料白玥嘆息着道：“八弟非得說我故意為難他，顯得我的心有多壞一樣……七哥哥你可不能明明會對故意裝不會啊，這樣我會很傷心的。”
她本就生得嬌美可愛，再露出這種略帶哀愁的表情，那更是無人可以抗拒。
白瑾從沒見過這個一貫高雅疏離的堂妹對人露出這樣的表情，一時間竟有些呆了。
他愣了愣，終于還是不忍心讓這樣美好的堂妹傷心，咬着唇緩緩說出了他的答案：“梅鈎爛泥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