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更
二更
自從前日得了靈安的指點，沈時歡一直躍躍欲試想嘗試一番，只無奈趙平良一直待在府中，沒有合适的機會。
雖說沒能嘗試成功，但近些日子趙平良對她的态度卻是肉眼可見的和緩了許多，沈時歡心中高興，以為他這是原諒自己的前兆，便在一日提起勇氣邀他出去玩。
趙平良本不願答應，但又想起齊衍雖說的話，沉默片刻，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沈時歡當即興奮不已，回去了之後就認真做了準備，派蘭絮竹漪去打聽境內食盒相戀之人去的地方都有哪些——說來也慚愧，往日他們出去玩都是趙平良事先做好了打算，沈時歡什麽都不用想，只需把人帶上即可。但這一番親自計劃要去哪玩、怎麽玩，沈時歡也是費了一番心力，這才知曉趙平良往日讓她能玩得開開心心是事先做了多少的準備，心中更是感嘆無比。
待到二人相約之日，沈時歡像往常趙平良接她一般事先到了趙府去接，趙平良出門見着她明顯是一愣，然後又礙于沈時歡的熱情相邀不得不坐進了馬車裏。
沈時歡雖說想無時無刻不黏在趙平良身邊，但看着他冷淡的态度終究還是不敢造次，只老老實實坐在自己的角落裏，是不是問他可向他要吃些什麽喝些什麽，得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沈時歡不由失落，但又強自打起精神來，告訴自己沒關系，後面還有許多行程呢。
沈時歡的計劃本來上午先将京城裏最有名的地方逛過來，而後在天方樓用過午膳，下午再去乘畫舫游護城河，憑借着畫舫上的良辰美景，此等天時地利人和的場景，便是她做出行動的最好時機！
可莫說是去畫舫上，只一上午的行程，沈時歡就注意到趙平良并未露出笑顏。甚至面對她下意識的親密之舉有些躲閃，并不熱情。
沈時歡不明白，這跟她認知中的趙平良有意原諒她完全不符合。可若不是想原諒她，趙平良又為什麽願意和她出來
沈時歡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預感，但只能勉強歡笑。結果就是在上午的行程還沒結束的時候兩個人頂着十分相似的一張臉，若被人瞧着，只怕不會以為這是對相戀之人，而是對不得不湊在一起的仇人了。
終于熬到了用午膳的時間，沈時歡舒了一口氣，也不敢碰他，只領着他與事先約好的酒樓，等到菜色慢慢上齊之後，二人便相對無言，味同嚼蠟一般吃了起來。
沈時歡不知做何想法。她只知道往日他們出去玩，哪怕趙平良再不善言辭，多少還是會說些話哄她開心，讓氣氛不會那麽尴尬——哪怕他說的可能是姑娘家完全不會喜歡的戰場上的事。但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區別，沈時歡此時才發現，往日的趙平良是有多溫柔體貼。
她拿着筷子一下又一下戳着飯碗，幾乎要将腦袋埋進桌子裏。她想問趙平良究竟是怎麽想的，可又隐隐感覺答案不是她能承擔得起的。
沈時歡深吸一口氣，猛地站了起來，在趙平良訝異的木光下勉強笑了笑：“我出去走走，一會便回來。”她說完，也不顧趙平良的反應，轉身出了包廂。卻沒見身後的趙平良在她離開的一瞬間也是放下手中筷子，神色茫然。
沈時歡離開包廂的一瞬間就沉重的呼出一口氣，而後雙手捂着臉，掩藏住面上的脆弱。
Advertisement
要說趙平良還是如往日一般對她冷淡便好了，最起碼沈時歡還能知道他在想什麽。但像如今這般，說親近不親近，說冷淡卻又答應她的邀約，是在讓沈時歡心裏慌慌，不知該如何是好。
心裏也是更加難受。
天方樓之所以能夠京城那麽多老牌酒樓在京城占據數一數二的地位除卻它的菜色的确不錯外，就是它那精巧別致的裝潢。雖說是酒樓，但實際上比之一座莊園也不差什麽。沈時歡此時所在的就是酒樓中央自帶的花園，靜谧安穩，倒也不失為一個散心的好地方。
沈時歡平複心情許久，正要轉身回到包廂，卻聽見一道熟悉的、惹人煩的聲音：
“我倒是誰呢，原來是沈大小姐。”
沈時歡回眸一看，就見方映雪神色疑惑，面上卻是譏諷的笑：“大小姐這是在做什麽呢？”
沈時歡皺眉，冷聲道：“同你有什麽關系？”
方映雪高揚起下巴，面上帶着同情：“同我當然沒有關系啦，只是沈大小姐被人不要了，我來安慰安慰大小姐罷了——畢竟相識一場嘛。”
沈時歡臉色驟變：“你胡說八道什麽？”
“怎麽，我說的不對？”方映雪目光閑閑撇去，悠游自得道：“——可我怎麽聽說，趙小将軍要請陛下解除婚約呢？”
沈時歡腳下一個踉跄，面色蒼白無比。
她是怎麽知道的？難道趙平良真的同皇上說了不成？
不、不會的！沈時歡搖頭，安慰自己，不會的，趙平良這麽做不會不同她說一聲的，再說，如果他真的這麽做了，那他今天也沒必要同自己出來玩！
可是……
沈時歡想起那一日趙平良說的話，本來以為只是氣話。但此刻聽方映雪所言，心裏又忍不住胡思亂想。若是、若是他說的不是氣話，而是真的呢？
若是真的趙平良求皇帝解除了婚約，那他今日同她出來就是想将這件事兒和她說，這樣的話，一切不就都解釋得通了？
沈時歡不願承認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但趙平良今日那前後完全不相符合的态度卻讓她不得不懷疑。
沈時歡平日裏也算機靈，若是在她冷靜一些的時候，是絕對不會相信蘇沉箬鬼話的。但她此刻心裏正繁瑣着，再加上趙平良想要和她解除婚約的事兒除了他們二人沒人知道，方映雪确是就那麽這麽直接的點了出來，沈時歡心裏難免會有些動搖。
她卻沒發現，不遠處的方映雪見她這副恍然若失的模樣眼中劃過一摸果然如此的光芒，随後便是滿滿的喜色。
趙平良要解除婚約這一事也是之前在獵場的時候，她偶然間聽趙平良同齊家那位公子說起的，當時她心裏便是一陣狂喜，原本還等着他們二人回京之後就傳出解除婚約的消息。但方映雪一直等一直等，他們二人還是好好的。方映雪不覺得當初是自己聽錯了，她只聯系到趙家夫人對沈時歡很是滿意，再加上近些日子沈時歡總是往趙家跑，就自認為掌握了原因——定是沈時歡死不要臉纏着趙平良，趙平良又礙于趙家夫人的面子不得不與他她虛與委蛇，但實際上早已厭煩了沈時歡。
正巧今日出門在大街上碰上了他們二人，方映雪當即便覺得兩人之間不太對勁，太過生疏了一些。跟上去一看，果不其然，一路上沈時歡對趙平良噓寒問暖。而趙平良卻是面色冷淡，很是不情不願的樣子。方映雪當即就笑了，心裏多麽暢快暫且不提，只看着他們二人進了天方樓之後立刻就跟了上來，更是在沈時歡落單之際對她冷嘲熱諷。
——只有在這一刻，她才能從這位素來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身上看到些許狼狽姿态，才不至于讓自己嫉恨的發瘋。
方映雪原本親切動人的面孔刺客早已消失不見，換上的則是尖銳的嘲諷。沈時歡腦海中一片混亂，她還在那說着風涼話，一字一句，難聽到極點。
沈時歡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滾。”
方映雪臉色一僵：“你說什麽？”
沈時歡臉色冰冷：“我讓你滾。”
方映雪面色變化莫測，最終笑了笑：“怎麽，沈大小姐還怕被看到被人抛棄的一面不成？”
“也是，解除婚約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沈大小姐驕傲了一輩子，恐怕也沒想到會有這麽一遭吧？”
方映雪面露嘲諷，口中的話猶如刺人的刀一下又一下插入沈時歡心中，沈時歡的臉色蒼白一份，她心裏就痛快一分。
“解除婚約？被人抛棄？”就在方映雪洋洋得意間，身後忽然傳來一道冷沉的聲音：“趙某怎麽不知道？”
方映雪渾身一僵，回眸一看，就見趙平良斜倚在欄杆上，目光沉寂若千年譚水，此時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讓人不由心裏發慌。
他道：“不知這位姑娘是從哪聽來的，我要同時歡解除婚約的事？”
“我、我……”方映雪咽了口唾沫，原本早早就組織好的話卻是說不出口。
趙平良：“姑娘是說不出來？”他目光冷淡：“既然如此，那這種話，姑娘日後還是莫要再說了，免得被人誤會。”
“誤會，姑娘是對這種事頗為熟知，才會有此判斷。”
這種事？什麽事？被人抛棄的事嗎？
方映雪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最後實在羞憤難當，逃也似的離開了此處。
花園裏瞬間安靜，只剩下沈時歡同趙平良二人。沈時歡此時已經冷靜下來，回想起方才方映雪說的話便覺得其實哪哪都是破綻，只她腦子一時沒轉過來，傻乎乎地信了。
她看了趙平良一眼，低下頭，不再言語。趙平良在不遠處看着，還道是她受了委屈，心下實在有些忍不住，微微上前兩步，解釋道：“我沒有求陛下解除婚約。”他頓了頓，似是在保證：“以後，也不會再說出解除婚約這種話了。”
聽到這如同保證的話，沈時歡本該高興，但不知為何實在高興不起來。她張了張唇，小聲問道：“為什麽？”
她擡頭看着他，面容平靜，終于是有勇氣問出了這個問題：“我騙了你，你不恨我嗎？”
趙平良張張嘴，沈時歡搶着道：“我想聽實話。”
趙平良停頓片刻，終究道：“你是姑娘家……若是解除了婚約，對你日後不好……”
他猶猶豫豫，最終說出了這番話。沈時歡卻是忽地笑了，眼眶不受控制的紅了起來：“就是因為這個？”
“你這段時間，對我親近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個？”
趙平良緊了緊拳頭，還是點了點頭。
“趙平良！”沈時歡只覺得鼻子發酸，她抽了抽鼻子，仰起頭，不讓那通紅的眼眶裏的淚水流出來。她吼：“我不用！”
她看着趙平良：“我不用你這麽做。”
趙平良驚訝地看着她，卻見她一手撫過臉，而後一道淚痕在臉頰上留下，聲音卻仍是強裝平靜：“趙平良，我做錯了事我自己承擔！我想讓你原諒我，不是讓你可憐我！”
她目光堅定地看着他：“我實話告訴你吧，從一開始我就沒指望能同你成婚。我早就做好了打算，若是你不願娶我，我便遠離京城，沒人認識我，然後便游山玩水，逍遙自在一輩子。左右爹爹寵我，也不會強逼着我做什麽。”
她看着趙平良有些驚愕的眼神，認真道：“所以，你不必為我感到愧疚，也不必去勉強你自己。你要知道，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是我騙了你，後果合該由我自己承擔。”
“我希望你能原諒我。是因為我喜歡你，而你也是基于喜歡我這個前提願意原諒我，而不是抱着一種對我負責的想法，浪費了你的一輩子。”
“我不希望我們解除婚約，是因為我不想和你分開，而不是顧忌我的名聲，我不在乎那些。”她吸了吸鼻子，啞聲道：“所以，現在，你不必去勉強自己對我好。”
“趙夫人那邊，靈安那邊，還有我爹娘那邊，我會解決，你不用擔心。”她垂着頭，聲音已經帶上了些哭腔：
“你現在，就按照自己的想法來。”
“你若是原諒我，我自是歡喜的；你若是不願原諒我，也不想再看見我，我、我，”她淚如雨下：“我便陪你去解除婚約——”
“只是有一句話我一定要同你說，”她擡起衣袖擦了擦臉，又擡頭看着他，一字一句認真道：“我心悅你，不是謊話，是認真的。”
——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
人來人車往的道路上，沈時歡在前面走着，蘭絮跟在後面。因着方才哭了一通，眼睛還有些紅腫，沈時歡不敢這個時候回去讓人看出端倪，便提議說下來走一走，蘭絮自是聽她的話。
道路兩旁多是一些攤販，若是往常時候沈時歡定是要仔細逛逛的，只是她現在還有些神不守舍，對什麽都不放在心上。
道路上的孩子接連不斷的飛奔而過，沈時歡有意避讓，卻不想還是讓一個七、八歲
撞到了。
“姑娘！”蘭絮連忙攙扶着沈時歡，有些憤怒地看着那個沖撞了她們家小姐的野孩子，正要出聲訓責兩句，就見沈時歡擺擺手：“罷了罷了，”她看着面前那個縮着腦袋有些忐忑地虎頭虎腦的小孩，笑笑：“你走吧。”
那小孩忙不疊的行了個禮，而後轉身就分奔而去。沈時歡站在遠處看着那小孩飛速遠去的身影，忽地笑了笑。
“姑娘……”蘭絮有些擔憂的喚道。
沈時歡回過神，目露追憶：“蘭絮，你說你家姑娘是不是自幼就挺美的？”
“那是自然！”蘭絮理所應當的點頭：“姑娘從小時候開始就是京城裏最美的！”
“是啊，最美的……”沈時歡面帶感嘆的開口：“你說，面對我這麽個美人，怎麽有人能在我說要嫁給他的時候不願娶我呢？”
她聲音低低的，蘭絮卻是聽清了，她想了想那麽個情形，最後點點頭道：“那是挺有眼無珠的！”
“可不是嘛？”沈時歡失笑：“結果誰曾想，到最後，我竟是栽到了那個有眼無珠的人手上了……”
沈時歡只是忽然想起了表姐之前問的一個問題，她問：
“你為什麽要選擇趙平良？”
是啊，為什麽要選他？如果想要躲避皇帝的賜婚，她選誰不可？那麽多貧寒子弟，那麽多出身卑微的，便是招個贅婿，她身為國公府唯一的大小姐，婚後即便是說楊幾個男寵恐怕也沒人敢管她——
為什麽偏偏選擇趙平良這麽個不好惹的家夥？
真的只是因為書中所說的趙平良永遠不會回京嗎？
沈時歡恍然大悟，又覺得這恍然大悟來的實在有點晚。
下章應該就能和好了，估計還有兩三章這個故事就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