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沈時歡愣愣地回過頭，目光呆滞，臉頰通紅。
周圍一片寂靜。
還是趙平良先反應過來，他看了眼四周，清了清嗓子，沒話找話：“你瞧，這馬兒的速度其實不快對吧？”
他說話間帶出的灼熱氣息噴灑在沈時歡耳後，讓她臉上的紅暈越發深厚。
沈時歡壓根沒聽清他說什麽，只呆呆地點頭。
趙平良也是無法。他也是頭一回同女孩子相處，今日這番行為雖說是意外，但那對一個姑娘家而言也着實是過于無禮了些。
他薄唇微抿，牽着缰繩的手緊了緊。想起來之前靈安說得可以借此機會同沈時歡再親近一些的話就覺得她的話信不得，日後再也不能聽她的話。
按理說趙平良身為沙場老手，這匹馬又比沈時歡方才騎得那匹高大上許多，當時更好體驗起碼樂趣才是。可無奈二人雖說共乘一騎，但氣氛着實是詭異無比。沈時歡倒是想忽略剛剛那個意外的親吻，畢竟趙平良看着也不想那種輕薄無禮的人。可方才那溫熱的觸感卻一直在腦海中回響，沈時歡好不容易把它壓下去，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又礙于馬背上上下晃動，她的後背也一下又一下地撞上趙平良寬闊的堅硬胸膛，讓沈時歡想忽略都不行。
二人雙雙心不在焉，這場騎馬也就不得已匆匆結束。
沈時歡上了馬車還沒松一口氣，就見車簾被掀起，趙平良正一臉無辜地坐在一旁離沈時歡不遠不近的位置。
他解釋道：“逐風在京城憋了許久，難得能出來一趟我總不能繼續拘着它，且讓它在這跑跑吧——就是不知阿歡可能順路捎我一程？”
沈時歡斜眼睨了他一眼，心中嗤笑，說的倒是好聽，人都上來了她還能不答應不成？
她半嘟着唇，微微搖了搖頭。
趙平良頓時一笑，素來沉肅端穆的臉上倒是生動不少。
沈時歡不由自主看了他一眼，卻正好對上他含笑的雙眸，她心下一慌，連忙移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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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夫駕着馬車緩緩回城，沈時歡閑着無聊便時不時掀開簾子往外瞧，在她稍顯急切的心情下，馬車終于駛進了城門。
趙平良坐在一旁，規規矩矩。
路上行人喧嚣，馬車速度也漸漸慢了下來。
趙平良見沈時歡時不時掀開簾子看一眼，抿抿唇，揚聲問了一句車夫到哪了，得到答案後他轉頭看向沈時歡，鼓起勇氣道：“我聽聞前些日子千金樓又出了一些新品，你、可要去看看？”
沈時歡一愣，有些訝異地看着他：
她眨眨眼：“你說，要陪我去千金樓？”
趙平良有些窘迫的點頭：“我聽靈安說你們姑娘家都喜歡這些頭面脂粉什麽的，有聽說這兩日千金樓來了些新品，或許有你喜歡的。”
沈時歡雖說為趙平良的提議有些驚訝，但由他這般一說倒還真有些心動，她貝齒輕咬下唇，糾結片刻小聲道：“好呀。”
趙平良聞言立刻讓車夫在千金樓外停下來。
趙平良現行下了馬車，然後扶着沈時歡慢慢走下，他轉身看着人來人往卻大多是女子的千金樓，一瞬間有些後悔。
——這女兒家來的地方，他真要進去？
上次進去本就是迫不得已被齊衍拉進來的，雖說有些意外之喜，但也不代表他當真喜歡來這種地方。趙平良正心生猶豫，卻見一旁的沈時歡眼眸微亮，一副很是期待的模樣。他當即心下一松，主動道：“走吧？”
沈時歡同他并肩而行，腳步輕快地走進千金樓。
今日張娘子倒是在樓裏，見着沈時歡立刻歡歡喜喜地迎了上來，一通寒暄之後又看向她身旁那個身材高大容貌英俊的男子，似是想到了什麽，沖沈時歡暧昧地擠眉弄眼，調笑道：“沈姑娘同趙公子倒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啊！”
沈時歡“唰”地紅了臉，連忙嗔了她一句。張娘子見她害羞，也只不能太過，随意地笑笑就要引着她上二樓，卻聽趙平良低沉着聲音道了一句謝。
張娘子一愣，有些詫異地看了眼趙平良，又看着半低着頭滿臉羞色的沈時歡，心下了然，臉上的笑更是溫和了些許，她道：“二位且随我上來吧！”
樓下的姑娘夫人也是不少，難得見着女兒家來的地方竟有一個男子進來本就對他格外關注。方才又聽到張娘子那番話也就明白了這位看上去格外體貼的郎君是哪家的公子，登時看向沈時歡的目光就變了。
沈時歡素來以美貌自得，平時在外也沒少頂着衆人驚豔的視線，本來早已習以為常，可如今面對周圍女子又是羨慕又是嫉妒與往常格外不同的視線竟是有種不好意思，自是迫不及待地張娘子上了二樓。
上去之前，還隐隐能聽到下面衆女的交談聲：
“這就是沈家那位大小姐和她的未婚夫？看上去倒是般配不已！”一女子嘆道。
“那可不是？這可是陛下親自賜的婚，哪能有錯？”
“那可說不準，整個京城誰不知道這場婚事是沈時歡死乞白賴求來的，也不看看整個京城除了她還有哪家貴女這般沒臉沒皮，把心慕一個男子整日挂在嘴邊？”一人翻着白眼，明顯看不起。
“我看你就是嫉妒吧！不管人家之前怎麽樣，最起碼現在得償所願就是最好的。”方才那女子刺道。
“就是，你是沒瞧見那位趙公子方才那副體貼樣，這要說不喜歡沈小姐誰信？”
“可不是嘛。我成混這麽些年了，別說如今，就是剛成婚那段時日也沒見夫君對我這般體貼……”一早已成婚的夫人遙遙望着二人遠去的身影，眸中滿是豔羨。
沈時歡聽着那些人隐隐約約的議論聲，聽着她們說着什麽“體貼”“般配”耳根更是燒得慌。
張娘子在前面走着，體貼地保持着一段距離，為二人留下空間。
樓梯走道不說狹窄，但也不是那麽寬敞，二人并肩行走間肩膀和手時不時地相撞，不同的觸感令彼此都是耳紅心跳。
沈時歡悄悄擡眸，偷偷看了趙平良一眼，卻對上他同樣笑意的雙眸。
她心下一陣慌亂，連忙收回視線，卻不料心神不屬腳下也是一個不穩，身子一個踉跄險些從樓梯上跌了下來，好在趙平良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低聲道：
“當心些！”他頓了頓，緊了緊握着她纖細手腕的大手，又笑道：“我又不會吃了你。”
沈時歡聞言狠狠瞪了他一眼，頗有些蠻不講理道：“還不是怪你。”
趙平良心下委屈，卻也知道這時候不能跟她計較，只好性子地道：“是是是，都怪我。”
二人在後面打情罵俏，等意識到什麽向上看去時就見張娘子臉上含笑，溫雅地站在最上層一節樓梯，目光虛虛地在二人雙手交握出看了一眼，聲音溫柔中帶着些許調笑：“二位，可還要過來看看？”
沈時歡面上一囧，順着她的目光望去頓時一陣羞憤，連忙掙脫了那只溫熱的大手，輕咳了一聲，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一般走上了二樓。
沈時歡原本只是順着趙平良的意思進來看看，要說興趣的确有，但也沒有多大。但事實證明，女子對首飾是沒有抵抗力的，尤其是旁邊還有一個溫言淺語、從不說什麽誇張的話但是句句都能戳到你心上張娘子，沈時歡更是一個沖動，全然忘了趙平良的存在，大手一揮買買買！惹得張娘子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趙平良臉上的驚訝則是越來越深。
直到收攬了大包小包、心滿意足地在張娘子的溫柔到不可思議的笑容下坐回馬車，頂着趙平良有些一言難盡的目光，沈時歡才漸漸從瘋狂購物的樂趣中清醒過來。
馬車內一時有些沉默。
趙平良沒人住先笑出聲。
“你笑、笑什麽？”沈時歡梗着脖子質問。
“沒什麽，”趙平良眉宇從未見過的溫柔，他道：“只是沒想到，你還有這般活潑的一面。”
“你不喜歡？”沈時歡挑眉，脫口而出。只是在話說出口的那一瞬間她就後悔了，有些忐忑地觀察着趙平良的表情。
這件他笑得溫柔，想來堅毅的面容也是也如換了個人班柔和的不像樣子，只聽他不假思索地他道：“當然沒有，你什麽樣子我都喜歡。”
乍然聽到一句告白，沈時歡眼神飄忽，不知道往哪看。
趙平良仿佛還不知道他那一句話的威力，只聽他道：“我只是覺得，你平日裏在我面前太過拘束了。”
沈時歡睫毛輕顫，慢慢擡眸看着他。
趙平良認真地看着她：“阿歡，你在我面前，不用太過拘束。”他歪着腦袋想了想，猶豫片刻還是道：“我覺得，你不該是這樣的人呢。”
沈時歡問：“那你覺得，我該是什麽樣的人？”
趙平良笑了笑：“我覺得，一個敢于說出自己心意、不怕旁人紛說的姑娘，不該是你之前在我面前表現得那般端莊有禮。”
他往沈時歡身邊坐了坐，一只大手在坐墊上慢慢地、慢慢地、以一種沈時歡絕對能夠察覺并且能夠及時離開的速度靠近她的手。
沈時歡低頭看着那只粗粝、蜜色的大手，看着它慢慢靠近自己，睫毛輕顫，卻沒有動作。
然後，趙平良在她的注視下，一點點的，将那只溫軟無骨的手納入掌心，緊緊地、緊緊地握住。
“阿歡，”他道：“在我面前，你可以做自己開心的事。”
他看着她：“我承認，之前求陛下賜婚，只是因為覺得你合适，覺得你喜歡我、而母親也喜歡你，是一個合适的妻子。但是、”他停了一下，喉結不着痕跡地滾了滾：“但是我現在，是有一些心悅你的。”
“可能比起你對我的喜歡還沒有那麽多，但是我會慢慢地嘗試更加喜歡你的。”
“所以，我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
“不用在我面前裝作別人喜歡的模樣。”
“你最真實的模樣，就是我最喜歡的。”
對于生在武将世家、父母皆是出自将門，性格堅毅從來沒有溫柔可言的趙平良而言，這番話，當真是平生唯一一次的袒露心跡了。
可是被表白的那個人卻沒有絲毫動靜。
趙平良看着她，卻見愣了好半天的沈時歡忽然笑了笑，說了一句十分殺風景的話：
“誰教你說這話的？”
趙平良臉上的笑一僵，而後在沈時歡洞察的目光下一點點地垂下眸子，最後眼皮耷拉，頗有種可憐兮兮的模樣：
“靈安。”
沈時歡佯裝嚴肅：“你聽她的做什麽？”
趙平良：“她說姑娘家最是不易感受到安全。說當初是你……而我只是求陛下賜了婚，并沒有對你做出什麽承諾，她說哪怕你表面上再不介意，心裏還是會不舒坦。”
“我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
沈時歡不動聲色：“她的鬼話你也信？”
趙平良悄悄癟了癟嘴，他默了默，果斷道：“我不該信得，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信她的話了。”
沈時歡頓時驚愕，似是沒想到他會說出這麽一番話，卻又聽他緊接着道：“但是我今日說的話，并非是虛情假意。”他握起她的手，眸中氤氲着溶溶的暖意和情意：“阿歡，我很歡喜，歡喜你喜歡的是我。”
沈時歡對上趙平良那黑沉的、仿佛吸人靈魂的眼眸，不自覺地咽了咽唾沫。她眸光微閃，轉移話題：“你不覺得，我太敗家了嘛？”
“嗯？”趙平良疑惑。
沈時歡低頭，額角的碎發恰到好處地掩住了她的眼眸：“就是我在千金樓買了那麽些東西……不覺得我持家無度，生性奢靡？”
趙平良沉默半天沒說話，沈時歡擡頭看他。
趙平良沉吟道：“我是在想，将軍府雖說不能同沈國公府相提并論，但是養你一個還是綽綽有餘的。”
沈時歡眨了眨眼，嗔他：“什麽叫養我？！”
趙平良搖了搖握着她的手：“你嫁給我，我若是讓你連成婚前的生活都保持不了，我可有臉去見岳父大人？”
沈時歡臉色一紅：“誰是你岳父？”
趙平良也有些不好意思，卻是梗着腦袋不肯松口：“遲早的事。”
沈時歡氣笑了，卻是沒想到他還有這般無恥的一面。
二人說鬧間，沈國公府也慢慢到了。等到馬車停下來的時候趙平良還有些依依不舍，他看了眼外面的景象，恍惚想起上次靈安讓公主府的馬夫送他們回去時的事。
他仔細想了想——要不然，下次去公主府把那車夫讨過來？
雖說不舍，但人已經到了家門口，趙平良自是不能再拘着人家，他只能無奈放手，看着沈時歡慢慢下了馬車，看着她站在沈國公府門前，沖他笑着揮揮手，執意要看着他離開。
趙平良無奈，只能依着她的意思。
馬車慢慢遠離，直到看不見那嬌小的人影，趙平良才放下車簾，開始思考自己方才那個想法的可行性。
長公主素來疼他，這麽個要求應該不會不答應吧？
……
另一邊
沈時歡在馬車沒了蹤影之後，臉上的笑容才是慢慢散了下來。
她目視虛空，最後沉沉嘆了一口氣。交疊于身前的手不由微動，仿佛還能感覺到方才他那只大手緊緊握着自己的觸感。
沈時歡難得的茫然。
喜歡……趙平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