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時維三月,風柔雨潤,春意融融。
元寧長公主于府設花朝宴,又恰逢此良辰美景,京城大多未曾婚配的貴女和公子紛至沓來。素來寧靜的公主府亦是充斥着女子莺聲婉轉的嬌笑和男子疏朗的高談闊論聲。
宴會正廳處,貴女們姿态優雅地在那些極品花束間走來走去,時不時掩唇輕笑,一言一語間極力展現自己明豔多姿,似要與花兒争豔;不遠處那些執棋對弈的公子姿态瞧着也是君子端方,只是不知對上了哪位姑娘的秋水眸,倏地鬧了個臉紅,引得一衆人哈哈大笑,調侃異常。
正廳最北邊的涼亭處,則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涼亭內空間不大,但林林總總也坐了不下十人。只見那些女子衣着光鮮亮麗,頭面精巧別致,便是掩唇嬉笑間也別有一番韻味兒。時不時嬌聲一笑,更是引得外間那些公子心神不屬,目露驚豔,頻頻張望。
一身着镂金絲繡石榴花紅衣的女子朝外邊張望一眼,不知瞧見了什麽,掩唇一笑。沖着對面那淡粉長裙的嬌俏少女擠眉弄眼,調笑道:“阿雲,那劉公子是不是在瞧你啊?”
那粉衣女子聞言臉色霎時一紅,半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嗔道:“柳姐姐可莫要打趣我了!”她飛快地瞧了眼那沖着這邊癡癡張望的劉公子,目光轉向衆女中間那一襲淡藍衣裙,頗有些漫不經心的女子,咬咬下唇,輕聲笑道:“他哪是在看我呀?明明是在看時歡才是!”
石榴紅衣女子聞言美眸一轉,不着痕跡地從沈時歡身上掃過,饒是已經習慣,還是忍不住劃過一抹驚豔。轉而笑着看向周圍衆位:“那李公子也是,心慕誰不好?偏偏心慕時歡?這不是自讨苦吃嗎?你說是不是,時歡?”
周圍一片安靜,那淺藍身影的女子沒有發話。石榴紅衣女子臉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又喚了聲:“時歡?”
沈時歡恍若大夢初醒,這才回過神來,狹長的睫毛眨了眨,瞧着有些郁郁:“怎麽?”
她半擡起頭,露出那張精致的側顏,只覺面如凝脂,清透白皙;又豔若牡丹,灼若芙蕖。讓人瞧見,只餘感嘆。
她半撐着下巴,似是心情不暢,蔫蔫道:“提我作甚?”
衆位貴女從那絕姝的容顏中回過神來,聞言紛紛哄笑出聲,笑得花枝亂顫,倒是難得不顧大家閨秀的儀态。
一白裙女子見狀眸中暗芒一閃而過,掩唇輕笑着調侃道:“阿箬可莫要怪時歡,想來是趙小将軍即将歸京,她難免有些神思不屬。”
一襲石榴紅衣的蘇沉箬眸光輕挑,睨了那白衣女子一眼,語氣幽幽:“方姑娘倒是了解時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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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映雪腼腆一笑:“人之常情,不難推斷。”說罷,她又轉頭看着沈時歡,柔柔勸慰道:“時歡不必憂心,趙小将軍雖說性子冷淡了些,但想來對你還是不同的。就說你這般花容月貌,想來那些男子也不能輕言拒絕。”
她面色溫和,似是一片好心,周圍人卻是動作微頓,神色各異。
先不說那趙小将軍是個什麽性子,這麽些年拒絕的大家閨秀也不少;就說她這一番話,明擺着把沈時歡放到了以色取人的地步,難免有失貴女的身價。
沈時歡睫毛輕擡,懶懶地掃過方映雪,而後意味不明的輕笑一聲,道:“方姑娘說得不錯,”她語氣悠悠:“本小姐生得美,看着都是一種享受,趙小将軍見了會神魂颠倒也是自然。”她眉目坦然:“畢竟比起那些寡淡無趣的庸脂俗粉,誰不喜歡美貌動人的呢?”
周圍一時靜默。蘇沉箬率先“撲哧”一聲,笑得眉眼彎彎:“時歡這話倒是不錯,畢竟就時歡的美貌,整個京城都是無有堪比的,自是要比那些不知所謂的女子強上不少。”她目光輕移,面色帶笑:“方姑娘說可是?”
方映雪捏着杯盞的手一緊,臉色微微有些難看。周圍衆貴女在那看熱鬧,眸光意味深長。
——誰不知道,這方映雪當年也是上趕着巴結趙平良的人之一啊?現下可好,倒被人貶得不值一文了。
方映雪微微咬牙,面上不變:“時歡這是什麽話?”她恍若未聞,笑着轉移話題:“今年花朝宴元寧長公主可是下了大手筆,這些花平日裏可不常見,咱們何不過去看看?”
沈時歡眸光微擡,看着外面那些翩翩公子時不時望過來的目光,輕嗤一聲:“你要想去便去,誰還能攔着不成?”
方映雪深吸一口氣,心中惱火不已,卻礙于她的身份也不好當場發作,沉着張臉就走出涼亭,頭也沒回。
那些貴女面面相觑,都不知該說什麽,好在蘇沉箬眼眸一轉,及時招呼:“方姑娘方才說的也沒錯,花朝宴一年一度,這般美景可不是時時都能見到的,咱們可莫要浪費這般大好時光,好好欣賞美景才是。”
蘇沉箬此言一出,衆女也樂得賣她面子,紛紛順着臺階下,結着伴三三兩兩地走出涼亭。
等到人都離開,蘇沉箬才站在沈時歡身邊,面上帶笑,小心翼翼問:“今兒你對那方映雪怎麽那般不客氣?”
沈時歡撇了撇嘴:“個不長眼的東西,偏偏撞上我心情不好,還不許我發落一頓?”
蘇沉箬心裏酸澀,面上仍是帶笑,試探道:“方映雪的話的确不怎麽好聽,但有一句倒也沒說錯……”
沈時歡擡眸,眸光淺淡懶懶。蘇沉箬咬牙:“你真是……擔心趙平良不喜歡你?”
沈時歡換了個胳膊撐着腦袋,挑了挑眉:“這是你想聽到的答案?”
蘇沉箬心裏“咯噔”一聲,勉強笑道:“這是什麽話?”
沈時歡沒說話,她鳳眸緊緊盯着蘇沉箬,從她的額頭,到眼睛,到嘴巴,看得蘇沉箬在這稍顯寒涼的初春額角隐隐有冷汗滑落,這才懶散地收回目光。
蘇沉箬屏住一口氣。
不遠處的竹林在風的吹拂下“沙沙”作響,沈時歡鳳眸掃過,卻隐約見着一深藍色的衣角翻飛,她目光一頓,而後就裝作沒看見一般轉了回來。
她看着蘇沉箬,聲音不大也不小:“是,如你所說,我就是對趙平良情根深種,此生非他不嫁。這樣你可滿意?”
她話音剛落,不遠處的竹林忽然發出一道“嘩啦”的聲響,在這熱鬧的宴會中并不引人注視。沈時歡閑閑掃去,卻見那翻飛的深藍衣角快速遠去直至消失不見,頗有種落荒而逃的意味兒。
她眨了眨眼,也沒放在心上。畢竟她生得美,被她的美貌折服偷偷看她的男子也不在少數。
蘇沉箬咬咬下唇,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就被沈時歡後半句弄得啞然無語,頗為尴尬。她朱唇開開阖阖,沉默了好半天,才點了點頭,坦言道:“嗯……”
沈時歡翻了個白眼,無語轉過頭,揮揮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她語氣頗有不耐:“去玩你的吧!”
蘇沉箬眸光複雜,聞言輕嘆一聲,就要轉身離去。可還沒走出兩步,又聽沈時歡叫道:“等等!”
她一頓,轉身望她,就見沈時歡眸光複雜,糾結半天道:“我看劉家那個也不是什麽遠近聞名的才子美男子,你怎麽就眼瞎一般看上他了?”
蘇沉箬眨了眨眼,又聽她道:“不過一個色胚,見着稍有姿色的美人就走不動道了,這還沒成婚就天天流連于秦樓楚館,等以後成婚不是一房妾室一房妾室的納?你圖什麽?”
沈時歡實在是不解。蘇沉箬乍一聽聞,嗫喏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最後只含糊道:“喜歡不就是喜歡了?哪有什麽理由?”她說罷,似是有了底氣,挺直腰板道:“你不也是一樣?”
沈時歡瞪大眼匪夷所思:“我怎麽一樣了?我喜歡趙平良是因為他戰功赫赫,是難得一遇的少年将軍,是保家衛國的大英雄。你怎麽能拿劉家那小子來羞辱人?”
——哪怕她并不是真的喜歡趙平良,也知道這兩者實在沒有可比性。一個是遠近聞名的少年将軍,一個是游手好閑的纨绔子弟,放在一起比較,這不是成心羞辱趙平良嘛?
蘇沉箬臉色漲得通紅,不欲跟她多說,跺了跺腳就要離開:“那邊花開的不錯,我去看看!”
沈時歡沒攔着她,心下一陣無奈。
眼見着人慢慢都往那些珍奇花卉中湧去,沈時歡也沒甚意思,再加上本就心情不好,起身就往公主府後花園中走去。
清淨。
不遠處的蘇沉箬看着她遠去的身影,眉宇微垂,陷入沉默。身後的丫頭一臉憤憤:“姑娘,你今兒個怎麽待沈姑娘這般好?”
蘇沉箬遙遙望着沈時歡的身影,沉默良久。就在那丫頭以為她不會說話的時候,卻聽她低低道:“因為她心慕趙平良。”她心慕趙平良,就不會再跟她争劉公子。
如此,她們自然也就不用再互別苗頭了。
那丫頭皺了皺眉,道:“……雖是這麽說,奴婢還是為您覺得不值!奴婢可還記得她前些日子是怎麽勾搭劉公子的,可給您好一頓沒臉!”
蘇沉箬不知想到了什麽,眨眨眼,有些迷茫地看着那丫頭:“你說,沈時歡勾搭劉公子?”
那丫頭被她這一眼看得也有些茫然,愣愣地點了點頭,道:“對……對啊。”她道:“您不是知道的嗎?”前些日子還因為這事跟沈姑娘鬧得不愉快,機會整個京城都知道了。
蘇沉箬眉頭卻是越皺越深,她歪着腦袋,有些匪夷所思:“你說沈時歡勾搭劉公子?”
“她怎麽會勾搭劉公子?”
“她堂堂一個國公府大小姐,日後定是要成為名門主母,眼界高的不像樣子,怎麽會看上劉愈懷那種人?”
小丫頭一時啞然,想了想竟覺得她說的十分有道理。是哦,沈家那位大小姐是出了名的眼界兒高,怎麽會看上那麽一個纨绔子弟?
不對不對!什麽纨绔子弟?劉公子怎麽會是纨绔子弟?他明明是——那丫頭正想着要誇誇劉愈懷,可不止為什麽原本張口就來的誇獎話卻什麽都說不出,腦海裏全是他那些混賬事跡。
可是奇了怪,她們小姐,怎麽會看上一個纨绔子弟呢,還為了他跟沈家小姐胡別苗頭呢?
主仆二人站在原地,皆是十分茫然。
到底是為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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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寧長公主之女靈安郡主同沈時歡素來交好,沈時歡平日裏也沒少來公主府,此時也是輕車熟路,不過片刻,就到了後園。
靈安今日身為主人家自是要忙着招待賓客,沒空陪着沈時歡,但也吩咐了府裏的下人不能怠慢了她,甚至還給她安排了一間屋子以備她困了去休息。因此原是不讓外人進入的後園守衛在見了沈時歡之後也是毫不猶豫的放行。
元寧長公主身為當今聖上的胞姐自是極受帝寵,公主府的建設直接用了最高的規制不說,就連裏面的假山池水也是聖上特地吩咐工部去辦的,因此格外精致漂亮。
沈時歡挑了個蓮池,看着那還未綻放的蓮花和池底靈動的游魚,慢慢嘆了口氣。
方映雪雖說沒腦子了些,但今日這番話還真沒說錯,沈時歡今日的确是心情不好,原因也的确是因為趙小将軍。
半年前沈時歡還是沈國公府無憂無慮的大小姐,沒事就欺負欺負家裏繼母所出的幼弟,跟繼母鬥智鬥勇;要麽就是跟一群捧着她的姐妹出門游玩,在外面買買買,充分發揮沈家的世家底蘊。
可誰曾想一次出門玩的時候不小心腳底打滑摔了一跤,雖說無甚大礙,可那次之後她的腦海裏就多了一本書。
那本書裏說她是個惡毒女配,是男女主愛情路上的絆腳石,日後整個沈家都會因她遭殃。對于這種劇情沈時歡原本是嗤之以鼻,根本沒放在心上。可是随着時間流逝,那書上的內容竟一件件靈驗,她這才不得不信。
眼瞧着距離那本書劇情開始——同時也是她作死之路開啓的時間越來越短,沈時歡不可抑制地有些慌。但在經過對那本書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仔細研讀後,沈時歡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書裏她所有的悲劇都來自于皇帝要為她和七皇子賜婚,既然如此,那她就在皇帝想要為她賜婚前,編造一個“心上人”出來,不就什麽事都沒了?
七皇子再怎麽樣也是堂堂一個皇子,怎麽可能會娶她這麽有“瑕疵”的女子?
一瞬間,沈時歡覺得自己不僅生得美,這腦瓜子也是旁人所不能及的~
想到就做,她細細篩選京城那麽多年輕郎君,又根據書中劇情的走向,選定了一個最合适的人選。
趙家,趙平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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