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chapter35
chapter 35
即使沒有裴少榕的交代在前,裴煜也不想與路氏集團有太多牽連。他不需要這些外人眼饞觊觎的商業情報,也不稀罕以此去換取利益。
但餘勤或許是得到了路凜洲的吩咐,逐步将手裏的重要工作轉移給他。
做了幾天機械的資料整理工作後,裴煜看向新送到自己辦公桌上的幾沓文件。
由專職員工進行充分調研和整理的市場動态、行業趨勢分析……雖說單單運用個人的能力很難收集到這麽全面的資料,但也不算多麽機密的文件。
裴煜随手一翻,竟然還有各種商業競争對手的情報,其中就包括裴氏。
“你把這些文件好好看一遍,了解路氏現在的發展戰略和競争對手的情況。這邊還有一些我以前做的分析,你可以用來參考。”餘勤說,“總裁助理不是單純的文員,你不但要整理也要學會分析,還要提出有價值的意見供總裁決策參考。”
“……你剛開始接觸,主要以熟悉了解為主。如果你有什麽看法或意見,也可以大膽地提出來,有問題随時問我。”
裴煜忍不住按了按眉心。
餘勤清楚他對這些工作一竅不通,沒有給出具體的時間限制,見他久久出神不翻頁也不會過來催促他,只低着頭忙自己的事。
兩人各懷心思,裴煜不想接觸這些東西,盡忠職守的餘勤當然也不想把公司機密交托出去,無奈他不得不聽從路凜洲的命令。
“我去給路凜洲送下午茶。”裴煜話音剛落,人已經站起來了。
餘勤擡起頭來,怔怔道:“他沒……他也不……”
兩句話都沒能說完,裴煜已經抛下所有工作離開了辦公室。
空落落的辦公室裏,餘勤也停下工作,罕見地發起了呆。
“要不要吃點東西?”裴煜從公司的自助餐廳端來糕點,向路凜洲介紹,“戚風蛋糕和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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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桌後的人瞥了眼腕表:“……兩小時前才吃過午餐。”
現在,裴煜都不用特意揣摩路凜洲的神情和打趣的話,根本不認為自己會被拒絕。
他所表現出來的低眉順眼體貼入微,就是路凜洲希望他繼續維持的模樣。
他見辦公桌上有不少怕水的紙質文件,走到一半轉身,打算把托盤放到沙發旁的茶幾上。
“就放這兒吧。”身後的人叫住他。
裴煜照做,放下托盤,仍往沙發那邊走,邊問:“我能在這裏休息一下嗎?不會吵到你。”
路凜洲“嗯”了聲,隔着幾米距離,也将唇角明顯勾起的弧度映到他眼裏。
似乎很是滿意于他的黏人。
對于裴煜來說,被迫參與路氏集團內部的那些工作,以及與路凜洲單獨共處一室,對比起來其實沒什麽區別。而且路凜洲顯然正在忙碌,不至于來對下屬毛手毛腳。
雖然心裏十分清楚待在這裏有被耍流氓的風險,但裴煜在長沙發上躺了一會兒,不知不覺真的睡着了。
明明已經恢複了記憶不再嗜睡,偏偏就那樣安心地墜入了沉沉夢鄉,甚至睡到腦中一片恍惚,誤以為自己是從孤寂無人的出租屋裏醒來。
他弓起腿,擦過黑色的真皮沙發。意識回籠,視線偏移,看到仍靜坐在辦公桌後,披上了一層夕陽的男人。
可暖黃的夕陽也不會讓他柔和幾分。輪廓線條被強光切分得更加立體,整個人棱角過剩,氣勢強勢而鋒銳。
裴煜輕輕起身,朝着大門的方向走了兩步,那與外表契合度極高的字句就像釘子紮向後背:“去哪?”
裴煜回身,解釋道:“回辦公室。不小心睡過了,工作還沒做完。”
“馬上就下班了。”路凜洲不由分說一票否決,“你再坐幾分鐘,一起回家。”
連“一起回家”這樣溫情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都像是命令。
裴煜坐回沙發上,仰起頭閉目養神。
安靜漂亮得就像一件關閉了自我意識、任人觀摩的完美藝術品。
分了大量工作給裴煜以後,餘勤前去路凜洲辦公室的頻率也并未降低。
占據了原本工作時間的,無非都是有關裴煜的事。
“戰略規劃會…也要讓裴先生參加嗎?”餘勤擰眉,猶疑着确認道。
公司的戰略規劃會議涉及大量公司接下來的經營戰略、遠景規劃等重要事項的安排,是需要進行嚴格保密的會議,與會者無一不是公司內部核心人員,也都簽署了相關的保密條款。
路凜洲神色如常:“嗯,不然呢?他還得寫會議紀要。你找幾份以前的紀要給他參考,他應該不知道怎麽寫。”
餘勤臉上閃過複雜萬千的神情,最後還是選擇了閉口不言。
被外人旁聽一次公司的重要會議不至于給路氏造成撼動根基的影響。但凡事有一就有二,一再放低的底線終會淪為擺設。而裴煜,也絕非普普通通的外人。
餘勤走到門口又折身,幾番猶豫,下定決心開口道:“路總。”
而路凜洲低着頭,寧願把玩鋼筆也不肯分給他一抹視線,擺明了不理。
“路凜洲。”
餘勤鼓起勇氣,闊別多年再次叫出這個名字。
放在少年時期,這名字他也是不敢輕易叫的,那會兒,他們一般都是狗腿且谄媚地喊“路少”。
短短幾個字讓餘勤沁了滿手的冷汗,路凜洲終于有了反應,望來的眸光森然:“你在和誰說話?”
“和你。”餘勤深吸了口氣,慌不擇路打起感情牌,“作為你四年的助理,十年的…朋友,和你說話。”
“朋友?”路凜洲嗤笑了聲,坐直的身子仍帶着幾分居高臨下的閑散,語調透出漫不經心的輕慢,“行,你說。”
餘勤正色開口:“你讓他接觸內部機密,是為了試探他?你不覺得,你的所作所為,已經遠遠超出了試探嗎?”
路凜洲挑眉,眼皮卻懶得擡:“嗯?”
餘勤沉聲:“他可能是在騙你,這就是他的目的。”
頓了一頓,餘勤不得不把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搬上明面來,提醒他畏懼而敬佩,向來于不動聲色間運籌帷幄的人。
而他的信念早就動搖了,聲線中都帶上了不加掩飾的懷疑。
“裴煜…裴先生,他是裴家的人,你明明比我更清楚這意味着什麽。”
回應他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路凜洲看着眼前文件上密密麻麻的黑字,仿佛幻聽一般,一道不該存在于這裏的聲音無端響起。
——“但你最不缺的就是錢,不是嗎?”
接着是幾天之後,戰戰兢兢向他彙報的餘勤。
“路總,大概在四個月以前,還有其他人去過裴煜家。”
“……是裴家的人。”
再然後。
“在你假稱去M國的第二天,裴先生出去的那一次,真的不要查嗎?”
回憶中的聆聽餘勤彙報的人一席正裝,與此刻坐在辦公桌後的男人身影幾乎重疊。
他摸了摸胸口的銀色領夾,觸感微涼,如那人身上的氣息一樣撫平心神。
他說:“不用了。”
“他是在騙你。”
幾塊記憶碎片串聯起一場悠長的夢,路凜洲從遙遠的冥思中醒來。
“他是在騙你,路凜洲。”
視線重新彙聚成一點,落在眼前忠言直谏的下屬身上。
黑眸如海底冰山般暗鸷,深埋着道不清的情緒:“那你說他為什麽騙我,不騙別人?”
餘勤被這個沒頭沒腦的問題問住了。
路凜洲也不需要他的回答,摩挲着腕上表盤,語氣平靜陳述事實:“因為放眼全江城,沒人比我更有錢。”
震驚、困惑和懷疑交織在一起,餘勤深擰着眉沉默下去。
從晦暗難測的神情裏,他無法分辨出路凜洲的話是發自內心,還是在冷嘲熱諷自己的僭越逾矩。
餘勤別無選擇,再顧不上規矩或放肆,急道:“不管他到底有沒有失憶,他既然聯絡上了裴家,就說明他什麽都記得,也記得所有和你有關的事。”
“你把他打成那樣,強了他,還有你的脾氣…他有什麽理由對你好?他是在利用你。”餘勤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條條梳理,“我不希望公司出問題,是看在我們多年以來的交情上。也因為我是你的助理,我要靠着你吃飯養家,所以才會來勸你。”
而路凜洲不置可否,輕飄飄地,不答反問:“你說,他為什麽只騙我,不騙別人?”
分明是悠閑的語調,運籌帷幄的上位者姿态,餘勤卻沒來由感到陌生與惶然。
而路凜洲出其不意的下一句話緊随其後。
“因為他愛我。”
餘勤一怔,啞然失聲。
那雙黑眸過分深沉,任誰都無法輕易窺透一分。
路凜洲慢悠悠把玩着鋼筆,懶洋洋掀眸,唇笑眼未笑:“因為他愛我,所以才騙我,懂?”
“管好你自己,餘勤。”
他聲線驟冷,餘勤一個哆嗦,又焦急得口唇大張,話聲已送到嘴邊——
“滾。”
宛如低沉的悶雷從頭頂碾過,陰沉地壓抑着山雨欲來般的震怒。
碾在紙張上的金屬筆尖早已劈開,暈開濃重的黑色墨滴。
而路凜洲好似全無所覺,冷眼注視着僭越的下屬離開,大門閉合的瞬間,鋼筆被狠力擲出,砸到牆上,叮啷脆響。
仿佛小石子落入湖泊,轉瞬漣漪散盡,悠久沉寂。
桌後的人倏然站起,目光沉沉望着桌上被墨水污損的文件,半晌,他揭開第一張紙,再揭開第二張,第三張,第四張。
無窮無盡,墨滴早已滲透了不知幾層。
小小的墨滴莫名激怒了他,他再也無法克制壓抑,猛然掃落桌上的幾沓文件。
輕盈的白紙紛飛,洋洋灑落,間隙中露出後方那雙猩紅的眼。
蕪湖!戀愛腦發言它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