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很快便到了初賽的當天。
賽場設在S大旁邊的現代大劇院。
初賽為淘汰賽制，相對簡單粗暴。
第一輪小組中分數最高的三個人晉級第二輪，第二輪分數最高的三個人晉級複賽。
S大、央音、國音三大音樂學院的推薦選手可以直接免試參加第二輪比賽。
于是初賽的前兩天星岚直接輪空。
第三天才參賽。
現代大劇院大門口一側立着一副巨大的幕布，印着所有參賽者的分組和場次。
第二輪她被安排在A02組。
根據林鵬飛打聽到的情報，參加第一輪的選手有八百人，經過一輪的比賽，差不多只剩下不到兩百個人。
加上三十個推薦名額，第二輪只有兩百多個人。
這麽多的選手被分作二十多個小組，分別安排在劇院內的五個大廳內比賽。
A02組就是在A號廳的第二組。
此時A號大廳內正在進行第一組的比賽。
觀衆席上此時觀衆并不多，星岚一擡頭，就看見早就到達的林鵬飛和唐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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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家夥也看到她了，連忙向她招手。
“岚哥岚哥！”林鵬飛打完招呼，下意識看她身後，“咦，你室友沒來？”
邱嘉敏本來當然要跟來，只不過臨時發現她還有節課實在沒法翹，只好灰溜溜地滾去上課。
“嗯，得上課。”她在他們旁邊坐下來。
林鵬飛非常有同情心地表達遺憾：“真可憐。”
唐萌笑起來：“你的語氣讓令我很想懷疑你最近這麽努力練習，就是為了光明正大的翹課。”
林鵬飛誇張地嘆氣：“知道也別說出來好吧？要是被我老爸看出來我會很麻煩的……”
“噗。”
星岚靠在座椅靠背上，目光掃向舞臺。
第一組的比賽已經開始了。
此時上場的是個男生。
個子很高，略瘦。看起來有種陰柔的帥氣。
林鵬飛只看一眼便認出來，同時發揮包打聽的職業素養，頭頭是道地介紹起來：“這人超級有名，叫李銘恩，國音鋼琴系的。聽說去年在柯蒂斯當交換生，在美國那邊的全美音樂大賽上拿了銀獎。”
唐萌非常捧場：“哇，這麽厲害……”
星岚歪着身子，支着手臂托腮看着。
這人她有點印象。
小時候經常能在一些音樂比賽上遇見他。
非常有實力，很小的年紀就能彈很多超高難度的曲子。
就是性格不太好，對誰都非常冷淡。
除非必要，整場比賽下來他能一個字都不說。
所以就算從小就認識，他們的關系也僅止于互相知道彼此的名字而已……不，或許人家根本連她是誰都不記得了。
林鵬飛依然在滔滔不絕：“幸好沒在第一組！我剛才看了下分組名單，第一組好多厲害人物！”
“說起來，你們在哪組？”星岚随口問道。
唐萌答：“我在A3。”
林鵬飛噘嘴：“我說岚哥，你好歹也看看自己組裏都有些誰吧？名單上我的名字明明就在你名字下面！你稍微也仔細看看啊！”
“抱歉……真沒注意。”星岚略有些汗顏。
倒不是她真不在意，只是當時查看分組的時候接了個電話，分了心。
電話是二哥打來的，問她的比賽大概幾點開始，估計是要來看比賽。
于是她看到自己名字就在第二組第一個之後，心裏估算着大致的時間，于是就忘記看其他名單了。
“真是的！”林鵬飛氣哼哼地抱怨完，繼續說，“不過你放心，咱們這組裏的其他人我都打聽過了，沒什麽特別厲害的。”
他還特意将拍下來的名單遞到她面前：“你看看？”
他指指其中兩個名字：“這兩個好像也是我們學校的，一個是鋼琴系，一個是單簧管。”
星岚順勢掃了他手機屏幕一眼，看到他手指指着的地方，顯示着向瞳的名字。
原來向瞳已經通過了海選，進了初賽第二輪了啊。
這幾天她在宿舍幾乎沒怎麽遇上向瞳。
偶然間撞見的幾次，看着好像渾身籠罩着一股低氣壓，一副心情很不好的樣子。
害得邱嘉敏還以為她連海選也沒過，根本不敢開口問。
第一組的選手輪流上臺，演奏之後将由七位評委老師打分。
李銘恩演奏完畢之後，七位評委老師打出了九點一四分的成績，暫列A1組第一。
“別說暫列了，六個九分，一個十分，這麽高的分數我估計在所有選手中也能拿到前三吧。”
這屆評委可是以嚴格出名，在李銘恩之前演奏的那位選手，實力也不弱，可也只拿到了七點七八分。
整整差出一分多。
林鵬飛突然有點發愁。
總覺得自己極有可能拿個低分回去。
他似乎能看到自己回家即将領到的一頓胖揍。
不過直到第一組的比賽完畢，他才稍稍放下心來。
第一組出線的三個人，除了李銘恩之外，之前那個七點七八分的同學拿到了第二，第三名的分數也才七分出頭。
看來不是他水平太差，只是對手實力太強而已。
看到最後，林鵬飛語氣篤定地蓋章：“我敢肯定李銘恩能進決賽！”
星岚指了指自己，随口笑道：“那你覺得我呢？”
“你？”林鵬飛幾乎毫不猶豫地搖頭，“我覺得你進不了決賽。”
星岚好奇了：“為什麽？”
“因為你根本沒有勝負心。”林鵬飛斷言道。
他認識她已經很多年了，最近的這幾年裏她幾乎完全不參加任何比賽，連鋼琴都不怎麽碰，像是厭倦了音樂這件事，整個人的氣場喪得一批。
一個人如果連自己的音樂都讨厭，又怎麽可能會贏？
他想，這回她破天荒地參加比賽，大概也是因為他老爹的要求和小糖果的請求吧。
只不過這回他完全猜錯了。
這回她答應參加，老師和小糖果的原因只能算其中一小部分。
真正令她下決心的原因是另一個人。
她托着腮，心想：從前的她肯定想不到，有朝一日她會因為另一個人，重新燃起對音樂的熱情。
讓她開始重新走進、重新審視那個曾經被抛在身後的世界。
真是奇妙。
只不過，很可惜，目前除了他以外，她還沒有對其他任何人的琴聲産生出那麽強烈的感覺。
就算臺上那個九點一四分的決賽熱門選手也不例外。
臺下的工作人員開始宣布第二組比賽選手開始登記。
星岚和林鵬飛揮別了小糖果，準備下去報到。
剛從觀衆席出來，正巧不遠處的大門被人推開了。
三道眼熟的身影陸續從門外走進來。
看清的瞬間，星岚一愣。
她家那三位怎麽都來了？
沈熙走在最前面，一眼就看到她了，走過來笑嘻嘻地說：“岚岚寶貝兒！今天你可要好好表現啊，我可是特地連沈铮都拉過來了！”
走在最後的沈铮滿臉不情願地跟上來。
沈則謙看看四周：“開始了麽？我們沒遲到吧？”
林鵬飛提着自己的琴盒，趕緊說：“還沒，正好輪到。岚哥，走了走了，報到去了啊！”
星岚應了一聲。
扭頭看三個哥哥。
她真的沒想到他們三個都來了。
他們三個平時聽古典樂嗎？
她甚至懷疑大哥平時連歌都不怎麽聽。二哥三哥倒是聽，但貌似都在聽搖滾樂吧。
單純是來支持她麽？
感覺他們比她還要看重這次的比賽。
這還是她第一次得到這種鄭重其事的待遇。
他們這麽重視，忽然讓她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她掩飾性地低頭摸了摸鼻子，說：“那我去了啊。”
沈則謙與沈熙說道：“加油啊！”
說話聲中，還模糊地藏着沈铮的一聲含糊的加油。
星岚耳尖，聽了個清清楚楚。
聞聲，她低笑了一聲。
看來真是來給她加油的。
還真怪有點感動的。
可容納上千人的大廳內，大約只坐了五六成觀衆。
數十級樓梯下去，最前排的工作人員正在登記第二組的選手。
只剩下星岚一個人還沒報到，工作人員扯着嗓子在喊：“沈星岚！沈星岚在不在？S音的沈！星！岚！不在就取消成績了啊！！”
“在在在！”林鵬飛趕緊攔住工作人員，指指樓梯上正往下走的身影，“她在那呢。”
樓梯略窄，只能容兩個人并排通過。
星岚往下走的時候，正好遇上第一組結束的選手迎面過來。
她側身從他們身邊走過去，沒注意到其中一人從她身邊擦肩而過的時候，忽然停下了腳步，轉身看了她一眼。
他旁邊的人走出好幾步才注意到身邊的人沒跟上來，扭頭問道：“銘恩，不走嗎？”
那人自顧自站在樓梯上，一雙略顯冷淡的眉眼望向剛才擦身而過的背影。
他改主意了，他要看完下一組比賽。
工作人員負責登記選手的比賽曲目。
星岚選了一首貝多芬的C小調第八鋼琴奏鳴曲《悲怆》。
登記完他對星岚說道：“沈星岚準備一下，你是第一個上場的。”
“嗯好。”她點點頭。
幹脆直接站在臺下開始手指熱身，拉伸手部韌帶。
評委老師們休息完畢，坐在最左邊的評委看着自己面前的名單，打開麥克風說：“那麽下面有請沈星岚同學上場。”
臺下觀衆席上的觀衆基本都是選手和選手親友團，聞言，三三兩兩地鼓起掌來意思了一下。
倒是坐在等候席的林鵬飛鼓掌得最大聲：“岚哥加油啊！”
觀衆席後排也傳來了中氣十足的加油聲。
星岚微微汗顏。
親友團太熱情了。
頂着掌聲走上臺，她在舞臺中央的鋼琴前坐下來。
拍攝現場。
今天拍的是一場森林中的動作戲。
場面很驚險，幾個主演拍攝的時候都要吊威壓，原本預計半天就能結束，結果拍到一半居然下起雨來。
于是整個劇組不得不停下來等雨停。
舒航在旁邊坐下來，低頭看了一眼時間。
聽說她今天比賽，看來他是趕不上了。
其實之前說要去看她的比賽，完全出于一時興起。
大約是那天晚上陽臺上的燈光太柔和，令他忽然想起了過去兩人一起練琴的時光。
從前聽她彈琴是種享受。
聽着她的琴音，完全能從中聽出一種她是真正愛着音樂的感情。
後來時隔十幾年，再次聽到她彈奏她爸爸作曲的那首“無名曲”，琴聲裏已經全然沒有了小時候的感覺。
再後來，他看到她從前參加比賽的那些視頻。
那時候的琴音，也是不同的。
那時的琴音裏有一種十分微妙的沉靜冷漠。
就好像單純是為了演奏而演奏。
像是一只完美的鋼琴機器，只要輸入琴譜，就能将琴聲完美複制，琴聲精确而空洞。
而現在，他似乎有種感覺，她現在的琴聲，一定是不一樣的。
跟之前的完全都不一樣。
“可惜了。”他喃喃一聲。
不知道“星海杯”的初賽有沒有直播。
想到這裏，他掏出手機搜了一下。
很快他就失望了，“星海杯”的初賽沒有官方直播。只有決賽才會有網絡直播。
但是他看了一圈，偶然間發現了一個路人的直播間。
标題寫着【舒航緋聞女友沈星岚正在比賽！！】
舒航無語了：“……”
過了這麽多天，這事兒怎麽還沒消停。
但是手還是不由自主地點了進去。
《悲怆》中的演奏技巧不算難攻克，難度不算大。
作為貝多芬最知名的鋼琴奏鳴曲之一，《悲怆》一直深受各路演奏家的喜愛。
網絡上随便一搜，就能找到無數個版本的《悲怆》。
正因如此，這首歌的難度反而更大了。
彈得普普通通絕對無法在比賽中脫穎而出。
星岚剛坐在鋼琴前的時候，恐怕在場的所有人都是這麽想的。
直到她的手指落在琴鍵上。
開頭，是一段悠長的慢板。
旋律輕緩，仿佛呼應着曲子的名字，充滿了悲怆的情緒。
鋼琴前的少女身姿單薄，垂着頭彈奏着，仿佛低吟淺唱。
随着她的彈奏，旋律愈發地激昂起來。
貝多芬式的雄壯與激情澎湃被淋漓盡致地演繹出來。
曲名《悲怆》，由貝多芬親自取名。
曲名中隐藏着貝多芬生命中的種種磨難，也流露着他內心的痛苦。
但旋律中更多的卻是他對不幸遭遇的堅強，和對命運的抗争，和對理想的執着。
她的琴聲是随性而自由的，與貝多芬的曲子中特有的澎湃的英雄氣概結合在一起，仿佛升華出一種更加潇灑而大氣恢弘的感覺來。
現場被她的琴聲震撼到的不在少數。
這種震撼最初來源于琴聲與她形象上的反差。
鋼琴前的少女年輕纖細，渾身上下透着股柔軟的浪漫感。
卻偏偏能彈奏出這麽恢弘磅礴的氣勢，實在令人不得不驚嘆。
一曲畢。
臺下的評委一人亮了十分，兩人打了九點五分，四個人打了九分。
平均分九點二九。
臺下一片嘩然。
這是今天以來的最高分。
更是初賽以來的最高分。
她松了口氣，從鋼琴前站起來，朝臺下微微鞠躬颔首。
鞠完躬擡頭放眼望去。
觀衆席後排醒目的三個人已經站起來了，正在一邊鼓掌一邊歡呼。連帶着沈铮也在激動地鼓着掌。
他們高興得仿佛她已經拿獎了似的。
她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為什麽以前從來沒發現他們也有這麽傻的一面？
一扭頭，對上林鵬飛苦哈哈的臉。
他委屈地嘟囔：“師姐你也太沒人性了。分數一下拉這麽高，我要是拿不到高分，回家真要被混合雙打……你也不可憐可憐我！”
“噗。”星岚一下沒忍住，笑出聲來。
也許老師說的沒錯。
音樂，的确是挺有趣的事情。
觀衆席一角。
停下來看了半天的男生目光在舞臺邊笑容滿面的星岚臉上停留了片刻，随即終于起身往外走。
“沈星岚……”
幾年不見，她的變化挺大。
看來今年的“星海杯”終于有點挑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