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章
第 64 章
汪直随後仰頭看了顧長淵最後一眼，便随着衆多的妖一起消失在裂縫深處。
“兩位長老，可以回家了。”
顧長淵的聲音聽起來很是虛弱，就他自身龐大的靈力而言，衆人能夠給到他的靈力幾乎少得可憐。
白虎和玄武同時撤離，身形眨眼就來到裂縫的邊緣。
餘炀與他們對視了一眼，以一己之力攔下了念妖，他低聲道：“我不去妖界，這裏就是我的家，我會護好這裏。”
白虎和玄武在裂縫下仰頭看向顧長淵：“殿下也快些走吧。”
龍搖了搖頭：“我還有事情沒有做完。”
“殿下不走嗎？”
“剩下的事情已經和我們無關了！”
巨龍不語。
“殿下！”
龍尾一掃，将白虎和玄武掃進了裂縫之中，巨龍瞬間騰空而起，念妖拼命向着裂縫沖來，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裂縫在他的眼前合上。
“混蛋，我要殺了你！”念妖不甘的怒吼。
巨龍蜿蜒，将念妖完全纏住，龍的眼睛看向的卻是餘炀，他的聲音也十分平靜：“按照之前我們和黎處确認好的方法去執行。”
“好。”餘炀點頭，聲音卻有些哽咽。
龍的最後一眼看向的是葉知落，那一眼很複雜，好像有很多來不及說出來的情感全部被他死死地壓抑。
他想對餘炀說：“幫我照顧好她。”
可是随即，他又笑了。
所有的妖已經被他送回了妖界，他也給葉知落留下了足以保護她的東西，她可以很好地照顧自己，她以後也會遇到喜歡的人。
是人，就很好，就比他好。
餘炀的身形猛地變大，巨大的翅膀閃動，眨眼就到了衆人身邊，狂風在一瞬間将衆人卷起朝着一個方向遠去。
另一邊，巨龍帶着念妖朝另一個相反的方向離去。
葉知落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你們要做什麽？”
狂風在她耳邊呼嘯，黎堯拿出通訊的儀器，他看着天空中已經被鎖死的黑色光點，冷靜地說道：“位置已定，全體準備。”
“黎處，你們打算做什麽！”葉知落的心裏突然升起一種可怕的慌亂之感。
黎堯依舊拿着通訊儀器，餘炀站在葉知落的身邊，用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三、二、一，發射！”
葉知落沒有聽到聲音，但是卻清晰地看見了黎堯的嘴型，而後，她看見仿佛有數道流星劃破天際，筆直地砸向那個小光點所在的位置。
那是人類迄今為止最強大的武器。
流星仿佛籠罩住了那個黑點，拉克伊斯沙漠的上空瞬間升騰起好幾朵蘑菇雲。
随後是黑霧，是數不清的黑霧在蔓延。
沒有人知道最終的結局，但是黑霧好像是念妖最後的掙紮。
“師父！”
葉知落突然朝黑點所在的位置跑過去，拼命地跑，竭盡全力地跑。
餘炀立刻拉住了她，随後将她交到劉暢的手中：“暢姐，幫忙看住她！”
說完，他背後雙翼一展，直沖天空。
還差最後一步，才能将念妖完全殺死。即便，這件事情的代價或許是顧長淵的完全死亡。
白色的南明離火在一瞬間覆蓋住整片天地，巨獸朱雀騰空而起，眨眼間就來了爆炸的正中心。
龐大的靈力不加保留地傾瀉而下，餘炀心裏很是不安，差一點，只差一點就可以完全殺死念妖。
可是他的靈力與顧長淵的靈力無法融合，給不了念妖致命的一擊。
這一次他的聲音直接回蕩在整個拉克伊斯沙漠的上空：“黎處，這裏誰的靈力最接近顧長淵的靈力？還差最後一擊！”
靈力有屬性之分，但是常用的靈力屬性只有固定的幾種。
黎堯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靈力屬性可以一樣，但是最大的問題是實力不夠，在場的所有人中，除了餘炀，其他人的實力與顧長淵相比，差距太大了。那種程度的靈力對于念妖來說，不痛不癢。
“我可以。”
葉知落的聲音不大，但是卻足夠讓黎堯聽到了。
“你的靈力和顧長淵的靈力類型一樣嗎？”黎堯有些疑惑。
葉知落攤開掌心，一把長弓自她掌心延伸，“這個是師父給我的，上面有他的靈力，應該可以。”
朱雀輕鳴，巨大的翅膀俯沖而下，眨眼皆至。
是餘炀的聲音：“跟我來。”
在半空中的時候，他的視線就已經落在了葉知落手中的長弓上，那張弓上傳來的氣息他非常熟悉，代表了什麽他也很清楚。
如果現在有人能給念妖送上最後一擊，那麽就只有葉知落了。
朱雀俯身，葉知落直接跳了上去，火紅的巨獸在半空中翺翔，帶着葉知落向顧長淵所在的方向飛去。
餘炀問道：“姐姐，你只有弓嗎？”
葉知落頓了一下，好像是回憶起了某些往事，于是說道：“也有箭。”
她的右手一伸，一支長箭自她指尖延伸。
朱雀飛到了離顧長淵和念妖很近的位置，此時可以清晰的看到二人的情況。
足足有數千丈的靈力風暴在二者之間盤旋，巨大的沖擊力在整片空間來回震蕩。
人類最強大的武器都不足以讓二者死亡。
龍嘯之聲響起，數百丈的龍爪狠狠地抓住一團黑霧，更多的黑霧則是被龍身纏了起來。龍身之上，鮮血流淌，鱗片剝落，處處可見龍骨。
在今天之前，葉知落從未曾見到過顧長淵的真身，卻沒想到，第一次見到的就是顧長淵如此狼狽的模樣。
但更多的是一種心疼。
顧長淵受傷的樣子她之前只見過一次，顧長淵身上好像存在着某種特殊的能力，無論什麽時候，他總是給人一種很可靠的感覺，好像他永遠也不會有無能為力的那天。
但是今天，當葉知落看見巨龍與黑霧抵死糾纏的時候，心裏突然就湧出了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姐姐，你知道你手裏的弓和箭是用什麽做的嗎？”餘炀突然問道。
葉知落此時的神色很緊張，因為龍和黑霧完全糾纏在一起，她不敢射出這一箭，她拉弓的手甚至都在顫抖。
“不知道。”
“顧長淵沒告訴你嗎？”
“師父沒說。”
不知道為什麽，葉知落在回答完這個問題之後，心裏突然就靜了下來，弦被拉住的那一剎那四周數不清的靈力開始在此彙聚。
餘炀低聲道：“既然他不想讓你知道，那便不要知道吧。”
葉知落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的弓箭上，所以沒有細想餘炀的這句話。
弓和箭都是純黑色的，但是弦卻是金色的。
弓如滿月。
那一刻，葉知落感覺到手裏的弓和箭同時脫離了她的控制，它們好像都有着自己的意識。
遠處，原本身體卷曲的巨龍突然間昂起了頭，血紅色的眼睛向着葉知落所在的位置望了一眼。
一眼萬年。
下一刻，長箭離弦而出，天地震顫。
葉知落看着那支箭帶着磅礴的靈力，精準地命中黑霧。
強大的毀滅之力自黑霧所在處開始蔓延。
念妖不甘的怒吼聲傳遍所有的角落，大地開始顫抖，天空之上，大雨磅礴。
餘炀已經帶着葉知落回到了衆人所在的位置，但是葉知落的目光卻一直盯着遠處的黑點。
她确定，那一箭她射中了念妖。
岑時望着漫天的大雨，卻只說了一句話：“龍死，天地同悲。”
葉知落依舊是一動不動地盯着天空：“不會的，絕不可能。”
她明明是仰頭向上看的，可是不知道為何，說着說着，眼淚就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不會的，我師父那麽厲害，不會有事的。”
天空中的黑點開始下落，遠遠看去，好像一個很小的東西飄落下去，卻驚起了一片沙土。
近看就會發現，那是巨物從天空之上砸了下來，直直地砸進沙漠深處。
葉知落直接沖了過去，試圖在沙漠裏翻找，沙子挖出來又立刻陷了下去。
餘炀走到黎堯身邊，搖了搖頭。
黎堯問道：“還有希望嗎？”
“沒有，在這片天地我已經感覺不到他的氣息，完全消失了。無論是他，還是念妖，都沒有一絲氣息。”
黎堯道：“這裏用過特殊武器，輻射太大，先讓所有人離開。”
“我不走。”葉知落的語氣很肯定。
但是下一刻，她的眼前一陣漆黑，失去了知覺。
餘炀從身後接住了她：“黎處，人我帶走了。”
“好。”黎堯點頭。
·
黎堯是最後一個離開這裏的，和他一起的還有岑時。
兩人處理好一切好準備離開，拉克伊斯沙漠也将長久的荒無人煙，這裏埋葬了一條龍和一個曾經世間最為可怕的大妖。
而其他的妖，都被他們的殿下送到了屬于他們的世界。
“大時，我好像猜到你的身份了。”
“那黎處說來聽聽。”
“傀。”黎堯只說了一個字。
岑時點點頭，笑了一下，那笑容仿佛如釋重負，他道：“其實很小的時候，我以為自己是個普通人，後來，進入研究局，我以為自己是一個有點特殊的人。直到前段時間，我開始逐漸有了一些特別的記憶，我才知道自己真的很特別，非人也非妖。”
黎堯道：“完全符合人類的生長規律，卻又不是人，如果不是長淵提示，我大概怎麽也想不會出來你的真實身份。”
“是啊，這麽多年，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創造我的人騙了其他人，也騙了我。”
“是白虎創造了你嗎？”黎堯忍不住問道。
岑時收拾好了最後的行李，似是有些不着邊際地說回答。
“很多年前來到這裏的一只妖喜歡上了一個人，可是那個人很快就因為意外死了。但是，他找到了這個人的轉世，那時的她還是一個孩子。于是，他用一種特殊的辦法只做了一只傀，然後他分離出了自己的一部分魂魄，放到傀的身體裏。這個傀像一個普通的孩子一樣成長，和他喜歡的那個人在一起。只是，他分離出魂魄之後，也因此失去了一部分的記憶。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帶着他記憶和魂魄的傀和他喜歡的人在一起，這就足夠了。”
黎堯道：“一切都很圓滿。”
岑時反問他：“是這只妖的做法很圓滿，還是今天的事情很圓滿。”
他沒有将話說的很明白，但是他想黎堯也應該清楚。
黎堯頓了頓才說：“都很圓滿。留在這個世界的你不是妖，很圓滿。所有的妖都去了他們該去的地方，很圓滿。這個世界最可怕的念妖死去了，和他同歸于盡的還有我們害怕的另一只大妖。不管怎麽說，沒有比這更好的結局。”
“對于顧長淵呢，黎處沒什麽想法嗎？”
黎堯搖了搖頭：“他的死對于人類來說一定是好的，這一點毋庸置疑。人類不希望有這樣一個物種，一個淩駕于一切之上，卻和自己生活在同一個世界的物種。無論他是善意的，還是惡意的。”
岑時輕輕地搖了搖頭，不知道是在否認什麽，“他是妖族的殿下，是妖族可能出現的最為強大的妖，我們從不覺得他會有輸的那一天。”
沉默了一會兒，他繼續問道：“站在個人的角度呢？黎處自己怎麽看待長淵？”
黎堯的腳步停下了，他扭頭看了一眼身後仍舊塵土一片的沙漠：“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研究局最好的局長。”
三天後。
拉克伊斯沙漠。
“姐姐，你為什麽不信呢？他死了，死的很徹底，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了他的氣息，我是妖，我比你更清楚他是否還活着。”
“我相信他還活着。”葉知落這句話聽起來很淡定，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現實有多無力。
她跪在沙土上，用手拼命地往更深的地方刨。
可是沙子不是泥土，每當她刨起來一部分，就會再陷下去一部分。
餘炀道：“如果你想要一個結果，我現在就可以給你。”
葉知落猛地轉頭，她的聲音甚至都有些顫抖：“你……”
接下來的話，她不敢問。
餘炀右手一揚，龐大的靈力直接将萬丈塵土全部卷起，露出下方的骸骨。
只是在骸骨出現的那一剎那，連餘炀都驚呆了：不是想象中鮮血淋漓的屍體，只有一副骸骨，一副孤零零的骸骨。
餘炀甚至不知道顧長淵為了殺死念妖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只知道他所剩下的，只有一副完整的骸骨。
葉知落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上。
在那一刻，她所有的希望都煙消雲散。
原來悲傷到極致是沒有感覺的，不會哭也不會笑。
就是覺得有些不真實，好像在做一場虛無缥缈的夢。
可是眼前綿延數千米的龍類骸骨告訴她：這是真的，這是顧長淵。
葉知落用手撐在地上，勉力擡起頭，問道：“其實，這也不一定是我師父吧，也許，他回到他的世界了吧？”
原來悲傷到極致的時候，會想要找一個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去騙自己。
餘炀扯了扯嘴角，卻沒有回答。
因為那個答案太殘忍了。
葉知落踉踉跄跄地站了起來，沿着龍骨的尾端向前走。
那是一條極為龐大的龍骨，遠遠看上去似乎是完整的，但是沿着龍骨走動的葉知落卻發現，有一塊軀幹骨似乎是缺失了。
一起缺失的，還有三根肋骨。
掌心好像有什麽東西要溢出來了。
餘炀看見葉知落的掌心，微不可查地撇開了視線。
葉知落的掌心在發燙，她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手掌貼了上去，貼在了那段空缺的龍骨上。
長弓自她掌心延伸，而後化為那段缺失的軀幹骨骨。
“怎麽……會這樣……”
餘炀像是說出了藏在心裏很久的事情：“你手裏的弓是龍的軀幹骨，弦是龍筋，箭是龍的肋骨。他曾經送你的那個紅色水滴，是龍的心頭血。”
餘炀停頓了一下：“她給過你，最好的一切。”
那一剎那，葉知落的世界全部靜了下來。
沙漠之上狂風呼嘯而去，可是她都聽不見了。
她跪坐在龍的骸骨旁邊，喚出掌心中剩下的兩支箭，放在了原本屬于它們的位置上。
看着那一具完完整整的龍骨，好像一切都很無力。
漫天沙塵，一道身影跪坐于巨大的龍骨旁，好像是一副絕美的畫。
只是沒有生機。
只是沒有生機，而已。
·
三年後。
非自然現象研究局特別行動處。
劉暢：“小葉呀，你真的該出去走走了，天天工作回家兩點一線，人都要在這兩個地方生根了！”
宋昊：“咱研究局估計也不會再招新人了，你這麽下去，脫單困難啊！”
葉知落笑笑：“這樣挺好的。”
“好什麽好！”岑時打斷她：“我看小炀這孩子也挺不錯的，做人做妖都很優秀，你要是嫌棄他是妖，讓他分點魂魄做個傀也行。”
葉知落連連擺手，“我很喜歡現在的狀态，真的挺好的。”
劉暢嘆了一口氣：“有些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別再執着了。”
“暢姐，不聊了，我先下班了，爸媽在家等我吃飯呢！”
葉知落迅速打卡離開。
三年前，葉知落在那副骸骨那裏坐了很久，她想等奇跡發生，卻怎麽都等不到。
風沙越來越大，她被包裹在漫天的沙土裏，對外界的感知也越來越弱。
再次醒來的時候就是在醫院了，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知道她想再去拉克伊斯沙漠的時候，那裏被結界封死了。
餘炀用結界把那塊空間封死了，那裏成了永遠都走不到的地方。
她去找了餘炀很多次，都無濟于事。餘炀很執着，始終不肯打開結界。
來來去去幾次之後，葉知落也就不再找他了，只是會一個人站在離沙漠最近的地方，一看就是半天。
有時候她從臨江市坐五個小時的飛機，再轉火車，轉大巴，就為了在那裏待上一會兒。
不說話，只是坐一會兒。
僅此而已。
這天的下班和往常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打卡，開車，回家。
只是開門的時候，葉媽神神秘秘地把葉知落拉到一邊，關上了門。
葉知落有點懵。
“媽，怎麽啦？”
葉媽：“今天團團走丢了，被一個好心人送回來了，但是這人有點奇怪。”
“怎麽個奇怪法？”
“他非說是你同事，你爸看他長得好看，嘴還甜，就拉着他回家裏喝茶，但我覺得世界上哪有這麽湊巧的事，狗丢了，同事還能給你送回家？再說了，團團這麽聰明的狗，怎麽能走丢呢？還有同事這個說法，怎麽聽怎麽不對勁，你那單位是捉妖的，誰家又高又帥的小夥去幹這種危險的事情？”
“媽，你忘了我爸以前也是捉妖的，而且我們是正經的編制單位！有編的！”
葉媽壓低聲音：“我就是跟你确認一下，如果這個同事是冒充的，咱現在就報警。”
葉知落還是有些疑惑：“叫什麽名字，大致長什麽樣？”
“他說他叫顧長淵，長相嘛，确實很好看。”
當葉媽說出顧長淵三個字的時候，葉知落原本平靜的心，立刻驚起一陣波瀾。
她徑直走過去開門。
客廳的沙發上坐着兩個人，正在有說有笑地品茶。
葉爸看見葉知落回來很是開心：“落落，這是你們單位同事，今天把走丢的團團送回來了。”
“你這是什麽表情？這麽奇怪？”葉爸看着葉知落一邊笑一邊擦眼淚，忍不住問道。
葉知落看向顧長淵，是熟悉的人。
“師父，好久不見。”
“嗯，我回來了。”
是熟悉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