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泰倫悄然離開賢者高塔的分塔, 穿過僻靜曲折的小巷,走入了熱鬧的集市。這片邊陲小城的集市算不得多麽繁華, 人們在攤位上買的大多都只是一些便宜的生活用品, 像是附魔裝備、魔法材料、魔獸皮甲之類的昂貴商品只有在城鎮中心的唯一一家專賣店才能看見。
不過泰倫此時也并不打算去買那些東西, 他唯一需要用到的魔法用品只是魔法筆記和魔能墨水,而此時他的筆記本都已經被他留在了賢者高塔分部, 魔能墨水暫時也不用補充了。
泰倫漫無目的的在集市上亂逛。
如今天氣轉涼, 從北地冰川刮來的寒風讓所有不堪寒冷的生靈感到了煎熬。泰倫看見集市上有很多販售保暖衣物的攤位,認真思考了一會兒要不要買一件, 而後很快放棄了這個想法。
他自己是不需要保暖的, 至于那位神官……聽說光明教廷的制式長袍是冬暖夏涼的,大概也不用他擔心。
按照他原本的計劃,他這會兒已經帶着安格繼續向着伯蘭帝都進發了,可惜那個脆弱的人類扛不住這種高強度趕路——大概是他那個姿勢真的很不舒服。可要他抱着或背着安格, 他卻是不願意的。
泰倫想到這裏腳步頓了頓,轉了個方向向着租售馬車的地方走去。他挑選了一輛兩匹矮腳馬拉的板車以一枚金幣的價格買了下來。原本這種地方是有出租馬車的, 價格大概只有十個貝幣一天,車夫會駕駛馬車送你去臨近的任何一個城市然後自行返回。
然而他們要去的是伯蘭帝國帝都, 那裏據此地足足相隔近百個城鎮。也就是說他如果要一路租馬車去帝都,那他要花費的錢将會比買一輛馬車更昂貴,而且也要麻煩的多。
當然, 這事其實也不是這麽簡單來算的,買一輛馬車也不是一勞永逸。泰倫很清楚這其中的問題:首先,外來馬車進城需要另外繳費, 這些錢也是不小的開支;其次,矮腳馬只是被馴養的野獸,它們如果要連着趕路,大概只能跑三分之一的路程就要累死了;最後,按照他在奇洛亞王子的書房裏看見的地圖,他們前往帝都最近的路線上将遇到至少十一個無法讓馬車通行的崎岖地帶,到那時他們要麽就抛棄馬車,要麽就得繞路。
總體算下來,反而又是租馬車要劃算得多了。
但既然在知道這些事情的情況下泰倫還選擇買下來這輛破板車,當然是因為他對以上那些問題都有辦法解決。
泰倫牽着兩匹矮腳馬向回走,心底盤算着用剩下的魔能墨水幫這兩匹劣等馬進行魔紋銘刻大概能做到什麽地步,眼角餘光卻瞥到街邊攤位上一抹銀光一閃而過。他轉頭看過去,入眼的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水果攤。
那攤位的中年老板此時沒有客人,正一臉滿足地用自己髒兮兮的麻布圍兜擦一枚銀幣。
一枚光滑平整的、嶄新的、亮閃閃的銀幣。
泰倫的眼睛微微眯起。
“你的水果怎麽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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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老板聽見聲音立刻看過去,只見自己攤位前正站着一名全身都籠罩在蛇皮鬥篷下的高大青年。從那兜帽的陰影下,老板能看見一張超越他想像極限的俊美臉龐,而一雙淺紫色的眼睛正平靜地看着自己。
水果攤老板被自己這位客人貴氣天成的長相震懾了一下,下意識就覺得自己在這位客人面前矮了一頭。他憋了半天,最後小心翼翼地報了個別人殺價半天都得不到的超低價:“一個貝幣三個青皮果。”
報出這個價格時老板在心底默默祈禱這位一看就不好惹的客人別買太多——他好不容易攢出了一個銀幣的節餘啊,這一次要是虧的太多,他們家又要回到原本的窮苦狀态了!
泰倫掃視了一遍他攤位上的青皮果,随便挑出三個示意老板包起來。
中年老板暗松口氣,再次擠出熱情的笑容将果子用粗麻包起來遞給泰倫,下一秒看見泰倫遞過來的錢卻整個人都懵了!他哆嗦着嘴唇不敢去接:“您、您、您這是要用金幣付款?”
泰倫言簡意赅,說:“找錢。”
老板咽了咽唾沫,幾乎都要哭出來:“要不、要不我這三個果子送您?不要錢了,您這……我找不開啊!”
泰倫:“不能不付錢。算了,你就把你能找的錢給我。”
老板戰戰兢兢:“真、真的?”
泰倫嚴肅地“嗯”了一聲。
五分鐘後,水果攤老板一臉茫然地看着自己身上剩下的唯一一枚錢幣,不敢置信地小心咬了一口,而後看着金幣上留下的牙印整張臉都憋得通紅。
天哪!這可是他這輩子摸過的第一枚金幣!
而另一邊,泰倫從水果攤老板破舊的錢袋裏把那枚迷人的銀幣夾出來,對着陽光欣賞了一會兒,滿意地放到自己的錢袋裏。在回到旅館裏後,他把餘下的那袋貝幣連三個青皮果一起丢給了安格,讓這位遭遇了洗劫身無分文的神官先生表情變得十分精彩。
“謝謝。”安格無奈說道,“勞您費心了。”
泰倫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突然問道:“你為什麽不吃肉?”
之前幾天,他打獵後烤的肉安格都不願意吃,只是自己摘了些酸澀的野果充饑。
他的行為讓泰倫想起了夏德那只奇怪的高等精靈。
安格聞言怔了一下,随即笑起來:“啊,也不能說是不吃,只是在看見過一次獵戶們宰殺野豬後就不太想吃肉了。”
泰倫看着他不說話。安格于是解釋道:“看見那頭野豬臨死前的模樣,實在是太疼了……從那以後,每次我看見肉都會想起那殘忍的一幕,就根本下不去口。”
“那你沒有去阻止他們殺死那頭野豬?”
“沒有。”安格慢慢用手帕将青皮果擦拭幹淨,輕聲說,“我不會阻止他們的。”
“我曾經思考了很久這個問題,”白衣神官說道,“高等智慧生命為了生計獵殺動物,食肉的生靈也必然會進行殺戮,甚至就算是素食的動物,他們所吃的草也未必不是從屍骸上生長而出。那麽,我難道應該打着‘向善’的名義阻止他們做這些嗎?”
“不行的,我如果這麽做,就是在迫害那些以狩獵為生的生靈。”
他說:“這個世界的規則就是如此,沒有誰能夠違逆。神告訴我們,我們應該向善,應該無私地幫助別人,應該引導感化其他生靈,但這一切難道都不是必須建立在自己擁有實力的基礎上嗎?”
“那麽我們的實力從哪裏來?為商、收稅、罰沒違法者的財産……這些都是壯大自己的渠道。但是這些事情的過程中,哪一個不是沾滿了血腥與壓迫的氣息呢?或多或少,我們難道有辦法避免嗎?”
安格輕笑了一聲,擡眼看向泰倫。他棕黑色的眼睛清明又溫和:“既然所有的一切,都不得不如此,那我又有什麽理由阻止他們殺戮?我能做的只是管好自己罷了……甚至我連自己都管不好,畢竟我還得依靠家裏的錢財和勢力。”
泰倫蹙眉質疑:“那你這些觀念,不是與光明教廷的理念沖突了嗎?”
安格笑道:“對啊,所以我之前被他們趕到綠林鎮去啦。現在不知道是不是我家裏發力了,他們才同意把我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