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飯局
第79章 飯局
照理說,周白兩家最後婚姻破滅,白明珠積郁成疾,撒手人寰,這個悲慘結局的造就周明華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正常家庭自然會十分埋怨這個前女婿,恨不得老死不相往來。
可白霖生沒有,無論是明面上的生意往來,還是私底下的交好,他們并沒有因白明珠的去世而被影響到什麽,翁婿關系十分穩定。
利益往來也依舊十分穩定。
周引原先怎麽也理解不了,這兩年倒是逐漸能理解一點了。
愛女兒是愛女兒,利益往來是利益往來,白霖生心疼女兒的同時,也能做到對周明華笑臉相迎。
周明華也是,為了白家這一部分的資本支撐,欣然迎娶了白明珠,現在更是努力維系着兩家關系,全然沒有一點負了人家女兒的虧欠之心。
這群商人,當真是虛僞又冷漠。
可憐了白明珠,淪為這場資本交易中的犧牲品。
這場博弈,唯獨她是清清白白的,懷着一顆赤誠之心,投入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的懷抱,最後真心被狠狠踐踏,死後連靈魂都不知如何安放。
周明華旁邊有一個空位,應該是特地給周引留的,再旁邊的位置上坐着周明華的弟弟周明熠,他正努力揮着手,招呼周引往這邊坐。
一張大圓桌,左半邊是白家人,右半邊是周家人。
李啓盛今天這麽着急地要接周引來,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周引是唯一一個、兼具兩家血脈的人。
這層血緣關系斷不掉,所以即使白明珠死了,周明華另娶了新人,他們兩家還是可以憑借着周引,成為一家人,和和氣氣地坐在這兒。
少年低垂着眼,面無表情,密密的眼睫遮住眼底翻湧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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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做聲,沒理周明華和周明熠難看的臉色,默默坐到了白家最末位的那個位置上,一個包廂內最不起眼的小角落。
恰巧這時剛開始上菜,李啓盛和幾個有眼力見兒的開始活絡氣氛,主動拉拉家常,抛了幾個萬能話題,一桌人你一句我一句,說說笑笑,整體氛圍還算和諧。
白霖生是此次聚會的中心人物,幾個小輩站起來挨個兒給他敬酒,說些“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之類的祝福語,一包廂的人其樂融融。
幾番觥籌交錯,真心祝福的祝福了,借着祝福的名義拉投資搞生意的也搞了,大家夥兒懷着或單純或不單純的心思,都各自達成了目的,陸陸續續地離開。
飯局的最後,只剩滿桌狼藉和周家父子、白霖生以及李啓盛四人。
周明華整個飯局都在悄悄觀察着周引,想看看兒子的态度如何,對方始終面無表情,神色淡淡,敬酒敬了,祝福語也說了,該盡的禮儀都盡了,就是全程不看他老子一眼,連點餘光都不屑于分,父子倆仿佛陌生人。
周引的這番表現,對白霖生是給足面子的,至于周明華,那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啊。
從剛進門不願意坐他邊上就能看出來了,這小子是故意給下馬威呢。
周明華心裏憋着一口氣,不願主動破冰,最後糾結了一陣,和白霖生打了聲招呼,還是走出了包廂。
李啓盛也跟着他出去了。
白霖生和周引,一老一小,隔着一面大圓桌相對坐着。
白霖生先出聲:“阿引今年十六?還是十七?我都老糊塗了,連外孫今年幾歲都記不清了。”他笑笑,眼角和嘴角的溝壑很深。
“十七。”周引淡聲回話。
“啊,十七啊……”白霖生眯起眼睛緩慢地重複一遍,思緒飄遠,像在回憶着什麽,他語氣感慨:“那明珠去世那年,你才十五歲,那時候還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呢,現在倒是像樣點了,男孩子長得真快,現在都快比你爸高了……”
聽到他談論起白明珠,周引心神微動,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右手上戴的那串手串。
像一把鑰匙打開了遙遠的記憶大門,他不禁回憶起那年深冬的寒冷。
白明珠的葬禮進行了将近一周,按照風俗是由婆家周家這邊操辦,白家人也出席了不少,算得上是風光大葬,其隆重程度不輸于當初兩家的世紀婚禮。
深冬的清晨,連空氣都是冰冷的,一呼一吸間全是白茫茫的霧氣,周引手捧着白明珠的骨灰盒,四四方方的黑色木質盒子,冰冷堅硬,他端端正正地捧着,十個手指頭露在外面凍得通紅。
唢吶吹奏哀曲,震天響,他聽了一路,耳朵也疼了一路。
出完殡,周引便躲了起來,暫離那些複雜繁瑣的流程。周家後門附近有只流浪貓,周引經常喂它。
少年那時一個人蹲在草叢邊,神情落寞,仿佛整個人都被掏空,了無生氣。
小貓從草叢裏緩緩走出來,主動走到周引邊上,親昵地用腦袋輕蹭他垂下的手指。
周引看它一眼,眼神黑壓壓的,毫無神采,他原本想伸手摸一摸它,卻沒想到手剛落下去,竟五指一收,變成了用力掐住小貓的脖子。
“喵!!”
他輕而易舉地将小貓提離地面,弱小的小生命在他手中無力掙紮,細瘦的四條腿在半空中瘋狂蹬着,貓叫聲由凄厲轉為微弱,聲音越來越小……
周引看着這樣的場景,一時間竟感受到了一種奇異的快感,從手指逐漸蔓延開來,頭皮發麻,呼吸加重,渾身都在止不住地戰栗。
他好幾天沒睡過一個整覺,雙眼布滿血絲,配上他此刻發了狠的神情,陰森可怖,像極了《聖經》裏堕落成魔鬼的撒旦。
“你在幹什麽!”旁邊傳來一聲呵斥。
周引猛地瑟縮了下,頓時手指放松,松開了手中的小貓。
小貓重重摔在地上,尚未恢複過來,在地上痛苦地掙紮了幾秒,而後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鑽進後方的草叢裏,從此再也沒出現在周引的面前過。
少年終于回過神來,他表情錯愕,盯着自己的手,簡直難以相信自己剛剛幹了什麽。
“你跟我過來。”白霖生站在他邊上,嚴肅地說了句。
周引整個人蔫蔫兒的,又頹又喪,無言地跟在後頭。
老人帶他去了一間書房,白明珠的書房,裏面的東西還碼放得整整齊齊,未被清理。
白霖生并未端着長輩架子批評周引剛剛的行為,只是默默坐在書桌前,泡了一壺茶,斟的第一杯先給了周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