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阿杳?”
溫杳這一腳看似踹得認真,事實上毫無威脅,燕崇行伍半生,本能輕而易舉的躲開,但情愛注定讓人遲鈍癡迷,他不躲不閃的挨了一下,心裏還在意猶未盡的感嘆着溫杳鬧脾氣的模樣也好看。
“嗚……燕崇……你什麽東西,硌腳……”
溫杳一個踹人的倒先委屈巴巴的癟了唇角,燕崇穿衣打扮皆是武人習慣,即使便裝也會戴上一條三指寬的腰封,方便挂上貼身短匕,他孕中腳腫嬌氣,平日裏穿鞋擠腳都疼,更別提剛才那一下。
“……摘了,我這就摘了。”
笑是一定不能笑的,燕崇竭力控制了一下唇角,努力做出平日裏最擅長的板正表情,他捧着溫杳紅腫的足踝輕輕揉搓幾下全當安撫,而後又趕忙卸了自己腰間的東西。
“這回不硌,我不躲,想踹你就——”
兔子總會咬人的,再乖的兔子也有恃寵而驕上房揭瓦的那一天。
燕崇話音未落便下意識倒抽了一口涼氣,溫杳掙開了他的掌心順勢起身,一邊護着肚子一邊努力蹬腿,繼而穩穩當當的踹中了他的腿間。
溫杳這輩子怕是第一次這麽主動的挑事打人,關鍵是他還說不清自己為什麽非得踹燕崇這一腳。
溫杳天生就不是個幹壞事的人,大抵是因為沒想到自己真能踹中,得手之後他就立刻呆呼呼的僵了身子,直至一邊胳膊撐不住身子,他才歪歪斜斜的倒了回去。
“唔……”
後腦磕到枕上,雖是不疼,但嗡得一下也叫人難受,溫杳氣短胸悶是常事,他更加委屈的皺了一下鼻尖,雀斑淡去的腮邊蒙了一層淺淺的紅潮,看着既憐人又可愛。
“你這……疼不疼?別亂動了,我抱你,阿杳,別動”
畢竟是要命的地方,燕崇再怎麽鐵骨铮铮也得稍微緩一會,他深吸一口氣勉強忍住了難以言喻的痛楚,趕忙俯身去将溫杳護進懷裏仔細查看了一番。
“你想打哪跟我說,我自己打,你小心些。”
Advertisement
越肅穆成熟的人寵起來人越不講理,燕崇貼去溫杳腮邊落下一吻,他對溫杳是壓根沒有底線的,只要溫杳能開心,他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燕崇哄人的時候音調很低,字句之間會稍帶一點沙啞的動靜,溫熱的呼吸落在臉頰鬓邊,溫杳紅着眼尾瑟縮了一下,到底是已經習慣了燕崇的存在,他一落進燕崇懷裏就渾身發軟,每次都陷得結結實實難以掙脫。
“我哪做的不對你同我說,我給你賠罪。”
“……沒有。”
溫杳軟着腿腳将自己交了出去,他輕咬下唇試圖堅持片刻,但不過片刻,他就垂下頸子埋去了燕崇肩頭。
他并沒有什麽站得住腳的道理,就算有那麽零星一點委屈也是本不應該出現的情緒。
治病救人是醫者的天職,私心與生死不可相提并論,身為醫者,自身無欲無求,普濟衆生,一視同仁,這是他自開蒙時就學的東西,萬花谷中一個三四歲的小弟子都會倒背如流。
溫杳合眼噤了聲,夜裏事急,燕崇并未束發,散下的長發蓋住天乾寬厚的脊背,倒也讓燕崇少了幾分幹練肅殺的棱角。
“我……我沒事,是不是踹疼你了,要不要緊?”
溫杳吐出一口濁氣緩緩開口,他摸去燕崇發間緩緩收緊了指節,除去指尖仍有些許顫抖之外一切如常,他本就是擅長将情緒藏匿起來,畢竟從未有人關心過他那點見不得人的小心思。
“阿杳,你有什麽都可以跟我說。我知道你不開心,但是你不必再去見他了,我已經從南屏調了軍醫回來,估摸着晚上就能到,之後都不用你再去管。”
“我不是……我,燕崇……我……”
“別犯傻,你沒錯,這事是我不好,戒備得不夠,不然也不會出這種事情。”
輕緩的親吻依次落去鬓邊,夾着燕崇獨有的卻不帶有任何侵略感的信香,風雪的氣息似乎被午後的陽光暖化了,溫杳只嗅到了一股令他心安的味道,就連本該刺鼻明顯的生鐵味都只剩淡淡的回甘。
燕崇細心又溫柔的令人落淚,溫杳怔怔的僵住了身子,他在第三個親吻之後變得倉皇無措,他撤開身子笨拙不堪試圖從燕崇懷裏掙開,可他身子太重,不過片刻就被燕崇攔腰撈了回去。
“阿杳。”
再一聲輕喚像是叩在心上,溫杳近乎無地自容的垂下了腦袋,他狼狽的咬緊下唇不肯弄出聲響,他并不明白燕崇為什麽能理解他那點不幹不淨的心思,更受不了燕崇無微不至的體貼。
他是一個醫者,他不該對将死的病患抱有私心,他因為同蕭縱的那些過往而遷怒了葉宸,他雖是救了人,可于他本心而言,他并不願意。
柳昊戕害燕崇在先,盟中禁足柳昊就是為了徹查此事,葉宸去見柳昊純粹是出于私心,而就是這一處纰漏便給了柳昊逃生之機,葬送了将柳昊連根拔除的可能。
說難聽的點,葉宸受傷是咎由自取,以柳昊暗中結下的勢力,他這一跑便很難追回,那燕崇和蕭縱此前做得那些準備至少有一半要前功盡棄。
往事同今事糾纏在一起,他不願燕崇那麽正氣大方的讓他去救葉宸,更不願給葉宸這個闖了禍的人善後,他是抱着抵觸和埋怨去治病救人的,甚至還要為此拿燕崇撒氣。
“我不該……你不要說了,明明是我不該……”
溫杳用力絞緊了自己的十指,他雖性子軟,但也有發軸的地方,這些念頭涉及他身為醫者的根本,所以無論燕崇這麽說,他都會同自己過不去。
“我不該……我……嗚!燕崇——嗚……”
落在臀上的一巴掌用了燕崇三成力氣,溫杳疼得渾身一凜,他下意識縮着頸子低呼出聲,本就發紅的眼眶又紅了一圈,一時連含在眼裏的淚都落了下來。
“你不該什麽?你不喜歡他就那麽兩個原因,一個是蕭縱當年不知道避嫌,一個是他間接壞了我的事情,這兩個原因哪個是你的錯。”
一下似乎不夠解氣,眨眼的功夫,燕崇又掴了第二下,溫杳護着小腹睜大了紅彤彤的眼睛,驚詫得連躲都不知道躲。
“不說你們當年的事,就這第二個原因,葉宸闖禍放了柳昊,害得我不能把之前的事情解決利落,還留了隐患,你心下偏着我,為我着想,所以才不喜歡他,這難道還不對了?!”
燕崇皺了眉頭沉聲同溫杳一一說開,他很少這麽嚴肅的逼着溫杳聽話,溫杳的心思太軟了,這是個很好的性格,但終究傷己。
他喜歡溫杳純善的心性,喜歡溫杳為醫者的大義,可溫杳是他的地坤,他見不得溫杳為這種糟心事難受。
他的溫杳只是他的溫杳,他不想要什麽濟世救人的神醫,更不想要溫杳懸壺濟世惠及蒼生。他收斂克制并不代表他真那麽大方,他心中始終有一處陰暗無光的地方,在那裏他希望溫杳眼中只有他一個。
“別說你這是救了他,就是你真看着他死了,那也不是你的錯,他是個有胳膊有腿的,性命是他自己的事情。你這要是換我,我絕對不會救他。”
燕崇捧着溫杳的臉頰使勁捏了兩下,他知道他無法改變溫杳的本性,他也知道他這通道理并不能說服溫杳,可他還有很長很長的年月,就算很多年之後他還是不能根除溫杳心底的柔軟,那他至少也能讓溫杳少難過一會。
“救人不是義務,你沒必要看見誰都要去救。命都是自己的,大夫是人不是神仙,再那麽想,你該把自己繞進去了。還有,我之前就想說你,巴陵那會你問都不問就敢救我,也不怕領回去什麽山匪歹人。”
燕崇一字一句說得擲地有聲,且理直氣壯,溫杳足有半晌說不出話來,他垂下眉眼由着燕崇捧他臉頰揉搓,男人指間的厚繭蹭得他皮肉泛紅,他慢吞吞的松開齒關暫時放過了自己滲血的下唇,又硬撐着單薄的身板顫栗許久,終究還是忍下了酸澀的哭腔。
“……不怕,你不是。”
溫杳用力吸了吸鼻子,自己擡手蹭去了腮邊的水痕,他傾身徹底鑽去燕崇懷裏悶呼呼的開口争辯,細軟散亂的長發攏着他的後脊,像是上好的緞子。
“我不傻,我那會能猜到的,你不是壞人……”
不再是什麽醫者仁心與私欲私情,溫杳撅着嘴巴放棄了自讨煩惱的話題,他揪着燕崇的領口蹭了蹭鼻涕,清秀幹淨的面上帶着幾分少見的倔強。
這話說出口就純粹是小兩口之間回憶往事的情趣了,溫杳合眼枕去燕崇肩上多平複了一會,燕崇牽着唇角吻上他的眼尾,興許是嫌燕崇低笑的太煩人,溫杳還別別扭扭的躲了兩下。
春日如約而來,自柳昊逃走之後,燕崇盡可能的将整個盟中清理了一番,各處要位都換上了信得過的人手,在抓回柳昊之前,他能做的只有這麽多,随着孩子月份漸足,穆玄英也知道他沒什麽幹正事的心思。
于是立春那一日,燕崇便正式告假帶着溫杳離開去往長安,盟中諸事全都交由蕭縱與燕烨打理。
他們啓程動身,蕭縱騎着馬一路送到了南屏山,過驿站時蕭縱才攥着缰繩勒馬停步,溫杳見不得他紅眼圈的委屈模樣,最終還是一時心軟掀開了車簾。
車簾一掀,駕車的燕崇就險些被蕭縱撞翻在地,他揉着被撞疼的肩頸不情不願起身騰地,眼睜睜的瞧着蕭縱跟個沒斷奶的狼崽子一樣撲去車裏摟着溫杳就是一頓啃。
“等我,溫杳,溫杳——你在長安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馬車再結實也承不住蕭縱的折騰,好在他小心謹慎,沒有傷到溫杳的肚子。
春風夾着花香飄進車內,溫杳這兩日被孩子鬧得又是滿身花香,沁人心脾的甜香混到一處,蕭縱都說不清是分別前難過,還是聞着心動,總之是兩眼發紅,就差把溫杳揉進自己身子裏。
溫杳被親得渾身發軟,眉眼蓄淚,就算有心思應他也沒力氣開口,燕崇見狀立刻伸手一把扯住了蕭縱腦後的紅翎,甚至還極為小肚雞腸的蓄意薅斷了一根。
“差不多行了,趕緊滾,三路兵力還沒分配完,滾去幹你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