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盒子
第59章 盒子
學校這學期估計徹底擺了,絕口不提返校的事。提前來的怨種們每天在宿舍樓裏觀察窗外空曠無比的校園、活在北歐的孤獨感油然而生。可惜的是只有與世隔絕像北歐。
等到8月30開始上網課,這種感覺瞬間被澆滅。
大家終于有點事做,終于能得到做正事時摸魚的快樂。
這段時間睡覺睡膩了、吃零食吃煩了、對手機都厭倦了。可一旦上起課就不一樣了,上課時睡覺、吃零食、玩手機的刺激感和滿足感能夠讓無趣的生活多姿多彩起來。網課也一樣。
困在學校的三位最近找到的新樂趣是挂着網課聯機地鐵跑酷。
一開始齊顯試圖教大家雀神麻将。可惜居意游總鬼使神差地點炮,齊顯肯定就順勢胡牌、贏得盆滿缽滿。齊顯幸災樂禍時無意間來了句“和居意游打麻将比以前贏得還更快更多”,差點被按在床架上暴揍。幸好有同樣打得一塌糊塗的管程充當和事佬。
自此麻将被列入黑名單。
相比之下,地鐵跑酷這游戲很不錯,沒那麽血腥暴力。
就是玩多了有後遺症,居意游天天模仿裏面戴鴨舌帽那小夥子、在床上桌子上蕩來蕩去。這就算了,更過分的是,齊顯詢問上完課好累可不可以抱一下,他欣然答應,卻在齊顯張開胳膊後向下一個滑鏟從胳膊底下溜出去。
齊顯嘴都快被自己咬爛了才忍住髒話,有病!絕對有病!
居意游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臨時反悔不想抱了。啊,聽起來似乎沒差別。
歷史蠻相似,他又做起奇怪的夢,起因是那句“教教我吧”戳到了不為人知的XP系統。只是這夢……比上次要不可言說,顏色更濃烈一些,他每天從折疊床上睜開眼都要先扇自己一巴掌,維持生無可戀的假表情安慰自己“正常的生理反應罷了,不過是青春期來得遲些”,然後回味夢裏咬字纏綿的“教教我吧”。
齊顯的五官在他眼裏已經不是五官了,而是“教教我吧”四個字加一個波浪號。一旦看見,居意游的耳蝸裏就自動播放這句話。
單單是待在一個房間都這樣,還抱一下呢?抱一下居意游都怕自己忍不住拽着人家懇求:“求求你了再說一次好不好。”變态嗎這不是。
居意游不可能找管程傾訴這種煩惱,這位自诩戀愛天才的傻子不會理解、只會出馊主意,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裴則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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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旬學校放開各種限制、終于組織返校,大批大批學生笑容滿面地回來,他們三個的室友也在其中,居意游只好搬回自己的寝室。
返校學生也包括裴則渡。她辛苦收拾行李仨小時,正準備找飯吃,就被蹲守在樓下的居意游死纏爛打。
“你在說…什麽?”
“夢啊,就是、一種睡眠狀态下意識虛構的情境…你知道的。”
裴則渡的笑容被擊潰,她面目猙獰:“死吧你。”
居意游聽話地退下。好久沒見,都忘了裴則渡現實裏比網上要兇殘得多。
裴則渡越想越氣,半夜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拿出手機準備和許赴乙大罵男同,結果收到學校新公告。
她閉着眼念念有詞:“封校封校又他媽封校…缺德世界缺心眼兒人類…殺了你們所有人…”
這次返校的同學和提前返校那批怨種一起在學校抑郁起來。
大家都抑郁了,原來因為做夢抑郁的居意游倒精神起來。情緒主打一個叛逆。
他每天和管程裴則渡嘀嘀咕咕,看見齊顯試圖加入就用眼神逼退他,
齊顯曾開玩笑般問過管程:“你們是在霸淩我嗎?”
管程回答得一本正經:“你忍一忍。”
這一忍就是好幾天。
齊顯數着日子,三天了,居意游總算允許他加入群聊,而聊的第一句話是——“你上午能不能單獨行動啊”。
管程看他神色委屈,忍不住安慰道:“我們不太方便帶你。”
裴則渡點點頭。
這是一群什麽人啊。
齊顯倒看得開,答應得很快,末了還說:“反正我也有事要做。”
不知道是真的有事要做還是可憐的自尊心作祟。
這件“不太方便”帶齊顯的事實施期間,裴則渡因為檔案問題被導員叫走,就剩居意游和管程倆人,他們敬禮表示人在任務在。
這精神感天動地可歌可泣,只要假裝看不見他們面對門口大狗的驚恐躊躇。
任務十分簡單。三人在此疫情期間花費五十塊巨額運費從美團上買了一大盒食物,但各個校門要麽焊了鐵皮要麽貼了封條,只能讓外賣員塞到校門底下的縫裏。他們要做的就是從縫裏把盒子取走,為此特意找了沒大爺守着的西門,可沒成想一條大狗被派到這裏站崗。
動物醫學院拉來的臨時工嗎?
還是條土狗,危險系數翻倍。
居意游看向管程。
如果是從前的管程,他一定不負所望,可自從被羊在地上拖着跑了一下午,他對人類以外的動物就有了心理陰影。
居意游嘆氣,和盒子只隔五米,實在不想放棄。
“程哥,咱倆誰跑得快?”
“還得是你。”
“這樣,你…你去逗狗,稍微離遠點哈。我趁機把盒子偷來。”
管程本想拒絕,但被對方當仁不讓的氣勢點燃,蹭一下站起來,步伐堅定地向狗走去。
他的背影凜然無畏,蹲下的動作灑脫幹脆。
然後——發出了“嘬嘬嘬”的聲音。
居意游:無知人類,以為嘬嘬嘬是動物通用語言嗎?
狗向管程靠近。
居意游:我草真是!
狗張開了嘴。
居意游大喊:“程哥快跑!他要咬你啊!”
“啊?”管程懵懵地起身,熱氣撲到手腕上才驚慌失措往回跑,“我靠我靠別追了別追着我屁股啃啊!”
居意游趁機蹿出把大盒子撈到懷裏,大狗忽然換了目标,朝居意游啃去。
居意游:“媽的,也別啃我屁股啊!哎哎——盒子盒子,程哥接着!”
管程接過抛來的盒子,卻沒讓狗調轉目标。
狗死心眼兒地追着居意游跑。
他是跑挺快,但真沒狗快。
上衣下擺被狗死死咬住。偏不巧,居意游上次衣服挂大鐵門上得到教訓,之後買衣服主要看結不結實。
這次的上衣夠結實,怎麽都咬都扯不出個洞,狗的表情都迷茫起來。
這可不是件好事,居意游快被領口勒窒息了:“救…救我…”
管程見狀抛下盒子,當機立斷把居意游倆胳膊擡起,抓着衣擺往上大力一掀,整件短袖勒着臉艱難脫下。
狗正使勁,嘴裏的短袖卻力道一松,讓它摔了個結結實實的屁墩兒。
狗更加迷茫。
倆人一盒乘隙逃離。
“今天的事情不許告訴齊顯。”
“哪件啊?”管程打量居意游抱着的大盒子、和用盒子遮遮掩掩的完全裸露的上半身,一時分不清該隐瞞的是哪個。
居意游無語,還能是哪件?肯定是衣服沒了這件呗,真夠丢人的,兩個人被條狗搞得毫無還手之力。還好人沒被咬到,不幸中的萬幸。
離實驗田區漸近,路上開始出沒學生。
一個女孩子扛着鋤頭走過去又折返回來,表情極其震撼。
大學是個相對開放的地方,北聯農大也是、它無條件支持穿衣自由。但是、穿衣自由有個前提,這個前提并不是穿衣得體,而是——穿衣。
哪怕身上只綁條絲帶都能被路過大學生誇贊個性張揚,但是、沒這條絲帶不行。
穿衣布料多少是個人審美問題,不穿衣服是道德和素質問題。
居意游把身前的盒子抱得更緊了些。
他大聲辯解:“我不是變态!我只是衣服被狗叼走了!”
女孩子點頭表示理解,然後火速逃離現場。
不僅坐實了是個變态,還說明腦子也多少沾點問題。
居意游攥緊拳頭:齊顯啊齊顯,為了你我犧牲這麽大…
他還沒抱怨完,視野裏就出現個瘦長的人影,此人綁高馬尾抱個盒子跌跌撞撞,跑得急了腳下一絆、在地上骨碌碌滾了兩圈,随後爬起繼續跑。跟趕着投胎似的。
管程大贊:“嚯,這麽敏捷——”
居意游光着上身朝那人沖過去:“敏捷個屁!齊顯!”
齊顯被拉住時心裏一陣絕望,今天就要隕落在狗嘴裏了,結果轉頭看見的是居意游,哦,素質不太高的沒穿上衣的居意游。
齊顯:“你怎麽不穿衣服?”
居意游:“迷信人撞鬼了?”
齊顯:“不是、我被狗追。”
居意游:“衣服被狗叼走了。”
他倆狐疑對視,異口同聲:“西門的狗?”
然後更加困惑:“你去西門幹什麽?”
困惑完是了然:“拿外賣…?”
管程在旁看他倆表演兩張嘴出一個聲,看得瞠目結舌。
齊顯和居意游:“一起說?”
兩個盒子同時被擺在對方面前——
“生日快樂?”
管程對着上天震撼道:“神啊,他倆居然能是一個星座的!”
重點在這裏嗎!
齊顯和居意游對自己和對方的生日在同一天确實是心知肚明,但沒想着給自己過生日、也沒想過對方會給自己過生日。
倒也趕巧,同樣在西門、同樣被狗追,甚至蛋糕都是同一家店的同一款式。
校門口甜品店的新款冰淇淋蛋糕,買的時候沒考慮太多,只是覺得這玩意兒颠不碎。還好是這麽考慮的,不然又是抛又是扔,蛋糕早變成糊糊,不會像現在——堅如磐石。
裴則渡趕來時還被拜托買了件T恤。白T太素,居意游對她的審美感到擔憂。
幾人在操場随便坐下就開始打打鬧鬧地戴生日帽。
居意游在這環節顯得十分抗拒,寧死不戴:“我不喜歡過生日,單給齊顯過就行。”
齊顯:“啊?為什麽啊?”
居意游表情一僵:“不想過就是不想過呗,不行嗎?”
齊顯頓時緊張起來,買蛋糕是個錯誤。他迅速給旁邊倆人遞眼神:不是,你們怎麽沒告訴我呢?
管程一驚:“我忘了!”
裴則渡一攤手:“你沒問。”
齊顯無語,心虛地指着兩個大盒子:“可是已經…買了兩份。”
居意游毫不在意,抓起兩個尖尖錐形帽子放上齊顯腦袋一陣擺弄,讓它倆左右排列,像頭上長出兩個角,滑稽得很。他笑道:“這不就行了嗎,壽星?”說完還在帽子上用手指一彈。
裴則渡:“許赴乙在群裏祝壽星生日快樂。”
居意游:“光說說可不行。撥個視頻,把許赴乙擺蛋糕旁邊。”
大家說幹就幹。許赴乙在框裏抓狂:“有病吧,搞得跟給我上貢一樣!人還沒死呢。”
管程:“啊?貢品可不興吃啊。”
齊顯這個生日過得很複雜。
說痛苦也痛苦。
蛋糕買多了、啃冰淇淋啃得胃疼。
帽子綴的皮筋箍得下巴很癢。
而且居意游不過生日,他得對着倆蛋糕硬許倆願望。許願太難了,他滿足于現在的生活、沒什麽需要改變的,哪來的願望可許啊?
說高興也高興。
去年的9月23日,他結束晚課匆忙奔去同一家甜品店。店裏只剩下小小一角芝士蛋糕。蛋糕被偷偷摸摸帶回寝室。他拉上床簾、支起床上桌,才敢打開小盒子。
他不想讓人知道自己過生日,不管是提前準備、還是倉促的一句生日快樂,他都不想要,害怕別人給的太多、又害怕期待了會失望,害怕自己面對祝福不知道如何應對、又害怕沒有這份祝福。所有糾結都在用布罩起的一擊即潰的封閉空間裏發酵。
那塊小蛋糕上沒有蠟燭、沒送帽子,他只能立起手機用屏幕來模拟蠟燭。可他閉上眼睛想不出願望、倒是只有迷茫:剩下三年做些什麽、怎麽才能快些過去、我會不會太矯情、或許大家說的都是對的。最後只能許出這麽個願望:再忍一忍。他自己都想笑,這是個什麽破願望。卻也真的沒什麽其他願望能許。
他對着毫無裝飾的一角蛋糕輕輕吹氣,右手按上手機的熄屏按鍵。“蠟燭”的光亮瞬間消失。床簾外的交談聲不斷。
他仍舊是對着蛋糕輕輕吹氣,燭火搖曳晃動漸熄。齊顯聽到了自己以外的聲音在說生日快樂。許赴乙在屏幕裏罵罵咧咧,管程拼命往壽星嘴裏塞蛋糕,裴則渡吃得安靜且愉快。居意游對他說——
“一定是個很好的願望吧。”
作者有話說:
雖然不是今天但小齊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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