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閑聊
第38章 閑聊
齊顯慢慢小口啜着RIO,居意游提桶灌着牛欄山,對比鮮明。
兩人之間一直無話,只好各自默默喝酒,等到齊顯在酒精和冷風的共同作用下、變得意識遲鈍思路卻清醒的時候,居意游終于肯開金口。
“你回學校的時候家裏說什麽了嗎?”
“什麽?”
“就是叮囑啊,類似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路上小心一路順風?”
齊顯想了想,道:“記得報六級和初級會計?”
居意游:“會計?怎麽啦,牧場缺會計?”
齊顯:“也算是一條出路。”
居意游:“你知道我爸媽跟我說什麽嗎?”
齊顯根據和他父母唯一一次會面的記憶,模仿起來,語調平緩、毫無波動:“哎喲大學的課程對你來說那不是小菜一碟嗎?談戀愛也是,你招招手,不管哪個女孩子不就都過來啦——”
居意游閉眼,怎麽會這麽羞恥。
齊顯乘勝追擊:“要好好玩啊。哪裏有不順心的告訴我們,誰都不能讓你受罪——兒子。”
居意游笑罵:“草,你就為了叫這倆字是吧?我說你怎麽肯這麽講話!”
齊顯:“不像嗎?”
居意游:“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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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顯:“那不就行了?”
居意游:“一樣惡心。”
齊顯差點下意識後撤半步,他疑惑道:“總比牧場會計好。還是說、你其實有點顯擺成分?”
居意游:“有什麽可顯擺的?我就是聽着難受,大實話。”
齊顯搜尋着調解家庭矛盾的關鍵詞:“不是挺關心你的嗎?怎麽不領情呢。”
居意游撇嘴,定睛看着他,道:“你裝。”
齊顯抿口RIO:“行,不裝了。開始談人生吧,您請。”
“記不記得過年之前,我跟你講的,我姐精彩絕倫的飛刀表演。”
“嗯,兩厘米深,觀衆臉色鐵青。”
“雖然沒明說,但她确實是被趕出家門的。”
“明白,主動離開家門的說法顯得更潇灑。”
“那天她一進門就被無視,可能他們還在記恨之前的事吧。我稍微轉圜一下,大家總算能坐在一張桌子。然後我姐被要求去買菜做飯,還夾了些冷嘲熱諷和‘你不做這些還想做些什麽’的話吧,出現次數太多,我記不清了,但肯定不會超出規訓的範圍。他們也就會這些。她臉色變化是因為又被拿來當作女性反面教材,她站起身是因為被拿來和我比較、被貶低得一文不值,她想離開是因為她被認為配不上大城市的高薪工作,她甩刀…甩刀是因為吵吵鬧鬧的很煩。”
“甩刀的理由倒是很充分合理。”
“是吧,我也覺得。那分貝估計都夠劃進擾民噪音範圍了,震得耳膜打鼓。”
齊顯托腮看他:“所以呢?你不開心是因為被夾在中間,不管靠近哪邊都不好做人?”
居意游咕咚咕咚咽下二鍋頭:“哈——爽。我有不開心嗎?”
齊顯:“或許有?不知道。”
居意游:“好吧,我超不開心的,但不是因為這個。”
齊顯:“那是——”
居意游:“因為我太幸運了。”
齊顯:“…什麽?”
居意游誠懇道:“因為我太幸運啊。”
齊顯:在炫耀嗎你?啊?
“是吧,你也覺得很奇怪吧!”居意游腦袋靠着大桶,“大家不開心可能是因為不幸,可我就是因為太幸運了。怎麽就那麽幸運呢。出生的家庭那麽愛我、什麽都肯為我做,父母那麽偏心我、不論對錯一直站在我這一邊。我考多少分、上哪個學校、和誰做朋友、打架找茬、逃課上網、辍學啃老,都無所謂,只要我高興只要我健康,其他事都是小事,不值一提。哪個學校都配不上我、哪個朋友都比不過我,我爸媽就是這麽盲目。”
“聽起來居然還有點羨慕。”
居意游的酒桶空了,他起身從天臺角落又拖出兩升牛欄山。
“如果我是獨生子,我可能就信了,覺得這些盲目理所應當、覺得我生來就是高人一等。我永遠都不會不開心。可偏偏我不是,偏偏就有另一個孩子,偏偏另一個孩子還是我姐。
“當然,吃穿用度沒少過她,大部分我有的她都會有。但是一人一份的蛋糕只能我提出想要,她想要就是浪費、就是饞嘴;基本一樣的玩具有兩種、價格不同,我的那個就是比她的貴;課外興趣班我随便挑,她只能選擇價格合适、符合‘小女生’定義的舞蹈班手工班;同樣去費用貴的私立高中,給我拿錢的時候滿面春風,給她拿錢說是投資這麽大不知道能不能回本……
“這差別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從我出生開始持續到現在。不知道我出生前是什麽情形,估摸着也差不多。畢竟就算沒我,也可以想象出未來的我。
“也不記得為什麽開始注意這些的。可能是因為小時候他們工作忙,我姐才五六歲就帶着我待在家、帶着我玩,比他們要親近得多?可能是因為她不敢提出要求,我卻能随便開口,對比太明顯?也可能是因為她哭得越來越少、話越來越少、和我的交流越來越少?完全想不起來了。
“總之他們每次對我好,我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想——那我姐呢?拿到新玩具,我想她有沒有;爸媽安慰我,我想她是不是都一個人哭;慶祝我考上大學,我想她每次升學怎麽都悄無聲息。
“我一點都不會因為被愛而高興,我很惶恐,還很愧疚。本來該給我一份,卻因為我姐是姐姐,就把她的那份搶來給我,讓我擁有兩份。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沒道理的事,不由分說就讓她成為受害人、不由争辯就讓我做搶劫犯。”
居意游說完沉默很久,他沒期待齊顯能給他什麽回應,就只是想說而已。可這麽說出來,他又覺得別扭、覺得不好意思。他長嘆一聲,直接躺在地上,問:“我這種既得利益者說這些,好像相當不合适。你會不會覺得我吃了紅利還在假惺惺啊?”
他自己立刻答道:“我也覺得。我不就是動動嘴皮子試圖把自己撇得一幹二淨嗎?嘔,好爛的人。”
齊顯默默聽着他大倒苦水,他覺得居意游不開心壓根兒不是因為幸運,而是因為他還算是個好人。這理由看起來真挺可笑。
可如果居意游是什麽爛人,他壓根兒就不會、也不該是這種思考方式,他不可能惶恐也不可能愧疚。他可能會吃着蛋糕說還不都靠我施舍,可能會拿着更貴的玩具炫耀來炫耀去,可能會附和說一女的花這麽多錢有什麽用……
他可能根本看不見這些區別;可能看見了、故意忽視這種區別、将一切視作理所當然,同時因為性別沾沾自喜;可能對一切都心知肚明,還非要裝可憐說男的多辛苦多大壓力你們知不知道…反正不會是現在這樣。
但也不能說他是個百分百的好人,如果只因為他是個有點覺悟的男性就認為他有多高尚,那就雙标得太可悲了。畢竟這點覺悟放在女性身上充其量就只算個正常、中等、普通。
齊顯的RIO也見了底,他思緒萬千,但嘴巴懶得動:算了,還是不說了。
誰又知道居意游究竟希不希望齊顯表達自己的看法呢?
齊顯反正是覺得居意游心裏門兒清,壓根兒不需要誰來開解。誰會不知道開解既得利益者本就是件荒謬的事啊。
可等到居意游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的時候,齊顯腦子僵住了:什麽意思?我是該說些什麽嗎?
他猶豫道:“呃、所以你,是想做些什麽?”
居意游抱着酒桶跟他幹杯:“你不覺得嗎?現在我的面前只有兩條路。”
也不盡然,被夾着算得上第三條路吧。
居意游:“兩個方向完全相反,再在原地轉圈我會暈死。”
齊顯:“你是想要我的建議嗎?”
居意游:“怎麽不是呢。”
齊顯:“…不是你說的嗎,發自內心地行動就行。”
居意游:“可是發自內心行動會很麻煩。”
齊顯:“你又不是我,還怕麻煩?”
居意游:“嗯,有道理…仔細想想,只是掏足夠多的錢讓他們的投資回本而已。雖然心疼錢包,可跟另一邊比不算麻煩。”
齊顯:“所以你的選擇是?”
居意游:“不是你給我的選擇嗎?主動離開家門啊。”
齊顯翻個白眼,真無語啊,話裏話外傾向那麽明顯,選什麽早想好了,就是找個人推自己一把呗?就算今天不喝酒也是這個選擇吧。來吹風的目的是什麽?相親嗎?還得被迫了解家庭情況的。
居意游本也沒不開心,只是找些閑話調節氛圍。選不選擇的,答案都在明面上,是個正常人都知道該怎麽做。
但是能看齊顯翻白眼,他是真覺得有意思。
齊顯酒瓶早就空了,還遲遲不拿新的。居意游以為他只帶了這麽一瓶,問他要不要來點牛欄山。
齊顯本想拒絕,自己酒量不佳,受不了高度數白酒,可一想到居意游豪邁的喝酒動作和已然被喝掉的兩升白酒,就忍不住懷疑起這桶酒的身份。
白酒能灌?
白酒能以桶為單位灌?
顯然不能,答案只有一個,它不是标準白酒,一定摻有水分。
齊顯了然。
他懂,大學生嘛,有些是愛裝的,喜歡搞社會人那套,以為這樣很酷。居意游估計就是其中之一,白酒摻水來凸顯自己海量。這桶酒的度數比不比得過啤酒都不好說。
齊顯接過酒桶,學着居意游的樣子仰頭灌起來。
他邊咽邊詫異,怎麽白酒摻水還這麽辣?居意游到底往裏摻了什麽東西?
這一灌就灌了将近五百毫升。
居意游:這麽猛啊???
“嗝。”
齊顯放下桶,看了居意游一眼,然後兩眼一閉倒在地上。
牛欄山二鍋頭。
2L裝。
52度。
童叟無欺。
作者有話說:
好,支線部分基本都講完了。接下來開始猛推感情線。
(因為我對大家是有些濾鏡在的,一直都覺得大家是很好的孩子,所以很多時候沒辦法進行客觀評價。或許是有既得利益者假惺惺的感覺,但居意游很真誠。內容也沒替他訴苦的意思,吃了紅利的人從來不辛苦,他自己也不會覺得這有什麽苦的。)
繼續去補作業了,感覺腦子已經被榨幹淨、一點不剩。好在快結束了。
(後面一章太短了 兩章一起發 周三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