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麻醉
第29章 麻醉
“你叫什麽名字?”
“居意游。”
“手腕帶給我看一下。”
居意游乖乖擡起胳膊,看着對方用不知名機器将自己的手腕掃過,白光乍時一晃。他頓時心如鼓擂,這太像為實驗室植物錄入信息的步驟,不自覺地就會代入被做實驗的客體身份。不知道在植物界自己是個什麽品種,必定也是光彩照人、世所罕見吧。
“今天做什麽手術?”
“右腳副舟骨切除。”
還是個會說話會交流的高級植物,罕見程度更甚。
幾次詢問術前準備情況、既往病史及攜帶片子後,他總算見到了麻醉醫生。
“總算”或許顯得他迫不及待,但确實貼合他的心境——緊張下藏着種隐秘的雀躍,期待體驗麻醉是何感受。
确認信息環節重複一輪,問問題問個沒完。居意游開始不耐,每個字都敲擊着他脆弱的情緒,再問下去他怕是要在手術室崩潰大哭。
“你好居意游,住院號2021121010,今年20歲。今天是在全麻下做右足副舟骨切除術,手術同意書已簽。麻醉老師,麻醉同意書簽了嗎?”
“麻醉同意書已簽。”
居意游眨眼頻率急劇上升,頭頂刺眼的燈光閃閃爍爍,像什麽奇異的發光陣法,生效後在眼眶裏碎成一片片。
“今天的麻醉方式采取靜脈注射全身麻醉,麻醉設備已經準備好了嗎?”
“麻醉設備已經全部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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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意游想爬起來大喊求求你們別說了我還沒準備好。
“術野皮膚情況準備良好。”
“靜脈通路已經開放。”
“患者藥物皮試結果正常。”
……
居意游逐漸左耳進右耳出,幾乎聽不懂現在确認到了哪個環節。他想起齊顯術前介紹半麻時講起的那只兔子,想象着它在實驗室被按在桌上動刀動針的場景,越發覺得它和自己相像。
“确認完畢,現在開始麻醉。”
不,不能說像,簡直一模一樣。無能為力、任人宰割。
“芬太尼0.1毫克2毫升。”
“丙泊酚20毫克10毫升。”
居意游感受着針刺入體內、又拔出。
這種感受發生在一瞬,體現在居意游身上卻覺得無比綿長。
眼前明滅變慢,燈光暈開。
剛剛想到哪裏來着……兔子?對,兔子。他的腦袋不聽使喚,注意力渙散、思考變得困難。
齊顯給兔子打麻醉……
拿兔子給我舉例……神經,人和兔子能混為一談嗎……
……等等、人和兔子……?
草,這小子,不會一直把自己當兔子看吧?
他的意識猛然回籠一剎,就立刻被藥品拉回混沌。
模糊中,透明面罩自上而下罩過來,居意游眼前徹底不見了燈光。
兔子就兔子吧……
大不了醒來把齊顯按地上打……
……他媽的……
居意游要是知道齊顯不止拿他當兔子看,還曾用雞和豬進行參照,不知會作何感想。
副舟骨切除是骨科較小的手術,難度不大。足副舟骨位置表淺,通常只用局部浸潤麻醉,這也規避了麻醉帶來的一系列風險。誰知道能有人慫成這樣,非在這兒搞什麽全麻。就折騰。
手術僅持續了一小時,只是三五局麻将的時間,可對外面等着的人來說,卻比被學校逼着參加的講座還難熬。還是那種不加學時又臭又長的紀念性講座。
等待的過程已難熬至此,偏偏除管程外的這些人還非要裝出副事不關己漠不關心的樣子,這一小時就越發痛苦起來。
親姐居依柳手裏的資料永遠停留在同一頁:“他爸媽要知道來醫院一趟少塊骨頭,指不定怎麽鬧。”
齊顯顫抖的手指在壓根兒沒解鎖屏幕的手機上敲來敲去:“…聽牌。”
許赴乙雙手插兜笑得僵硬:“不知道麻醉後遺症有沒有永遠閉嘴這一項。”
裴則渡眼睛時不時地瞟向手術室大門:“不閉嘴的話,我會出手。”
管程在門口踱來踱去,焦急中竟聽笑了:大家別太愛。
居意游被推出時已然醒來,他眼神迷蒙,唔唔哼哼着回答一切問題。
“認得我嗎?”
“嗯…唔…”
“你叫什麽?”
“哼哼…”
管程湊到最前,突然問道:“我們是父子關系嗎?”
“嗯唔…?”
許赴乙:“…不會真永遠閉嘴了吧。”
下一秒居意游就表演個什麽叫驚喜:“仙人球說話。”
許赴乙:“…?”
居意游喋喋不休:“三號實驗室裏有個大棚,顯微鏡唱歌唱‘啊牡丹、百花叢中最鮮豔’——嘿嘿…”
衆人捂上耳朵抵禦魔音:“他說什麽?”
居意游:“許赴乙——”
許赴乙:“幹什麽?”
居意游:“不能吃!來人啊許赴乙曠考潛入實驗室空口吞牡丹啦——”
許赴乙:“我殺了他,大家沒意見吧?”
裴則渡暫且攔住她,道:“再聽聽。”
居意游看這倆人站一塊兒,反應了會兒,迷茫道:“呔,哪裏來的獅子精,看我…嗯,仙人球,看你的了,呲呲——”
裴則渡:“你先殺還是我先殺?算了,一起吧。”
從手術室到病房,居意游持續發癫,話間內容離奇荒謬,逗得同一病房的病患嘎嘎樂。
隔壁大爺和此種狀态的居意游跨服唠起來了。
大爺:“嚯,太陽都快下山了。”
居意游:“唰唰——太陽雨,山塌喽。”
大爺:“什麽玩意兒。山怎麽就塌了?”
居意游:“誇父淋雨,渴了。在山裏游泳,胳膊肘打死一只雞。”
大爺:“對喲,晚上吃雞肉也不錯啊。”
居意游:“大蔥蔥葉飛出,啪啪甩他泥點子。”
大爺:“泥點子?哦哦,要造人啦?神話故事?”
居意游:“誇父髒了。”
大爺:“髒了得洗洗啊。哎,不知道啥時候能去澡堂搓澡。”
居意游卡殼了,眼睛無神地死盯天花板。
大爺:“诶诶,小夥子,到澡堂了,接着講。”
居意游再度出聲:“蓮蓬頭長橙子。水底種滿非洲大熊草。嘩——我表演跳水。喘不過氣,淹死。”
衆人:這究竟是打麻醉還是吸嗨了?看着像是110才能解決的問題。
由于居意游太過丢人,衆人決定依照計劃輪流看護。
至于看護順序,則通過剪刀石頭布決定。
從來都力争第一的裴則渡不幸在此事上也得了第一。
她憤憤坐上椅子,看其他人解脫般一個個奪門而出。
居意游不再和鄰床聊天,自己嘟囔了起來。
齊顯站定到病房外時心裏一口氣總算松下來,他掏出手機近乎虔誠地啓動雀神,打算今日在麻将技藝上更上一層樓。起碼得再上幾顆星吧。
耳機裏剛剛播報“胡了”,他還沒來得及興奮,肩上就被人大力一拍。
他一激靈,驚恐地轉過頭去。
面前的裴則渡面露不快:“換班,你,進去。”
齊顯确認一遍時間,才過去十分鐘。
“可是還沒到半小時…而且下一個不該我…”
裴則渡抱起雙臂冷眼看他。
齊顯試圖用眼神抗争兩秒,很快退縮,拿着手機推門進了病房。
随便。位置的變化不會影響雀神的發揮。
待齊顯坐好,沉默一會兒的居意游又開始無意識講話。
他目光呆滞,喃喃道:“變态…變态…”
聲音雖小,可內容卻極易挑起旁人興趣,大爺大媽全看過來。
齊顯臉上一燒,趕緊起身把簾子拉起來。
不知道他們還有沒有在聽,但把視線隔絕,也足夠了。
其實齊顯也對“變态”的下文略有興趣,他拉起椅子前挪,往居意游身邊湊了湊。
“變态…胚後發育過程中從幼期的狀态改變為成蟲狀态的現象…不完全變态…經歷三個蟲期,分別是…”
“…翅在幼期的體外發育…完…完全變态…成蟲和幼體…”
真他媽無語。
背名詞解釋是吧?
這種狀态都要卷死大家是吧?
齊顯翻着白眼,正準備從他面前撤開,就聽見居意游背着背着一停、不再吭聲。
他好奇地又看過去,恰和居意游四目相對。
那人目光一閃,嘴唇哆哆嗦嗦又開口了:“鱗翅目…翅兩對,翅脈多變化…你好漂亮…翅上具線紋和斑紋,具連鎖結構…”
“什麽?”
齊顯隐約聽到了和這堆亂七八糟的名詞解釋十分違和的東西。
他怕自作多情,又回想了前言,“鱗翅目”,似乎是蛾子蝴蝶之類?說的要是蝴蝶,誇個漂亮倒也正常。
可這家夥剛剛明顯是對着自己說的吧?
齊顯輕聲試探:“你知道我是誰嗎?”
居意游不為所動,背起下個名詞。
齊顯又向前挪動,頭也往前拱着,距離居意游的臉僅十厘米時,他終于停下了。
居意游目不轉睛,他眼輪匝肌失控,眼皮正在張開與自然垂下間反複掙紮,霧蒙蒙的目光居然毫不分散。
齊顯問:“看得見我嗎?”
“翅三角形…可以…後翅外緣呈波狀…齊顯,”居意游艱難擡手,手指差一點就要蹭上齊顯鬓邊散落的頭發,可惜對距離判斷有誤,撲了個空,“有燕尾狀突起…你很漂亮…前翅R脈五支…”
往後的中室如何、A脈如何,齊顯全然沒聽見,這究竟是什麽蝶,齊顯完全猜不出。
可這段名詞解釋中夾雜的、突兀的幾個字騰地撞在他的大腦額葉。
居意游的嘴巴不停,輸出着越來越陌生的名詞。
齊顯卻将它們全聽成了那句僅由六個字組成的話。
他面上熱度不減,甚至繼續聽下去還有溫度上升的趨勢。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他伸出手,擋上了那張什麽東西都吐得出的嘴。
居意游開始還無覺察,依舊念叨着什麽,卻在蹭過指尖類的障礙物時驀地止住,他有些疑惑,閉上嘴又在上蹭了蹭,仍不知是何物。
齊顯将手指挪開。
“年生活史——”
堵住。
“……”
挪開。
“由當年的越冬蟲态開始——”
堵住。
……
對比實驗過後,齊顯的手再不放下來了。
居意游臉上還是挂着大大的問號。好在是不繼續說了。
不然齊顯遲早因為高溫蒸發掉。
只是吧,手實在酸。
作者有話說:
“翅三角形…”是鳳蝶科,都是些很漂亮的小蝴蝶。
還有一章,不知道十二點前發不發得出。
太危險了太危險了。
下周一定早點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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