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初夏回住處時已經晚上十一點了。
她在樓下游魂似的轉悠許久才上樓。
城東這套老破小，是她和兩個女孩合租的。
仨人年紀差不多，都屬于事業上的廢柴，生活中的乞丐，貧窮讓她們相遇。
初夏進家發現室友鐘喜喜還沒睡，在房間劈裏啪啦敲鍵盤趕稿子。
鐘喜喜是個自由職業者，專職寫網文，自稱非着名霸總專業戶，已在靖江文學城發表二十本小說，至今未紅，因為其中十九本都是爛尾。
“老熟人咋樣啊夏夏？”鐘喜喜問。
初夏換上睡衣：“不咋樣。”
“真的假的？走之前你不是說慶功宴裏好像有老熟人？那你咋還混成這樣？”
鐘喜喜給出三連靈魂發問。
初夏表情淡淡的，心卻跳得飛快：“也不怎麽熟。”
·
林昀在車裏坐了半個小時。
離開酒店後，他沒回家。
助理發來初夏的住址，他把車開到她家樓下，心裏盤算起一件事。
閉目靠着座椅，外面路燈打下昏黃的光，冷俊的面孔半明半暗。
靜了一會兒，林昀拿起放在副駕位置上的手機。
三個未接來電，兩條未讀短信，五條微信新消息。
他劃開微信。
初夏還沒通過他的好友申請。
林昀撥通助理電話。
“是那個號碼？”
“您是指初夏小姐的手機號？”
助理找到公司發來的資料，跟林昀對了一遍，沒有錯。
“地址也是準确的？”林昀問。
“是的，我這邊跟初夏小姐的經紀人核實過了。”
林昀挂斷電話，盯着手機屏幕上那行地址，目光沉沉。
手機震動起來。
林昀沒接，那邊不肯放棄。
第二次打來時，林昀接了。
父親林禮為語氣嚴厲而不滿。
“你到底什麽時候回來？”
“這周忙。”
林昀忙是真的忙，敷衍也是真敷衍。
“再忙周六也給我抽空回來一趟！”
父親下了最後通牒。
林昀知道父親讓他回家的意圖。
以往家裏介紹的相親對象，都約在外面。
他對那些女人沒興趣，性子冷漠，說話毒舌，好些個姑娘當場被氣哭。
上次林禮為又私自給兒子牽紅線，相中了安氏二小姐安霖霖。
兩周前就把安霖霖聯系方式發給他，今天安家那邊反饋，林昀那是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連微信都沒加。
林昀活到二十五歲，上學時熱愛學習，工作後熱愛工作。
用周圍人的話來說——他就是個沒有感情的賺錢機器。
這話還挺貼切，又有那麽點不貼切。
林昀打小性子冷，偏偏初家那個小妹妹，為着這樣那樣原因哭鼻子時，他就受不了。
他把這種異常，歸咎于他沒有妹妹。
父母生了三個孩子，三個都是兒子。
林昀上有哥下有弟，兄弟之間缺了幾分對妹妹那樣的保護欲。
一晃眼，別人家妹妹長大了。
他這保護欲，竟然沒有變。
林昀掂量着自己在酒店走廊對初夏做的事，說的話，覺得自己腦子指定是被酒精燒糊塗了。
“跟你說話呢！周六中午回家吃飯，聽到沒有？”
父親見他沒反應，氣得直吼。
“行。”林昀淡漠開口。
父親沒想到這回他能這麽痛快答應，愣了幾秒，直接挂斷。
明天周四，辦某些事還來得及。
·
初夏洗完澡，手機都沒玩就睡了。
一晚上睡得不踏實，夢裏又聽見林昀的聲音。
和那五個字——
那，你，嫁，給，我。
夢裏初夏怎麽跑，頭頂都會傳來這句話。
這一覺睡得太累，清早就醒了。
初夏擦擦額上的汗，盯着透着晨曦微光的窗簾看了會兒，拿起手機，打算給經紀人發條微信，遺憾地告訴她，林總這個出路泡湯了。
打開微信就看見一條好友申請。
對方頭像是片森林，風景挺漂亮。
昵稱就是真名——林昀。
附加消息：【抱歉，我喝多了】
初夏盯着這行字出了一會兒神才通過好友申請，思忖着該怎麽回。
不管林昀昨晚真醉假醉，現在他主動加微信道歉，投來橄榄枝，初夏打算給個臺階下。
summer：【沒關系，我也喝不少】
初夏回複完，捧着手機，猜測林昀會怎麽回複。
想來想去，也沒想到林昀會給這麽個回複。
林昀：【你想試戲走個過場，還是我這邊直接定？】
初夏手有些抖。
她想問林昀真的假的，又覺得人家已經這麽說了，她回這話，多少有些失禮。
幾分鐘後。
summer：【謝謝林總，昨晚開玩笑的，給我一個試戲的機會就行，能不能過，還是看導演他們決定吧，太感激您啦[抱拳]】
這麽一段話，初夏好一會兒才打完。
很快，手機鈴聲響起。
來電的是個陌生號碼。
初夏接通：“喂，您好？”
那邊沉默片刻，沉聲開口：“有空嗎？見面聊。”
初夏聽出來是誰，攥緊手機，手心緊張得發汗。
“林總，是要聊試戲嗎？”
“嗯，還有些別的。”
初夏沒多想“別的”是指哪些方面。
她問：“好，那什麽時候，在哪碰面？”
林昀：“現在，你家樓下。”
初夏：“……”
這麽快就查到她住址？
這麽快就到了？？
這就是資本家的速度？？？
初夏趕緊換下睡衣，從簡易組裝的塑料衣櫃裏随手抓了條裙子套上，飛快跑下來。
林昀的邁巴赫停在馬路對面。
他降下車窗，看見正四處張望的初夏，按了按喇叭。
初夏看過來，沖他畢恭畢敬打了聲招呼，坐上副駕。
林昀神色依舊淡漠：“車裏說，我待會兒還有個會。”
他遞給初夏幾個厚厚的文件袋。
初夏打開，發現是劇本。
改編自她最愛的言情小說之一——
《青梅好甜》。
林昀點了根煙，目視前方，沒看她：“試不試戲，女主都是你。你要是想試也行，周五下午去走個過場。”
“……”初夏失語，一時不知怎麽說才合适。
好一會兒，初夏擡起頭來，目光挪到林昀清俊的側臉。
“謝謝林總。不過，我還是希望靠自己的努力争取到這個角色，您能給我試戲的機會，我很感激。”
她暗下決心，用最大的努力來回報這個恩情。
林昀吐了口煙圈：“先別謝，有條件的。”
初夏：“……”
有種不祥的預感。
林昀又拿出一份訂好的文件，遞給初夏。
首頁六個大字印入初夏眼簾——
合約婚姻協議。
“昨天不是說好了，今天去領證？”
林昀微微歪頭，眯起桃花眼，似笑非笑看着她。
初夏在震驚中翻完了這份協議。
總結來說可以囊括為兩點——
第一，她替他擋掉商業聯姻，他給她在娛樂圈保駕護航；
第二，兩年後，分她一個億。
初夏明白了，林昀這是要跟她玩契約婚姻這套。
她又仔仔細細把協議看一遍。
上面注明，不會因為是名義上的夫妻，就脅迫發生實質關系。
怎麽看好像都是她賺。
初夏左手拿着劇本，右手拿着協議，低頭想了又想。
半晌，她輕聲問：“什、什麽時候領證？”
“下午。決定好了？”林昀熄滅煙頭，扭臉看着她。
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幽深的目光莫不可測。
初夏點頭：“嗯，我想好了。不過，我也有個要求。”
林昀劍眉微挑。
“我只想好好演戲，不想因為個人私事引起過多關注，所以結婚這事，能不能瞞着？”
林昀思考似的，想了想，逗她：“那你再叫一聲林哥哥？別總‘林總林總’、‘您’啊‘您’的，太生分了。”
初夏一愣，木木地看着他。
？
這是什麽奇怪的癖好？
叫就叫吧。叫一聲也不吃虧。
“林哥哥。”初夏甜甜地叫了一聲，又甜甜地笑了起來。
她本是應付，笑完就低頭，開始仔細翻看那份合同。
倒是林昀，盯着她這張人畜無害的清純面容愣了好一會兒。
他終于知道，為什麽初夏經紀人會私下給他發那麽多消息，言辭懇切地拜托他一定要多多關注這位十八線小糊咖了。
就初夏這張臉，在鏡頭前無論是哭還是笑，都能收貨一大片顏粉。
而且看樣子，這丫頭還挺有事業心的。
初夏雖然答應跟他合約結婚，可他能感覺出來，這丫頭沒什麽歪心思，只想好好搞事業。
這也是林昀會選擇跟她領證的原因。
他對情情愛愛不感興趣，即便是找人結婚做戲，也怕找到那種容易對他起歪心思的女人，一旦遇到這種女人，就會平添許多麻煩。
林昀的直覺告訴他，初夏一定會是一個合格的工具人。
思忖片刻後，林昀簡單應允：“行。”
·
開好各種證明，下午去民政局領完證，初夏腦子都是懵的。
理智上，她知道這只是一場合約婚姻。
這場為期兩年，沒有實質關系的婚姻，給她帶來的利益遠遠大于弊端。
然而情感上，初夏暫時還是無法平息內心的震蕩。
她才剛滿二十歲不到一個月，就這麽結婚了……
她從來不懂婚姻，也從不向往婚姻。
父母失敗的婚姻，破碎的家庭，和孤單苦澀的成長經歷，都讓她對愛情沒有信心，對婚姻充滿恐懼。
她怎麽也想不到，母胎單身二十年的自己，有朝一日會閃婚。
還是跟林昀。
車上，林昀按了下喇叭。
初夏站在車前，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什麽。被喇叭一驚，恍然回過神來。
車子開了半小時，進入市區繁華地段一個高檔小區。
初夏總能在地鐵站看到這裏的賣房gg。
從停車場出來，她小聲問：“這裏地段好，又高檔，房子買得不便宜吧？”
“嗯。”林昀按下走進電梯，按下八樓。
“那這裏租房的市價多少啊？我現在手頭緊，付不了你多少錢，要不還是回原來那兒住吧。”
這麽好的房子，初夏不好意思白住。
可要是付房租，哪怕只是一半房租，她也沒有這個能力。
況且她要是進組，就得長期在外，這裏也住不了幾天，白瞎那麽貴的房租。
林昀沒想到她在擔心這個，撲哧一聲笑了，沒說話。
到了八樓家門口，林昀告訴她大門密碼，又給她錄上指紋。
“有空去物業辦張門禁卡。”
初夏應下，跟着他進去。
房子是複式樓，上下兩層看着挺寬。
裝修風格跟林昀本人氣質挺像，走的都是冷淡風。
簡約精致，但也沒啥煙火氣和人情味。
只是，裝修成這樣，租金得更貴了吧……
初夏站在玄關處，沒敢往裏走。
“怎麽了？”林昀見她沒跟過來，問道。
“我還是想回去住，這裏的租金我付不起……”
她絞着手，咬着唇，可憐巴巴的。
“還想這事呢？”林昀笑起來，眉眼煞是好看。
笑意竟讓皮相少了幾分薄情。
他把大門一關，牽起初夏的手往裏走。
“老板娘付什麽房租。”
“啊？”
“這塊地皮是我拿下的，樓盤我開發的。”林昀扯了扯領帶，松開領口，笑得自如而散漫，“這個小區老板姓林，老板娘姓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