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這場見面， 最無知的， 就是尹合子了。院外斜坡道，尹合子看向許奕， 目中帶着疑問， 許奕才觸電一般， 非常尴尬地介紹：“啊， 這是我弟弟，和……葉穗。這邊是尹合子。”
幾人：“……”
這介紹的內容都怪怪的， 除了許容與，其他人都不配擁有身份麽？
尹合子含笑向前伸手，要和葉穗握手：“是弟弟和弟弟的女朋友吧？”
孰知她話一落，幾人更尴尬了。
尹合子這次是真的不解了。
還是葉穗善解人意， 上去握了握她的手，又退回到了許容與身邊。
空氣中彌漫着尴尬的氣氛， 許容與最淡定：“哥， 你和……你朋友怎麽在家門外？”
許奕：“啊，有份禮物忘了拿， 過來拿一下。尹合子他們家司機在坡下等着的。對了， 你……和葉穗這麽晚的，是幹什麽？”
許容與：“幫葉穗找個酒店。”
尹合子在旁邊說道：“找酒店麽？我舅舅開了個酒店， 離這不遠，不如我幫忙問問吧。”
她對葉穗善意一笑。
葉穗懷着怪怪的心情， 回她一笑。
許奕就在一邊說：“那你幫忙問問吧。”
當着他們的面， 尹合子就撥了個電話， 挂電話後，尹合子微微笑：“那葉穗，我就領走啦？你們放心吧？”
許奕：“當然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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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容與望眼葉穗，葉穗笑眯眯點點頭，他就也點了頭，低聲：“我明天就找你。”
尹合子失笑：“不用這麽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了，知道你們恩愛。”
她話一落，空氣中再次彌漫着尴尬情緒。
尹合子：“……”
她實在不懂，為何許奕這個弟弟一和這個美女湊到一起，她但凡說起這兩人的關系，這幾個人也不否認，但就是……尴尬呢？
尹合子若有所思。
之後她帶走了葉穗。
坐上車，和兩個男生揮手道別，車裏兩個姑娘卻一派安靜。
葉穗窘迫之餘，也忍不住對尹合子這個姑娘産生好奇。這個姑娘看着高冷文靜，但也會開玩笑，看着便是一身的學霸氣場。感覺跟許奕不像是能有交集的……
葉穗好奇問：“你和許奕是怎麽認識的啊？”
尹合子：“回北京的火車上，剛認識沒多久。”
葉穗主動搭話，尹合子就想了想，選一個不太重要的內容作為切入點：“你怎麽直接叫他名字啊？一般情況下，不都應該跟着弟弟一起喊哥哥麽？”
葉穗眼睛笑得彎起來了。
她一下子來了興致，将頭發別到耳後，露出全臉來。車中沒有開燈，只有窗外的光微弱投入，照在葉穗面上。只看得肌膚皎白，面美如玉，朦朦胧胧地散着柔光一般。
乍然一眼看去，尹合子作為一個女生，都被驚豔了一把。
葉穗笑盈盈：“你看我多大？”
像這個年齡的姑娘，都是嫩嫩的，小小的，美女更會顯得比實際年齡小。尹合子真看不出。
她愣了一下，若有所覺：“你不是和他弟弟一般大麽？”
葉穗：“不是呀，我今天已經二十了，我比容與大三歲。”
尹合子吃了一驚：“姐弟戀啊。”
葉穗點頭。
尹合子再仔細觀察葉穗一番，想想方才見到的許奕的弟弟，就笑道：“你們确實郎才女貌，蠻配的。是我狹隘了，以前聽說姐弟戀辛苦，因為男生都是不成熟的，姐弟戀會很累。但看你們兩個，就覺得還好。”
這種客氣話，接下來的流程，就應該是葉穗大吐苦水，說許容與如何幼稚，如何讓她辛苦了。從而引出更多話題，和尹合子有話聊。
但是葉穗頓一下，她心虛了。
她怎麽能厚着臉皮說許容與幼稚她成熟呢？
葉穗就只是帶着笑，含糊地點頭：“是啊是啊。”
尹合子：“……”
轉瞬又沒話題了。
她也有點尴尬了。幸好葉穗也是個自來熟的，尹合子問完了她，她就來反問：“你是在和許奕談戀愛麽？”
尹合子臉色略微不自在：“沒……”
葉穗懂了：“哦，那他就是還在追你階段啊。你這麽好看，許奕真是有眼光呢。”
尹合子失笑：“別誇我好看可以麽？一個真正的美女眼睛都不眨地誇我好看……我還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
葉穗噗嗤笑了起來。
話匣子一打開，她對尹合子也産生了好感。這位姑娘雖然看着高冷，但人非常不錯，坦率，真誠，不太喜歡假大空的話……嗯，許奕挑女友的眼光，終于進步了哎。
終于不再是只看臉了。
尹合子幫葉穗安排好住宿的時候，許奕和許容與也進了家門。兄弟二人默契的，誰也沒有開燈，直接上了二樓，進了許容與書房，才把門關上，燈打開。
許容與靠在門口，許奕站在桌邊，低頭看那一桌子的圖紙鉛筆模板。
許奕：“爸工作時就是這樣，桌上堆滿了這些東西。沒想到有朝一日，我看到我弟弟做和我爸一樣的事情了。時間過得好快啊。”
許容與低聲：“對不起。”
許奕回頭，與少年眼睛對視。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只好坐了下來，尴尬道：“沒什麽……我已經沒那麽放不下葉穗了。”
許容與：“和那無關。我不想為我自己辯解，從很久以前，我就喜歡葉穗了。我一直不敢告訴你，一直欺騙自己……可我最後還是沒忍過那條界線。”
許奕沒說話。
他将夾克一脫，胸脯微微起伏。許奕唇成一條直線，英俊的面孔在燈影下，嚴肅冷然。
他并不是真的一點脾氣都沒有。他讓弟弟幫忙照顧葉穗，幫自己追葉穗。他這半年一直忙着做課題，忙着跟老師到處開會……他是慢慢放下了葉穗，但他真沒想到弟弟先背叛了自己。
許奕問：“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許容與垂眼：“從見她第一眼開始。”
許奕：“……”
許容與眉目低落，眼睛看着虛空，思緒卻回到那個嘈亂的停電傍晚，那個和他貼牆面對面站着的姑娘。汗漬順着脊背向下蜿蜒，荷爾蒙也在不動聲色地影響着他，若即若離。
他抗拒得很辛苦。
許容與茫然的：“從見她第一眼，我就喜歡她。可是那時候我不能表現出來，我非但不能說喜歡，我還要惡語相向，讓她離我遠一點。我沒對誰說過那麽多過分的話，只有對她。我那時候就害怕，怕她的靠近。”
“我從一開始就背叛了哥哥。行為努力克制，心不由自主地追随。她問我我是不是喜歡她，我矢口否認，可是已經沒勇氣。我想到再見不到她，就非常難受。所以我假借朋友名分，繼續和她在一起。直到、直到……前段時間，我忍不住向她告了白。”
他在摩天輪上丢盔棄甲，覺得哪怕背叛一切呢，他認了。可是看着葉穗落淚，他就是——難過啊。
許容與喃聲：“我想她太散漫，想她對我也沒多在意，想她那麽多前任，想她只是想談戀愛，是誰都無所謂。我每天從睜眼就開始數她的缺點，然後到見到她面，我就開始——”
“我就是喜歡她啊。”
就是喜歡啊！
就是沒有辦法啊！
許容與自嘲一笑：“我想我要告訴你，但是你一直不在家裏，我也缺乏勇氣。就一直拖，一直拖……拖到了今天。”
“愛上哥哥的前女友這種事，我也覺得羞恥。”
許奕猛地站了起來，雙目赤紅盯緊許容與。他高大威猛，是校隊元老成員，他向前跨一步，揪住許容與的襯衫，就将弟弟抵在了門上。而沉着臉，許奕一拳揮了過去——
眉目清秀的弟弟躲也不躲，睫毛濃長，雙目潮潤，如熱帶森林般茂密幽邃。他眼也不眨，就看到哥哥一拳揮來，擦過他的下巴，而再過了兩秒，許容與才感覺到痛。
下巴出了血。
卻誰也沒管。
許奕抵着他，問：“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為什麽不早說？半年了，我們有這麽多次機會，你為什麽一直忍着不說？”
許容與閉目：“對不起——”
許奕聲音如暴風般劇烈：“如果你早點說，你不早就可以和葉穗在一起了麽！”
許容與驀地，睜開了眼，怔望着他。
許奕與他對望。
長久的。
許奕低聲：“容與，你為什麽不告訴我？我像是一個合格的追慕者麽？我有理由怪你麽？是我讓你幫忙照顧她，你不願意的時候，我不知道你心裏多掙紮。我讓你遞情書的時候，我也不知道你的難過。為什麽要為了我輕飄飄幾句話，就一直忍下去，連自己的心都可以不顧忌呢？”
許容與張口，嗓子卻幹幹的，他發現自己一個字都開不了口。
而許奕失落地笑了一下，久久凝視他：“我一直以為我是個合格的哥哥，從你到我們家開始，我一直把你當親弟弟。我以為你在這個家裏束手束腳，只有在我面前才好一些。但是我還是太自大了吧？你覺得你在欠我們，所以你在遷就我們……”
“你本來喜歡的是航天吧，爸爸說讓你學建築，你二話不說就改了。”
“媽媽喜歡那種睥睨所有人的掌控欲。她從我身上得不到，你輕而易舉就讓步讓她從你身上得到。”
“還有我。我想要個弟弟，你就做那個我希望的弟弟。我希望別人家的弟弟是怎麽樣的，你就成為怎麽樣的。但我知道你本性驕傲，不願意被人呼來喝去。只有對我，對我——”
他聲音顫抖。
許奕情緒變得激動，陳年爛谷子的事，他都拿了出來說。很多東西他都知道，但他不知道怎麽開口，就選擇看不見。但是他其實看見了的……
先打了弟弟一拳，許奕再忽然伸臂，将肩膀單薄的少年猛力抱入懷裏。許奕聲音沉沉地，壓抑着那些：“容與，真的不用這個樣子。我對葉穗的喜歡，恐還比不上你的十分之一。我沒那麽喜歡她……你喜歡葉穗就去追求她吧，想愛誰就去愛吧，不想聽媽媽的話就去反抗吧……你沒有欠我們什麽，我們沒權利要求你必須如何如何做，才能是我們愛的人。至少我，是想做個好哥哥的。”
“我相信爸爸媽媽也是愛你的，只是方法有誤。所以你希望你反抗，但是你，別和我們生分了。雖然只是養父養母，可是畢竟、畢竟……容與，高興點，我們都愛你。”
許容與唇輕輕向上勾了勾。
他說：“謝謝。”
“我知道，所以我在反抗。我沒想和大家老死不相往來。”
許志國，倪薇，許奕，都在盡量把他當成家庭成員看，他如果動不動就要脫離家庭，如果成年了就說我要離開，再也不和你們這些對我不夠愛的人打交道……那他才是真的混蛋啊。
不夠愛，可是也在努力愛。
書房燈光下，許家兄弟凝望着彼此。
半晌，許奕笑了，依然是鄰家大哥哥的那種好看陽光的笑容。
許容與也微微露出笑，內斂溫和。
兄弟二人握拳勾手，就此和解——
“哥。”
“弟。”
第二天早上六點半，許容與和許志國夫妻在樓下吃早飯。倪薇之前說不準家裏阿姨準備許容與的早飯，但是過了一個年，來做飯的阿姨嘗試着加上這家小少爺的早飯時，女主人倪薇只是瞥了一眼，也沒說話。
安靜用早飯時，許奕混混沌沌地下了樓，到餐廳晃一圈。臉沒洗，發頂翹起一根毛，許奕幽靈一般地晃過去，許志國和倪薇都驚訝地看去。
夫妻二人對望一眼，非常默契地一起低頭去看手表，确定現在是六點半，不是十點半，二人是真正的迷糊了。倪薇：“小奕，你今天是有什麽事麽，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
許志國難得的對大兒子贊同誇道：“終于知道不睡懶覺了。很好，新年新氣象，就要從今天開始。”
許奕笑呵呵。他喝完水後，彎腰，手搭在椅子上，正好站在切面包的許容與背後，慢悠悠說：“爸媽你們想多了，我今天是和容與說好，一起去滑冰。對吧容與？”
許容與淡淡的：“嗯。”
當即，許志國夫妻目中露出失望的神色——他們無數次希望許奕不要吊兒郎當地，趁着年輕多學點有用的知識，以後不說報效祖國，自己的人生稍微不要那麽空洞……結果這話對許奕如耳旁風一樣，聽過就算了。
倪薇嚴厲的：“你再這麽混玩下去，畢業後找不到好的工作不要求到我們面前來。我和你爸不會為了你找工作的，我們丢不起那個人。”
許奕驚訝：“哎，不送我出國了？太好了！”
倪薇一滞，頓時知道自己總說要把許奕送出國的話被許奕知道了。她當即瞪一眼這個兒子，不說話了。
許奕終于從餐廳晃走了。
他走後，許志國語重心長對許容與說：“多勸勸你哥哥。”
許容與：“嗯。”
倪薇淡漠的：“我和你爸真的不會為你們兄弟兩個的前程去拜托老朋友，在朋友面前丢臉。不管是你，還是你哥。資源給了你們，你們自己不珍惜，我和你爸是不會多管的。”
許容與垂目，仍然淡淡的：“嗯。”
看他這副冷淡樣，和許奕那副懶洋洋的樣子正好是兩個極端。倪薇氣得胸腹起伏，唇動了動，當即要嘲諷出來。但是被許志國拍了拍手，倪薇嗤一聲，沒再理這兩個孩子的事了。
某種程度上，倪薇算是妥協了——
随便吧。反正她不管許容與的事了，許容與有事了也別來煩她。
她就等着看是不是萬事真如他意，他永遠求不到她這裏來。
當天上午，許奕和許容與出去後沒多久，許志國也走了。倪薇一人在家，約好幾個太太來家裏打麻将。她等人的功夫，家裏阿姨就抱着一身女式睡衣，一臉不可思議地從樓上下來了。
阿姨問：“太太，這是你的衣服麽？”
倪薇掃一眼粉紅色的睡衣，目露嫌棄，問：“你覺得我會穿這種幼稚的衣服？”
阿姨不解了：“那……這是從二少爺衣櫃裏拿出來的。衣服被塞到最下面，要不是太太吩咐我把所有的換季衣服收拾了，我都沒發現。”
倪薇眼皮輕輕一掀。
她做了個“稍等”的眼神，開始打電話。電話接通後，倪薇問：“老李，昨天你不是來我們家幫忙收拾院子麽？你有沒有發現容與有什麽異常的？今天來打掃衛生的阿姨說他房裏有一套女式睡衣。”
那邊的管家印象太深刻了，遲疑道：“也沒什麽，就是二少爺早上起得太晚，早飯和午飯都在書房吃。還有……二少爺給自己買了個女款書包。”
倪薇：“哦，沒事了，謝謝哦。”
挂了電話，倪薇給家政阿姨一個眼色——女款書包見着沒？
阿姨迷惑着搖搖頭。
這個阿姨在許家幹活也有些年頭了，此時就不由憂心忡忡地多嘴：“太太，這怎麽回事啊？我聽說現在有些青少年教育心理出了問題，有什麽性別認知障礙……二少爺不會就是這樣吧？偷偷穿女裝……”
倪薇：“……”
她本來一臉漠然，此時都不由覺得可笑，笑出了聲。
在阿姨茫然的目光中，倪薇津津有味問：“比起這個，難道不是許容與背着我談戀愛了這個理由更正常麽？”
她冷笑：“他不光談戀愛，還背着我把女生領到了家裏，藏了一天！許容與，他膽子可真是太大了啊。”
阿姨慌張問：“那太太……是不是打電話叫二少爺回來？”
倪薇懶懶的：“叫人家回來幹什麽？沒聽人家說不希望我幹涉人家私事麽？我說呢，之前還好好的，現在突然說不想我管他了，還想着是叛逆期終于到了，原來是談小女朋友了。哦，之前明瑜水那麽好的姑娘……也是因為這個攪黃了吧？這小女朋友厲害，還沒見過呢，就要把我們容與的魂勾走了。”
家裏阿姨是知道倪薇不允許孩子早戀的，心裏為許容與擔憂時，卻見倪薇不慌不亂，只是打了個電話，根本沒有以前那種暴怒的反應。
倪薇漫不經心地：談戀愛嘛。
談呗。
參考她長子許奕的戀愛經驗。她不覺得小兒子的戀愛能持續多久。等許容與在外面磕得頭破血流了，才知道誰是對他好的。
倪薇連想打聽那個灰姑娘的興趣都沒有。
酒店裏，葉穗坐在床上發呆，總覺得自己昨天忘了什麽事。猛地，她想了起來，慌張給許容與打電話：“我把我睡衣藏到你衣櫃裏面，你回去記得收拾了啊，別被發現了。”
許容與：“……”
葉穗忐忑不安：“我是不是說晚了？”
許容與：“沒事，那個不重要。開下門，我在你門外。”
既然已經打算不再聽倪薇的話了，睡衣什麽的，也就是糟糕一點而已，暴露的早一點而已。沒什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