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自習是一定要自習的。
葉穗找了很多借口， 但許容與只要有時間，就押着她去自習室或設計室、實驗室這種地方補充知識。葉穗忍受得了一兩天，忍受不了天天如此。她不得不裝可憐，自揭瘡疤：“其實我對建築學有心理陰影，我爸以前就是建築師， 工作時過勞死的。所以我雖然學的建築，但我沒那麽熱愛。就不要逼我了吧？”
許容與這個人卻只是沉默了一下， 說出話後并沒什麽感情：“賣慘不能成為你逃避學業的借口。我知道你怪我多管閑事，但你以後會感激我。”
葉穗真誠道：“你說話的口氣，讓我好想叫你一聲‘爸’。”
“啪。”
她頭被許容與拿書輕拍了下， 葉穗當即作出被打痛的樣子， 又抹眼淚又捂胸。許容與只是目光涼涼地看着她演戲， 她也漸覺得沒意思， 最後還是被許容與拉去學習了。
許容與拉她一起學習， 主要還是靠她自己自覺。畢竟兩人不同年級， 許容與既是小學弟， 又是一進入學習狀态就渾然忘我的人設，葉穗也不好意思總問人家問題， 打斷人家思路。葉穗和許容與不一樣，她不能像他一樣坐在書桌前就兩耳不聞窗外事，她注意力容易分散， 經常被本子上貼的一個星星、手機的一聲震動吸引走注意力。
坐一小時， 葉穗能走神半小時。
對此她已經不強求了， 并且為自己連續多日進自習室的行為而自我感動， 動不動就給自己一個獎勵。許容與對此無言，卻也沒真的如老父親一般，連人家走個神都要嚴厲批評。葉學姐肯和他一起待自習室這麽多天，許容與已經很欣慰了。雖然東大的專業課向來刁鑽，然他相信她好歹也是高分考上東大的，再學渣，坐自習室這麽久，考試也應該沒問題了。
事實上也差不多如此，十二月份的月考，葉穗平均分提高了10分，讓老師們驚喜無比。
但是還是要上自習。
十二月份很多學生備考四六級，前來上自習的學生多了一大半。教室不太好占後，兩人就将陣地轉去了圖書館。許容與一如往日，坐在桌前看書一動不動，葉穗學上半小時，休息十分鐘。在她不斷地休息後，她手機電用完了。于是再一次的休息時，葉穗向許容與伸出了手。
葉穗：“有怕被我看到的信息記得提醒哦。”
許容與瞥她一眼，目光不屑。他還沒說話，葉穗就打斷他可能的類似“以為我是你”之類的風涼話，笑眯眯摸他的頭：“哇，原來你對我這麽不設防。學姐我真的好感動！”
許容與躲開她碰他頭發的手，葉穗已經低頭拿過他手機了：“你不介意我聯網下載幾個游戲玩吧？”
許容與：“我介意你學習不專心，你理我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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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穗被一噎，想到還要借人手機就只能拼命忍氣吞聲：“……手機密碼。”
許容與在筆記本上寫了幾個數字，葉穗拿到密碼後，心滿意足地拿着他手機出去玩了。站在圖書館二層自習室外的走廊上，葉穗好奇地翻了翻許容與的手機。他的手機非常沒有個性，備忘錄裏的東西全是各類實驗、演講、講座的時間表，日歷上标的同樣是各類課程的時間，圖庫裏的照片全是世界上的著名建築或當地有特色的房子，就連他和他爸媽發消息都會客氣地說“謝謝”。
許容與手機裏幹幹淨淨，沒有太多飽含個人情感的信息。
葉穗怔了一會兒。
和許奕交往的時候，她也玩過許奕的手機，許奕會看球賽，會刷演唱會的門票，會不斷有人敲他微信聊天。葉穗和許奕在一起時有非常多的共同話題，會聊很多東西。但許容與就不行。許奕像這個年齡的典型大男生一樣生龍活虎，他弟弟許容與分外不典型，自制得都不像人了。
而且人家界面這麽幹淨的手機，葉穗第一次拿到，也沒真的好意思下載一堆亂七八糟的游戲。她猶豫下，只悄悄下載了一個B612，就站在走廊裏自拍玩。她拍了幾張好看的自拍後，從相機鏡頭裏看到身後玻璃窗內埋頭讀書的莘莘學子。自習室敞亮安靜，最靠近她這邊的玻璃窗內，許容與坐在長桌前，桌上堆滿了書籍。他一手握筆，時而擡目，眉目如春山黑水般悠然遼闊。
側影倒映在玻璃上。
葉穗慢慢地移到合适的方向，拿着手機調整角度。她對着手機再次自拍了張照片，這一次，作為背景板的玻璃窗上，模模糊糊地映着男生伏案寫字的身影。
寥寥淡淡。
葉穗握着手機欣賞這張自己和許容與的合照，不自覺笑出來。她充滿心機地将這張照片發給自己的微信號，把照片傳給她自己，她拿來做手機屏保。乍一看只有她自己的臉，沒人注意得到玻璃窗上照出的男生影子。
做完這一切，葉穗再熟練無比地把今天所有自拍的照都從他的手機裏删除。她左看右看地欣賞這張不顯眼的合照，就像是心裏含着的不為人知的棉花糖，外人只看到蓬松如雲的棉花，內裏甜蜜的糖汁，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髒砰砰跳，她想她暗戀着許容與。眉梢眼角全是情，只是不能說。
真是新奇而快樂的經驗。
而葉穗一向對愛情充滿熱情。
她歇夠了後，伸了個懶腰，打算回自習室繼續苦讀。不想就是這時，許容與手機震動了一下，一條消息發了過來。葉穗沒想多看，可她平時近視，這時候只是不小心瞧了一眼，就看清楚了誰發來的什麽消息——
明瑜水：容與，你上次說你回北京參加一個比賽，不知道後來怎麽樣。這兩天沒聯系你，是因為倪阿姨說你們要考試。我仔細想了想，之前見面挺不禮貌的，對你有誤解。倪阿姨讓我邀請你參加我們學校聖誕節的舞會party，你有時間麽？我們見個面聊吧。
葉穗發愣：“……”
這明顯是個女孩的名字。
她之前從許奕那裏聽說過許容與相親的事，也自己在學校見到過許容與和一個女生在一起。那個女生還非常漂亮，像個公主一樣精致而高貴……該不會就是明瑜水吧？
她遲疑了下，咬咬唇，還是拉開對話框，查看這個女孩的信息。
明瑜水和許容與的對話非常少，但是內容詳實。通常是女孩發一堆消息，許容與回一段話。他回的內容簡練又詳細，詳細得甚至讓人覺得啰嗦，但是針對明瑜水的每個問題，他基本都會回答。每次他回完消息後，明瑜水都會沉默很長時間，過幾天才會再來找他，然後再次被他打發。
但是明瑜水一直沒有放棄。
這次還邀請他參加什麽party……
葉穗心裏微妙，心想許容與都還沒有成年啊，就有女生對他這麽窮追不舍？
她慢吞吞地回了自習室，坐下。
旁邊的許容與頭也不擡：“這次多休息了五分鐘，接下來半小時你不能再出去溜達了。”
往常這個時候葉穗一定會據理力争自己的權利，但這一次她居然沒有開口。許容與擡頭看去，葉穗慢慢把他的手機推回來。她無意地說：“有個小美女給你發消息，邀請你去玩，我不小心看到了，沒關系吧？”
許容與低頭劃開自己手機看了下信息後，停頓了下，與她慵懶如貓的目光對視。
他淡聲：“沒關系。”
兩人之間氣氛微微有些怪異。
他繼續去看書，沒碰自己的手機。葉穗也不翻開書，就托着腮幫看他，好奇的：“明瑜水是哪個小學妹啊？是不是我上次看到的那個？”
許容與冷淡的，明顯不想多讨論：“嗯。”
葉穗仍然好奇滿滿：“那你不回人家消息，讓人家就這麽等着，沒關系麽？我看到你媽媽也知道你們兩個在交往哎……”
許容與：“我們沒有在交往，請你不要亂說。”
葉穗：“那為什麽不交往？我看過那個女生，長得又乖又可愛，一看就是善解人意的女孩。你看你回人家消息那麽啰嗦，人家都只是不說話，從來沒說過你什麽。容與，人家從十月份就和你聊了，現在已經快一月份了，要是我的話……”
許容與打斷：“要是你的話，一任男朋友都談到可以分手了，對吧？”
葉穗一滞。
她頓時面紅，有些讪讪。她向來覺得合則聚不合則分，戀愛分手都是很正常的事，但此時被許容與冰雪般寒冷而剔透的目光盯着，她不禁想自己是不是戀愛戀的未免太不用心了……繼而又心裏泛酸，心想許容與當然用心了。都談小女朋友談了快三個月了，都還沒确定關系呢。
聖誕節，是個轉機吧？
估計明瑜水也這麽想。
葉穗：“那你……”
許容與有些厭煩：“你能不能開始看書，不要管我的私事了？我回不回消息是我的事，我沒有說服你和男生如何相處，你也不要管我怎麽和女生聊天。”
他一點不想讓葉穗和明瑜水産生什麽交際。甚至葉穗提起明瑜水，他心裏會想逃避，覺得羞恥。他的家事是個爛攤子，他不想在她面前暴露。他自己可以處理好，他只是不想讓葉穗看到。
葉穗：“……最後一個問題，問完我就去學習。你會不會去她們學校的party上啊？”
許容與沉默一下，躲開她的目光，他輕聲：“……會。”
明瑜水很久不聯系，他已經忘了這回事。可是她又和他媽媽倪薇說了，他答應過倪薇不故意搞砸。為了不讓倪薇太關注自己，許容與只能去。最好的選擇，還是讓明瑜水覺得自己不是個能托付終身的人。明瑜水這邊停了，他再作出消沉狀，倪薇也會消停斷時間。
葉穗不知道他心裏打算，她憋了半天，再次追問：“那她是哪個學校的啊？”
許容與：“最後一個問題已經問完了，你學習吧。”
葉穗不死心：“再最後一個嘛！”
許容與直接不吭氣了。
葉穗湊過臉，又是撒嬌又是賣萌，他真的原則性強，說不回答就不回答。葉穗輕輕哼了聲，心想你不告訴我，難道我就不知道了麽？我并不是好奇你和明瑜水小姑娘怎麽樣，瞧你小氣的，我只是想……好奇那個party而已。
當天回去宿舍，葉穗急忙忙給手機充上電。手機剛能打開，她就屏蔽掉許容與，在朋友圈發了條狀态：“哪個學校聖誕節的活動是舞會party啊？好想去這麽開明的學校玩啊！”
葉穗這種美人，加她微信的認識不認識的人都多，朋友圈訪問的人自然也多。她一條狀态發出去，瞬間就有十幾個人點贊，幾個人在下面回答了——
“東大聖誕節又沒活動是吧？東大的學生也太可憐了，還得去蹭別人學校的活動。”
“哈哈，我們東大的教學理念就是：學習學習再學習！別的學校放假搞活動，我們學校從來不放假。”
“不放假你們怎麽去參加別人學校的活動？”
“瞧你這話說的，誰還沒逃過幾節課似的。”
幾個人就在葉穗的狀态下你一言我一語地留言，葉穗等了很久，一個人才回答了她的問題：“你說的是我們學校的聖誕party吧？”
葉穗趕緊盯着這個人名，她還沒想起來這是誰，私人的聊天就過來了。給她留言的這個人問她：“你想參加我們學校的聖誕party？我們學校每人能帶一個外校生進來，你要我給你搞名額麽？”
葉穗想起來了——
這人是她的前男友之一，叫餘瞬，是東大的隔壁大學師大的學生。
當時兩人分手的理由，是餘瞬劈腿。
葉穗的這任前男友是花美男類型，不光帥得閃閃發光，還非常有紳士風度，對女生花錢從不心疼。女生們對他前仆後繼，畢竟這樣的帥哥，哪怕花心，和他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成為他其中一任女友都是不虧的。
想餘瞬當初追葉穗時也是轟轟烈烈，沒想到說劈腿就劈腿。也多虧葉穗同樣玩世不恭，換別的女生早就哭着鬧着和餘瞬開撕了。
葉穗感慨一下自己這位前男友，笑眯眯地給他發去一條消息：“謝謝哦，麻煩了！”
那邊快速回了一個笑臉，附贈：“不客氣，為葉美人服務，是我的榮幸。”
他發了一個愛心過來。
葉穗覺得自己最近真是被許容與同化了，以前看到這種她自己心知肚明，笑一笑後卻不會說什麽，這一次卻鬼迷心竅般回消息：“注意你的分寸。別發這麽引人誤會的表情，被你女朋友看到怎麽辦？我可不想惹麻煩。”
這次，那邊很久沒回消息。
葉穗再去朋友圈看了一眼，見沒什麽新內容的消息了，就打算放手機充着電，下去洗漱。但她腳才踩在扶梯上，一個電話就閃了過來。來電顯示是“餘瞬”這個前男友。
葉穗意外無比地接了電話，那邊大驚小怪：“葉穗，你快去看看，你的微信號被人盜號了！有人盜了你的號，還勸我不要和你說話，幸好我聰明，一下子就看出問題了。你快登微信看看！”
葉穗：“……”
天啊，她為什麽會有智商這麽低的前男友……不，她為什麽要鄙視自己的前男友智商？難道她被許容與的高傲傳染了麽？她怎麽能像許容與一樣歧視智商低的人？
葉穗溫柔道：“我沒有被盜號哦，和你聊天的人，就是我啊。”
那邊：“……”
半晌後，餘瞬才踟蹰的：“你是不是受了什麽刺激，要不要去找個心理醫生看看？我有個學長就學的心理學，口風還挺嚴……”
葉穗：“……我只是想參加個舞會，又不想被你女朋友誤會。請你不要多想好麽？”
她解釋了半天，餘瞬那邊才接受她仍活蹦亂跳，沒有受任何刺激，一切改變，只能用“人都是會變的”這種理由來解釋。餘瞬這才放下心，輕松無比地和前女友聊了半天，拍胸脯保證幫她搞到票，兩人才挂了電話。
而許容與那邊，過了幾天後，接到他哥的神秘電話。許奕問他：“容與，我讓你轉交葉穗的那些情書，你都交完了吧？”
許容與語氣微妙的：“……嗯。”
許奕打聽：“她怎麽說的？”
許容與：“她什麽也沒說。”
許奕失望一陣，想葉穗果真鐵石心腸。但他又抱着一份美好期待，不好意思地拜托許容與：“我給你寄一份聖誕邀請卡，你幫我給葉穗，就聖誕節我邀請她去滑雪。穗穗她就是愛玩，聽說可以滑雪，她肯定會答應我的。”
許容與拒絕：“你自己送吧，我不去。”
許奕：“可你是我弟弟啊！我現在被老師抓着做課題研究，不然我早去你們學校了……你是我弟弟，你給她送卡片，不就是能代表我的心意麽？而且你送了這麽久情書，穗穗都沒煩，說明她已經能接受你了。你再幫我一次吧容與。”
許容與打破他哥哥的美好幻想：“我沒有送那麽久情書，我直接一次性把你的情書給了人。”
許奕目瞪口呆：“……”
但是許容與的騷操作還沒結束：“而且我也不建議你繼續追葉學姐。她這個人朝秦暮楚，和每個前任都藕斷絲連，和每一個男的關系都不錯，身邊随時有一堆備胎。學習還差，态度不端正，只會拍馬屁糊弄老師，無法在學業上給你積極的導向。她性格太随便，你也太随便，你們在一起太外放，收不回來。你們兩個在一起玩時很高興，不在一起玩時也很高興，彼此都不會成為對方的唯一。”
“她看似對你熱情滿滿，讓你感受到愛，但是熱情退得也比尋常人快。她不是一個好的戀愛對象，只會把你帶得越來越偏，還會用她奇怪的理念給你洗腦。她意志又不堅定，對愛情又不忠誠，你跟她說的話她轉眼就能忘……她就是不在乎別人。你還是選別的女朋友，別追回她了。”
許容與冷冰冰：“她的問題，不只是你認為的水性楊花而已。”
許奕：“……”
他呆呆地聽着弟弟難得說一長串話，句句都在抨擊他的前女友。他想替他前女友解釋兩句，都不知道怎麽開口。他不得不承認他弟弟的觀察能力分析能力都遠比他強，他沒有想透的問題，許容與可以一針見血地指出……
只是，許容與為什麽這麽說呢？
許奕：“……好歹也幫我送了這麽久情書，你對穗穗的意見怎麽這麽大？雖然你是站在我的立場幫我着想，但是在我面前這麽說我想追的女孩，我感覺你要不要注意下你的言辭激烈程度呢？以後她成為了你嫂子，你和她關系這麽差，我會很難辦的。”
“嫂子”。
許容與心中波瀾起。
良久，他仍然語氣平靜：“我對她沒有意見，我也沒有和她關系差，我還和她是朋友。”
許奕心想那你真是太不委婉了，這麽說自己的朋友。
許奕哈哈笑了兩聲，弟弟的話顯然沒有說服他，他仍堅持讓許容與幫他送賀卡，成不成另說。只是和弟弟挂了電話後，許奕想了下，給葉穗發了消息：“我弟弟有些地方做的不好，說話也難聽。我知道他不小心得罪了你，你不要跟他生氣，多包容他。他不是有心的。”
葉穗茫然的：“……？”
許容與有得罪她麽？沒有吧？最近他和她的關系，應該還不錯？他還會拉着她一起上自習啊。
難道——
葉穗小心求證：“他跟你說了我什麽？”
她心裏以為許容與應該對自己有好感，和許奕讨論這個很尴尬，但是……得罪她，好像就沒必要了吧？
許奕當然不會說弟弟的壞話，他像個嫂子一樣，徘徊在弟弟和老公身邊，幫兩人調節矛盾。被葉穗逼問兩句，許奕也只是說：“容與不建議我追回你，認為你不适合我。”
葉穗：“他說的沒錯啊！真的，你不要再送我情書了。我根本感受不到你的誠意，你在浪費時間你知道麽？對了，你是不是又讓你弟幫你給我送什麽了？你又麻煩容與！容與很讨厭給我送這些的……對了，馬上就聖誕節，你不會又要邀請我幹什麽吧？我告訴你，我有一個舞會party要參加，你別浪費人家容與的時間啊。”
許奕幹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