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十五章
朱厚炜其人,娘不疼舅不愛,親爹去的早,親哥不靠譜,小小年紀自立門庭,簡直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可他實實在在得罪過的,也不過張氏兄弟外加錢寧,可這些人盡管跋扈,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對着當朝親王下此黑手,何況他們之間的仇怨也不至于此。
崔骥征心裏轉了好幾個彎,猶豫道:“陛下亦在應天,兄弟二人若有相似也是正常,會不會他們認錯了人?”
朱厚炜嘆了聲,“也不能排除這可能性,此事既然你們撞見了,我也算是向錦衣衛報過官,我自去祭陵,再不管了,”
“聽聞後日,也就是殿下祭陵那日,聖駕便要離應天往揚州。”崔骥征半開玩笑道,“殿下再等上五六日,看看有無遠客到訪,就知是否是認錯人了。”
朱厚炜笑笑,“此番我能出來這麽久,已經是承蒙聖恩,哪裏還敢拖延?我大後日便得回藩地……”
前些日子分別,許是知曉崔骥征仍在南京,并無多少離情別緒,久別重逢之後再度別離,難免傷懷。
崔骥征緩緩道:“先前讀《說岳全傳》,裏頭有首詩我很喜歡,此情此景倒是意外的合适——幾載飄零逐轉蓬,年來多難與兄同。雁南燕北分飛久,驀地相逢似夢中。”
朱厚炜瞬間想起當年自己給他雕的那塊雁銜梅花佩,輕嘆道:“衡陽一去無留意啊……”
“殿下贈我之玉,我若無差事,一直都貼身佩着,只是此番兇險便未帶在身上。”崔骥征笑得杏眼彎彎,“殿下放心,我極喜歡。”
老大歲數竟還在意這些細微末節,倒是真回去了,朱厚炜只覺一張老臉如同胸口崔骥征所贈暖玉一般發燙,忙引開話題道:“我看你穿着麒麟服,是鎮撫使?”
“嗯,北鎮撫司。”此司專理诏獄,不必經過刑部便可自行審訊乃至處決,死于嚴刑拷打之下的亡魂不計其數,令人聞風喪膽。故而崔骥征小心翼翼地瞥他一眼,想從中讀出不喜恐懼。
然而朱厚炜在現代便看過無數錦衣衛相關的影視劇,加之早有猜想,也并不十分驚愕,笑道,“來日我若是被人構陷往诏獄一游,骥征可得救我!”
“殿下光明坦蕩,怎麽可能會有那一日?”崔骥征勉強笑笑,忽而正色道,“雖說是疏不間親,但我可能明日便要回京,有幾句肺腑之言不吐不快。”
朱厚炜坐直了身子,“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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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至今無嗣,按皇命祖訓,便該由殿下或是殿下的子嗣承繼大位。不瞞殿下,前些日子太後已經明令陛下賜婚,都被陛下以先帝遺诏推卻。”崔骥征頗有些不自在,又掩飾般地冷笑一聲,“并非我刻意打聽,而是陛下差人專門告訴我的。”
朱厚炜更尴尬了,“此番伴駕,我一定找機會消弭誤會。”
崔骥征擺手,陰郁道:“那倒也不必,我暫時也不想娶妻,正好做個幌子避一避,橫豎我兄長已有子嗣,也不需我傳宗接代。”
朱厚炜心中仍是決定和朱厚照就此分說清楚,又取了紙筆,寫下數個名字,“這些人都是從前我在撷芳殿時結交的,多是些內侍宮婢,主要都曾受過我的恩惠,這些年音信全無,也不知有多少仍然可信。不過這個葛太醫醫術相當了得,也是可信之人,你如今常身陷險境,難免有些傷病,若有不對你便立刻差人尋他,只需說‘南囿秋風冷,東郊時雨涼’即可。”
南囿秋風和東郊時雨是李東陽所評燕京八景之一,也許這位葛太醫和李東陽也有什麽關系也說不定。崔骥征心念一轉,将那字條看了幾遍,确定背熟後燒了。
“殿下身邊的錦衣衛,我并不全然熟識,而以殿下之能,想收服他們也并非難事。只是其中有一兩人怕是和江彬有些牽扯,殿下不可不防。”外頭隐約有些人聲,保險起見,崔骥征湊近,貼着他耳朵報出那兩個名字。
大門被猛然推開,朱厚照一馬當先站在門口,身後跟着錢寧等寥寥數人,此刻衆人均滿臉驚愕,随即又隐含暧昧地看着他們。
崔骥征率先反應過來,立刻跪伏在地,“臣不知陛下駕臨,有失遠迎,臣萬死!”
朱厚炜沒反應過來,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請罪道:“臣萬死。”
行了個一模一樣的禮,他才意識到不對,又按照親王的禮制重新行禮。
果然就聽朱厚照笑眯眯道:“朕來的不巧,未打擾你們吧?”
崔骥征不知如何應答,幹脆垂首不語,朱厚炜莫名亦感到尴尬,便道:“皇兄這一路可還太平?不曾碰到什麽宵小吧?”
他提及正事,崔骥征趕忙道:“禀報陛下,約莫半個時辰前,臣等巡邏之時聽聞有刀劍相交之聲,匆忙趕去發現竟有數名死士伏擊蔚王,幸得蔚王府諸人以死護主,方不曾釀下大禍。”
朱厚照趕緊查看朱厚炜傷勢,見确實不嚴重,方放下心來,冷聲道:“此事務必要徹查清楚,這些人可得好生着實審仔細了。”
這黑話朱厚炜從前也曾聽過,又是“好生”,又是“着實”,這些人豎着進去、 橫着出來已是注定。
他蹙眉道:“臣自就藩,此次乃是頭回離開藩地,自認也不曾得罪過……”
他頓住,遲疑道:“我先前為了骥征,在南昌與寧王的一個幕僚有些龃龉,寧王府追出來搜查我的車隊,我甚至懷疑寧王本人便混在其中見了我一面。”
此刻至少有三人心中均是驚濤駭浪,均未想到他竟這麽輕易地就将底交了出來,似乎對皇帝毫無保留。
崔骥征是暗自慶幸一路都向上峰報備,也猜到朱厚炜心地光明,不會隐瞞,倒是印證了二人的坦蕩。
錢寧則是懊惱,他得知崔骥征與蔚王偷偷會面,甚至有可能私下和寧王有來往時,第一時間便告訴聖上,試圖挑動天子對二王的猜忌,之後順理成章地将此事交給自己徹查,從而乘機壓江彬一頭,卻未想到蔚王竟如此輕易地說了出來。
朱厚照卻看着錢寧笑了,“你看,朕早就說了,朕與蔚王之間,有何事不能言?誰又能輕易離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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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盛傳的錦衣衛黑話:
一般人是:打着問。加“好生”二個字,半死不活。加“好生着實”,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