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
十七
十七
很快,蘇岩畢了業,在本市一家知名企業做網絡技術支持,他一貫地表現出衆,又嘴甜心細,聽說頗受領導重視,常常沒完沒了地加班應酬、應酬加班。每次抽空一起吃個飯,就跟打仗似的速戰速決,後來她也忙着準備大四的實習,于是見面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少了蘇岩的校園,對她來說,冷清了許多。
夏天過了,秋天的校園,落葉滿地,有種說不出的蕭瑟。校園裏又湧進新一批的大一學生,滿眼的好奇、滿臉的青澀,像極了幾年前初入校門的他們,未來四年,他們将會是這裏的主角,重複他們的故事,或者又将會經歷些別的什麽呢?
寝室門前那一排排大蔥長得很高了,已經有兩層樓那麽高,她沒再去過Q大,也沒有再見過方謙,有的人,既然已經注定忘不掉舍不下,那麽就深埋進心底吧。
大四的課業很少,她忽然就多出很多的空閑時間,看着周圍找準了目标,忙忙碌碌的同學,她偶爾會覺得寂寞。
那天堂課上,老師說管理心理學上說,有些表面很活潑開朗的人其實內心最脆弱,最經受不住打擊;相反,平時看起來柔弱無力的人內心反而很堅強,別人以為她一定支持不了的挫折,反而能讓她堅強起來,勇敢地面對。
忍不住拿自己對照,發現自己似乎是前一種人,記得那天舍友給她做的心理測試,測得結果,她的本性是:你每天都表現得開心,像極了馬戲團裏的小醜,把歡樂帶給大家,把辛酸留給自己。你的心地十分善良,對別人的照顧更是體貼入微,不過,有時候會好過了頭,讓人家覺得你像一個濫好人。
她有一種被人看穿的尴尬,是的,她不夠聰明,不夠活潑,她的迷糊憨實在她看來是不合群的,該自卑的。于是她近乎讨好地對待身邊的每一個人,希望能得到他人友善的對待,其實,都是不自信的表現。
是誰說過,神經質的人,即使在人群中也會感覺到孤獨。
每到快畢業的時候,大四的學生們就會收拾出四年來堆積的舊書舊物,帶不走的就轉賣給低年級的師弟師妹們。多年延續下來,學校的小河邊上,便形成了一個臨時的二手交易市場,大四的學生們将床單鋪在地上,貨品一件一件擺在上面,自己蹲在旁邊,就算是開張了,長長的地攤一字排開,望不到盡頭,一到傍晚,原本寧靜的河邊,變得熱鬧非凡。
低年級的學生們會三三兩兩聚攏來淘寶。
小陌和舍友們慢慢開始整理幾年來堆積的雜物,女孩子的東西還真是不少。穿過一兩次的舊衣服,看過就甩在一邊的舊雜志,外面吃飯的時候店家送的小杯子,一次也沒敢穿出門的高跟鞋……
偶爾能有驚喜出現,丢失了一年的耳釘,當初随手夾在一本書裏的照片,都一一尋回來了,看着照片裏面青澀的自己,再照照鏡子看看現在這張臉,頓時感嘆時間催人老,無限唏噓。
等她們匆匆趕到河邊,好位置都被占領了,她們只好在隊伍的最末尾鋪開了攤子,将東西整齊地擺在上面。這些大都賣得很便宜,學生的東西麽,貴的也舍不得拿來賣,基本上都是原本三四十塊的衣服,穿過一兩回,嫌不好看了便拿來換錢,只賣十塊,舊書和舊雜志就更便宜了,五毛一塊都賣。
她們隔壁攤的男孩子點根煙,豪氣地說:“我見錢就賣!十塊錢,攤給你,我走!”
惹來大家哄堂大笑。
由于學校處于新建的大學城,位于城鄉結合部,附近還未搬遷的村民們也會在飯後來逛這個小型的舊貨市場,淘些便宜的衣服啊果盤杯子之類的回去。因為這裏的東西着實便宜,他們揣十塊錢來,從市場這頭逛到那頭,能從頭到腳買一身穿回去,還能搭個背包。
有個男生很有生意頭腦,去批發市場進了一批殘次劣質的衣服襪子來賣,扔在床單上,堆得跟小山包似的。小陌見過他做生意,那是大買賣啊,都不論件賣,都論斤稱的。
買家:“老板,襪子怎麽賣?”
賣家:“六塊錢一斤。”
買家:“我稱兩斤,算五塊一斤咋樣?”
賣家:“得,添點,你要能稱兩斤半,算你五塊五一斤。”
買家:“那你可得給我再少點!”
賣家一咬牙:“行!你再稱兩斤褲子就拿走!”
安小陌徹底被震懾了,這兩人太有才了!-_-!!!勇猛程度在她所認識的人中,也只有謝靈靈了。
說起謝靈靈,她也順利畢業,回到老家C市,進入一家知名汽車銷售公司做財務。她從前可是萬萬想不到的,大大咧咧的謝靈靈,能有耐心坐下來,面對滿眼的數字而不抓狂。
謝靈靈常常打電話來抱怨工作太辛苦,工資不夠花。
這種時候,小陌會擺出一副大姐的模樣教訓她說:“你應該學習規劃,不能老這麽沒節制地花錢。”
“你怎麽不早點批評我!”
“早說你聽不?”
“我聽,你不覺得我比較聽你的話嗎?”
“哦?什麽時候的事?”她怎麽從來沒有這個印象呢?
謝靈靈肯定地說:“我什麽時候都比較聽你的話啊!大姐大,以後你要時刻記得批評我,這樣省下來的錢我可以請你吃好多好吃的。”
對此,小陌同學敬謝不敏:“拉倒吧!你先養活自己再說吧!”
挂了電話,再想想忙碌的蘇岩,她嘆口氣,忽然有了危機感,原來畢業後的生活不如在學校裏自在的,煩惱會更多,責任會更重。
她覺得很失落,想到擺地攤賣掉的東西,好像四年所有的東西都歸于這幾十塊錢,什麽都沒留下。等幾十年以後,再想起她的大學生活,連個可以回憶的東西都沒有。
畢業論文對她來說不算難。學生間都流傳一種說法,有一個好的指導老師,比有一篇優秀的論文重要得多,拼老命完成論文,不如祈禱菩薩保佑你抽中一個級別高的指導老師。
她運氣好,抽簽抽中一個老教授級別的指導老師,雖然老教授特別忙,只匆匆跟他們見過一面,平時也不會跟他們聯絡,只是發發郵件,偶爾給他們改改論文。
不管指導得怎麽樣,老教授畢竟是老教授,威懾力可不小,連別組的老師都悄悄對自己的學生說:“答辯組的老師主要看你是誰的學生,老教授的面子誰敢駁?你們要是分到XXX那組,誰敢不讓你過關?”
當然沒人敢!所以她無驚又無險,在需要二次答辯的同學羨慕的小眼神中,順利地通過了論文答辯,沒有受到任何刁難,即使她的論文東拼西湊的連她自己都覺得很沒有水平。
畢業前她參加了一場補考,大一遺留下來的高數考試,同學将答案發到手機上,她把手機攥在手裏,擡頭看看老師再低頭看看手機,看一眼,寫一句,再看一眼,再寫一句。
終于引來了視力良好、智力也良好的監考老師,老師敲敲桌面提醒她。
她心虛地擡頭,可憐兮兮地說:“老師,放我一馬吧,我都大四了……”
于是老師嘆了口氣:“唉……別放桌面上,放抽屜裏吧。”
于是老師靠在她的桌邊,替她把風,還一邊閑聊,“工作簽了嗎?”
她筆耕不辍,還要抽空搖頭。
于是老師又嘆口氣,“你們也實在是不容易。”
那悠長的嘆息聲,聽得她越來越心酸,小眼淚嘩嘩的,果然,他們是被同情的一代。
快畢業了,離別的氣氛漸濃,各類聚會多了起來,吃飯喝酒唱K喝醉,四年,難得醉一場。平日裏交情不深的同學,也能湊在一起說幾句傷感的話;而争鋒相對了四年的兩人,此時也能舉起酒杯,一口飲盡,盡釋前嫌。
她無盡地傷感,連哭了好幾場。晚上蘇岩百忙之中抽出時間打來電話,以過來人的語氣安慰她。
“別想那麽多,等你畢業以後,你可能也沒什麽時間想起他們了。”
“唉……畢竟朝夕相處了四年啊,突然就要分開了,很多人估計這輩子都沒機會再見了。就算是關系要好的朋友,可能短時間內也沒辦法再見面了。”
蘇岩哈哈大笑着說:“以我的性格,我能不拖家帶口去禍害你算是我精神基因突變了!”
她破涕為笑,“別來找我,TNND,我正傷感呢,你給我搗什麽亂!”
“嗳,我現在在看我以前的照片,真帥。”蘇岩嬉笑着說。
她輕啐一口:“不要臉!”
“我發現我有點自戀傾向。”
“我早就發現了,一直沒說而已。”這家夥自戀不是一天兩天了。
“你是我兄弟你應該也遺傳了一些,不過你又加上自己的變異效果估計就成了自虐傾向!”
“狗屁!我不會自虐,只會虐你!”
果然被蘇岩的舌燦蓮花一攪合,愁緒減輕了許多,畢竟,大家各奔前程,都是去開創美好的未來去的。
人一生中,來來去去的人很多,離別也是必然要經歷的。任何一段回憶,之于她都是很寶貴的,不能輕易丢棄的,不論是快樂的還是痛苦的記憶,都是生命中的一部分。也許痛苦之于幸福生活是一種缺憾,然而,酸甜苦辣各種滋味,都應當一一嘗到,有缺憾,才是完整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