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要窒息了。”
灼燙而粘稠的黑泥纏繞着香織,這個“出路”并不是什麽好走的康莊大道,相反的,它布滿了讓人惡心的,醜惡的東西,叫嚣着、扭曲着,企圖将掉入其中的一切東西吞噬殆盡,人類的願望以次方的方式增長并且扭曲着,各人懷着各人的欲望——
這對于天願的聖杯來說是在太過糟糕的情況了,那些扭曲的詛咒像是鎖鏈一樣絞住好不容易抓到的宿體,尚未出生的嬰孩的小手拉扯着少女的頭發和裙角,企圖将她永遠留在這一片漆黑裏。
嗆進氣管、鼻子和嘴巴裏的黑泥,在奪走少女呼吸的同時在她耳邊呢喃着詛咒——
留下吧。
留下來吧。
一切的開始,一切的結束。
留下來吧。
擁抱我吧。
“——不要。”
要被溺死了。
要被這濃重的絕望溺死了。
這裏是不允許“個體”和“意識”存在的大聖杯內部,這裏是以你為藍本誕生的願望機的內部,積蓄了無數時代的悲願,無數人類的詛咒,一代又一代,無法被淨化卻又不被承認,獨自徘徊着獨自絕望着的——
渴望出生的嬰孩。
“媽媽。”
“抱抱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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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來吧,陪伴我吧。”
“讓我出生吧。”
黑泥如是懇求道。
醜惡的旋渦牢牢地拉扯住了它所選定的,最适合作為母體的存在,如果是她的話,如果是她的話,它們終于能夠出生,不必再在無數寒冷的夜晚裏嚎啕和追問。
“——”
幾乎被黑泥淹沒而發不出聲音,瀕臨溺死的少女發出了微弱的聲音。
“什麽?”泥的侵蝕停滞了下來。
侵蝕停滞的瞬間,少女的聲音終于變得清晰可聞了。
“區區污泥——給我把路讓開啊!”
她在跳入黑泥的時候,雙手曾經抓到過一根手杖。
平平無奇的木杖在她的手上綻放出了光芒,——仿佛生來就知道這東西應該怎麽用一樣,少女在泥濘的惡之海中舉起了它,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将它杵在了不可見的“海底”,杖迸發出的光芒硬生生将這惡之海一分為二。
——摩西之杖。
傳說中的聖人帶着他的子民面對埃及軍隊的時候,聽懂主的召喚,用它将紅海一分為二。
這是吉爾伽美什對她投擲出的寶具之一,在他離開之後依然沒有收回,反而被少女抓在了手裏,帶着一起跳下了黑泥裏。
原本應該連寶具都一起吞噬掉的黑泥,卻不知道為什麽沒有辦法吞噬掉被少女緊緊抱在懷裏的摩西手杖。
——強制解放不屬于自己的寶具,這并不是人類能夠做到的事情,只是因為這支神賜的手杖同少女的出身頗有淵源罷了。
幾乎是可以這樣确定的,王故意把“摩西之杖”留在了香織的身邊。
但是摩西之杖的效果并沒有持續多久,惡之海似乎又有聚攏的趨勢來,香織現在看上去非常的狼狽,手上腳上凡是被黑泥接觸過的地方全都是燙傷的水泡,連頭發都被燒焦了不少,狼狽不堪,也許臉上也被燒傷了,但是此時此刻少女并沒有閑暇去顧及自己有沒有毀容這件事,叫她再一次使用手杖是不可能的,所以她抱着手杖顧頭不顧尾的瘋狂奔跑起來。
道路的盡頭一定可以到達她心底想要的目的地。
“嗚哇!”不知道再奔逃了多久之後,香織終于爬到了案上,待在一邊捶打着自己的胃部,逼着自己嘔出了嗆進口腔裏的黑泥,污物被嘔吐出來之後,她起身擦了擦嘴,而後才環顧起四周來。
這裏是從來沒有見過的景象,地獄的鍋盡情的燃燒着,雖然不清楚自己到底在什麽地方,但是肯定不是之前所在的臨時居所了,香織用摩西之杖撐着身體站起來,敏感的聽到了什麽聲音,當她扭過頭去的時候,卻看到了一個人。
或者說,應該是個熟人。
只是這個熟人現在呈現出了一種陌生的姿态來。
Saber身上的銀色铠甲已經變成了污濁的黑色,手上的聖劍也變成了黑色,他的身上缭繞着詭異的氣息,一步一步的走近了香織。
“很奇怪嗎?”黑色的從者露出了冷漠的神情,“也是呢,這樣的姿态對于公主來說未免太不習慣了吧。”亞瑟潘多拉貢伸出了手,“不必奇怪,我只是同別人達成了共識而已。”他嘴角的笑意讓人渾身發冷。
“saber……?”香織向後退了一步,差一點又摔進黑泥裏去,她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子,對方似乎覺得她像只小兔子一樣根本不需要太過用力就能一把掐死一樣,只是微笑着看着她露出恐懼的表情啦。
“是的,達成了共識,獲得聖杯。”亞瑟溫柔的語調裏透着冷意,“公主不能實現的東西,大聖杯卻能實現,這不是很好嗎?不需要您為此操勞,也不需要露出苦惱的表情。”他向前了一步,“跟我走吧,公主殿下,我帶你去master那裏。”
香織躲開了他的手,抛到了一邊,“你說的master,是櫻嗎?”
亞瑟沒有回答,他的眼睛處遮擋着黑色的面铠,香織看過去的時候只能看到他半張臉,不行——不能在這裏對峙,在這裏對峙的話,面前這個人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saber……
但是逃跑的話,不消半刻就會被抓到的,那個時候大概還會被剝奪行動能力。
“不用期望吉爾伽美什了哦。”saber歪了一下腦袋,“誰讓他沒有辦法和mater達成共識呢?”是的,那個人根本沒有辦法和僞杯的少女達成共識,既不能被她驅策,又無法被消化,明明都已經被浸在了最濃重的黑泥裏,他也無法被吞噬幹淨。
不如說能捕獲他就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了,如果不是他的意識當時在別的地方——saber突然想通了一件事情,是的,那個時候那個黃金的君王如此漫心的,如此心不在焉的理由,他終于找到了。
為了把“公主”從夢境裏帶出來,雖然只有那麽一分鐘不到的時間,但是對于櫻來說已經足夠了,黑泥的觸|手終于纏住了那個男人,把他拖到了大聖杯的最深處。
——但是——
消化不掉。
不管怎麽努力,拿出一倍、兩倍、甚至三倍的黑泥來,吞噬不掉,怎麽樣都吞噬不掉——
這個人到底有着什麽樣的自我啊!為什麽吞噬不掉!不行,要快點……要快一點——必須消化掉他,必須把他變成自己的魔力,等到前輩來了的話,等到前輩來了的話,就糟糕了……不可以讓前輩看到自己這個樣子——
要先抽走他的魔力,那是來自前輩的,前輩的魔力構成了他的血肉。
“櫻。”香織的呼喚聲在櫻的身後響起,跪坐在地面上的少女瞪大了雙眼——那個走在saber前面的人,不是前輩又是誰呢?
香織應允了saber的邀請,跟着他來到了櫻的面前。
“——前輩?”櫻伸出了雙手,她一部分作為人的機能已經停滞了,雙手沒有觸感,所以當香織伸手抱緊了她的時候,她只是瞪着眼睛,“前輩?”
“櫻。我很高興——能這樣當面和你說謝謝。”香織看着她,把手放在了這個後輩的臉上輕輕撫摸着,“我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對不起——”她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有些語無倫次。
“前輩?”
“稍微再等一等——我一定會兌現對櫻的諾言的。”香織轉了一個身,借位背對着櫻身後的懸崖,下面是沸騰的黑泥——只要掉下去,一瞬間就會被融化焚燒成為灰燼吧,“到那個時候,再一起去水上樂園吧。”她向着saber的方向推開了櫻,雙腳一用力,縱身躍下了沸騰的地獄之鍋。
“香織!”saber在那一瞬間也一躍而起跟着一起跳了下去,努力伸出手想要至少抓住香織的衣領,然而就在一線的距離錯過了,黑色的聖劍紮入峭壁之中,saber看着少女掉進了黑泥裏,連一個水花都沒有濺起來。
——為什麽這麽堅定的跳下來呢?
——為什麽這麽确定想要找的人就在這裏呢?
香織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感受到了自己全身上下都在疼,好像皮膚和血管都被毒液浸透,好像渾身上下都要融化掉了一樣。
身上的衣服發出滋滋的融化聲,如果不是因為自身有着強大的魔力作為防護,她大概已經和衣服一起被融化了吧。
必須找到他,僞杯已經是扭曲不堪的東西了,必須将它毀滅掉,只有毀滅掉僞杯,才能把櫻從這扭曲之物中解救出來。
為此,必須要借用吉爾伽美什的力量。
一片黑暗裏只有那一道金光太過顯眼,指引着她要去的方向。
但是黑泥似乎有意識的想要阻止香織靠近他,洪流向她湧過來,“給我……滾開!”
“不要阻止我到他身邊去!”
少女拼盡全力的伸出手去。
“吉爾伽美什!”
“吉爾伽美什!”
“回答我!”
“回應我!”
“你不是很神氣的嗎!笨蛋!天字第一號笨蛋!比我還笨的笨蛋!快點給我——起來!”
少女在心底吶喊着,這樣不敬的起床鬧鐘大概被本人聽到之後會被狠狠的教訓一頓,但是此時此刻也管不了這麽多了。
洪流還在推擠着少女,仿佛要将她推到離那光芒更遠的地方去。
“吉爾伽美什!”
——是誰在呼喚他。
吵鬧又不屈不撓,絕不後退,絕不妥協,決不放棄——好像穿越了四千年漫長的時光,同另一個聲音重疊在了一起。
是的。
之前一直沒有想起來的東西,那企圖吞噬自己、污染自己的污穢之物反倒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是的。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是——
金色的鎖鏈沖破了重重封鎖,纏繞住了少女的手,她整個人被拉入一個懷抱裏,“真是嘈雜的起床鈴聲啊,”男人擁着拼盡全力呼喚他的少女這樣說道,“這樣拼盡全力的呼喚聲,看來本王也得被逼着回應一番了呢。”
然而少女已經說不出話來,不能再就他的發言吐槽了。
“肮髒的東西,姑且先不追究你們冒犯王的威嚴這種事情,但是膽敢觸碰本王的愛妻,做好被粉碎殆盡的準備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艾瑪,大爺,你回想一下之前你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