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方奇譚

第16章 -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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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請保護好同伴，保護好大家。

——銀時，如果我死了，老師就拜托了。我只能拜托像我一樣廢柴的你了。

兩個人相反的願望被托付在坂田銀時的身上，當坂田銀時站在那個必須做出決策的懸崖邊上，他看着那個被反手束縛着、跪在天道衆中央的吉田松陽，腦海裏回蕩的都是吉田松陽與高杉晉助之前分別在不同場合上跟他說的話。

大家還真是自私啊。

居然擅自的，就把自己的願望托付與他。

為什麽，非得讓他來作出選擇呢？

銀發的武士站在懸崖邊上，他的右手攥緊了鋒利的刀刃，赤紅的雙眼注視着那個把他從屍橫遍野的戰場上救起來的男人，許多與他流浪時的記憶在他腦海裏一閃而逝。

是他教會了一切，讓他變得像個人類。

所以現在，他要在這裏親手把他最尊敬的人送上絕路嗎？

夾雜着血腥氣味的風吹過他的衣袖，讓人不舒服的風灌滿了他的羽織。

攘夷的白色頭巾在空中飄蕩着、交織着揚起一個脆弱的弧度，他貌似聽見高杉晉助在背後撕心裂肺的喊聲，他在讓他“住手”。

只是，他可是……

比誰都清楚知道，此刻跪坐在地上一語不發的，吉田松陽的願望啊。

他最珍惜的，就是他松下私塾裏頭所有弟子珍貴的武士靈魂，假若他在這裏選擇了拯救他而犧牲了他珍視的弟子，他也只會體會到此刻和他一樣的痛楚吧。

心髒處傳來的揪痛蔓延至坂田銀時的四肢百骸。

只是，他卻沒有放下手上的刀刃，反而是逐步邁近了那個留着一頭茶發的男人。

然後，在那個男人用溫柔的笑容同他說謝謝的同時，他鼻頭一酸，最終還是将刀刃舉起，再以他最快的動作，讓吉田松陽在半秒也不及的痛苦之下安息。

滾燙的淚水從他的眼眶中撲簌簌地流下，痛楚将他的身體燒滾，那一個瞬間，他腦海裏除了與那個男人曾經的相處畫面之外，別的任何事情都無法驚擾到他。

不論是高杉晉助的吶喊聲，天道衆對高杉的襲擊，還是之後天道衆衆人的撤退——

他都只是筆挺着腰站在原地，任由痛楚将他每一絲神經蠶食。

這樣就好了。

對……這樣就好了。

就算他要踏着任何人的屍體，還是吉田松陽的屍體，也會把吉田松陽最珍惜的一切守護好。因為他，永遠都是松下私塾，吉田松陽的弟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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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田松陽的隕落，同時也為漫長的攘夷戰争畫上句號。

不論是桂、銀時還是晉助都守在吉田松陽的屍體旁很長的時間。

這對于坂本來說，看着那一直奮鬥救師的三人最終迎來這樣的結局，內心自然是心疼，更是明白這時候的自己，應該沒有插足的空隙。

“對了，凪，你不用過去嗎？”他安頓着天道衆退兵後剩下來的我軍士兵，當中有不少人受了重傷，他需要盡快給他們安排治療，而從剛才開始，神原凪就沉默地輔助着他這項工作。

“不用了，他們三人，應該需要一點時間吧。”

“我是說，你不也是吉田松陽的弟子嗎？”坂本辰馬問得相當婉轉，明明一路以來，神原凪都相當認真地跟随着參與着攘夷活動，她明顯也是希望把吉田松陽救回的，為何這個時候，她卻沒有走到那個領域呢。

“我就不用了。”她回答的話聲很淡很淡。而坂本辰馬望着少女蒼白的臉色，想着她應該有自己的考量，就沒再問下去。

而他不知道，神原凪直至剛才二選一的局面為止，都拼盡全力去阻止二選一的局面發生。她比誰都要早知道那個畫面将要發生，所以她也拼盡全力地在戰場上戰鬥，就希望阻止晉助他們被俘虜的局面，卻沒想到，就在她自己忙着解救鬼兵隊的夥伴時，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

而就像是為了制造出一個最穩定的氣氛予坂田銀時選擇那般，天道衆将他們這些企圖接近懸崖的攘夷志士都重重圍了起來，她和坂本辰馬曾拼盡全力突破重圍，但卻還是做不到。

除非，他們把剩下來數百名的攘夷志士的性命一并舍棄吧。

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們都是晉助珍視的手足。

她這裏的抉擇，也是相當于一個二選一的局面。

為此，她甚至還在戰鬥當中受了重傷……

神原凪垂眸看了眼自己腹部開始滲透出來的血液，殷紅的血液滴落在地上，一口腥甜從嘴角溢出，又叫她感覺支撐不住的往前踉跄了一步。

“喂凪！你還好吧？這裏有我看着，你就休息一下吧！那三個人還需要你呢！”坂本辰馬連忙攙扶着少女，待摸到她腰身上誇張的出血量，又吓得馬上把她按下來休息。

畢竟，他比大家要在更早的局面受了傷，因為他的手已經難以握刀了，就只好進行着後勤的工作——也托這個的福，現在的他除了已經幾天沒合眼之外，身上受的傷肯定是最少的，能夠支撐大家。

而神原凪沒有拒絕，也只好靠在旁邊的牆壁，再合上眼睛喘息。

對，她也已經……努力許久了。

……

052

當坂本辰馬把攘夷志士們都安頓好了之後，回頭一看，神原凪就已經不在原位了。

不知道哪來的預感告訴他，知道她肯定是前去尋找晉助了，他就沒再說話了。

但坂本辰馬不知道，神原凪此刻正在前往的是坂田銀時的身旁。

……

邁着沉重的步伐，神原凪在戰場附近一條小河川的附近，看見了那個一襲白衣的銀發武士，他就那樣豎着腿抱着武士刀坐在河邊，姿勢一如在私塾上的慵懶。

該不會是她的錯覺，她看見坂田銀時聳拉着的肩膀和那傳來的一點哽咽聲。

而聽見神原凪的腳步聲，那個男人也說話了。

“我的身邊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就回去那個混賬高杉的身邊吧。”

“我已經讓他先休息了，他左眼的傷口我也已經處理好了。”

凪也相當疲憊，就拖着身軀安靜地坐落在坂田銀時的身邊，就連說話的聲音也因過多的消耗而變得有點機械麻木。

“……”

“……”

兩個甚少單獨對話的人，在最初幾乎沒有說話。

坂田銀時想過是不是應該對凪道歉的，畢竟他可是親手手刃了她的老師。

他知道，雖然凪進入松下私塾只為了晉助，而她看起來也對什麽事情都沒興趣，但唯獨對吉田松陽，她擁有着同他一樣的尊敬心。

但他想，此刻的她居然邁着這麽冷靜的步伐走來找到他，那她應該不是為了聽他的道歉而來的。

他看向凪的方向，又看見她一雙金色的眸子在此刻寫滿了不掩飾的悲哀。

但那份悲哀卻不像是因為吉田松陽的死去，卻像是對此刻局面的感傷。

他有點意外，就蹙起了眉頭：“難道說你早就料想到會有今天的這個發展？”

“為何你和松陽老師一樣那麽敏銳？”她自嘲似的輕笑了一聲。

“……那是說，松陽也在察覺到了？”

“在他被捕之前的半年他就曾經跟我說過，希望我能保護你們。”

“……那個人，也對我說了一樣的話啊。”

“我猜到。”

她輕輕地說，而銀時因為少女一句輕輕的“我知道”，又回想起那個月夜下與松陽秘密的談話。他的心髒一陣揪痛，正打算趕走神原凪讓自己繼續靜靜，卻又忽而感覺她的一雙手竟朝着他伸了過來。

緊接着，她又相當麻利地用着她這段時間學習的包紮技巧，為他處理着身上所有被他藏起來的傷口。

甚至，在他看不見的背部傷口處，她暗自使用了異界士的靈能力，為他施加了加速愈合的術式。而坂田銀時也不清楚那是什麽，權當她是為自己塗抹了藥劑，讓他的痛楚得以舒緩。

他一雙赤紅的眼眸望着跪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女，看着她垂眸為他綁繃帶，感受着兩人近在咫尺的距離，一時間沒忍住，最後還是把心中的話語說出口了。

“對不起。”

“……？”她包紮的手有了一瞬的僵硬：“為什麽？”

“我沒能守護好高杉的靈魂，更沒有把松陽救回來。凪，對你來說，這兩個人也是很重要的吧？”他看着她，笑容慘淡。

而神原凪垂眸下去，沒有回應他的話。

“凪，要恨的話就恨我吧。”他不習慣她的沉默，就如是說道。

“那樣的話你會比較輕松嗎？”神原凪輕聲問他：“就算是這樣，我也做不到。”

“而且……要說抱歉的人是我吧。”

神原凪眼神寫了絕望。

“為什麽？”

“明明我在更早的時候就料想到了這個發展，但我卻沒辦法過來為你分擔。”神原凪垂着眸：“銀時，對不起，就連這一刻，我也不知道我能給你什麽。”

她腦海裏的确是回蕩着松陽給她的囑咐，她相當記得松陽老師希望她能夠守護大家。

但具體那是怎樣的守護呢？松陽老師覺得這樣的她真的能夠做到嗎？

她迷惘得雙手都要顫抖起來了。

而就在神原凪的雙手不自覺地顫抖的時候，坂田銀時卻忽而擡手握住了她的手心，一股滾燙熾熱的力度從他的掌心傳來，又溫暖得将神原凪紊亂的思緒給安撫了下來。她怔了怔，又感覺到那個銀發的男人竟忽而把腦袋湊近她，再将腦袋靠在她的肩頭上。

一會兒，他嘀咕的聲音就從她肩頭處傳來。

“真氣人啊，這個肩頭高杉什麽時候也能靠着嗎？”

“……”她感受着他的軟弱，就挺着腰任由他靠着自己，一會兒再詢問：“銀時，這之後你會去哪裏？”

“……誰知道。”

“大家不是說好要一起去江戶的嗎？”

“笨蛋，不論是‘大家’還是‘一起’都不可能了啊。”

他自嘲地糾正她，而她的眼簾半垂，聲音輕輕。

“不會哦，總有一天，你們肯定會再次聚在一起的。”

盡管那真的該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

她的心再次變得沉靜，之後，又動手為他繼續未完的包紮工作。

直至她确保他身上已經再無并未處理的傷口了，又伸手捧起他的臉。

“我也會加油的，所以銀時，你也要活下去，知道了嗎？”

“……”

銀發赤眸的武士感受着女孩掌心冰冷的溫度，縱然她對他說話的語氣總是那麽的平淡，也僅在晉助不在的時候才會多給他分一點溫柔，但他還是相當記得……當年在夏日祭相遇的時候，從她身上感覺到的身為“同類”的共鳴。

其實，他也很想和她待在一起的啊。

他眼神掠過一絲黯淡，正因為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就擡手把少女擁入懷中。

“凪，希望我活下去的話，你就跟上我啊。”

“……”

她聽見坂田銀時首次直白的要求，心中一緊，表情卻無動于衷。

那是良久的沉默，而坂田銀時在抱着她的時候感覺到答案，意識到自己多年來對她的憧憬有了明确的答案，又無奈地笑起。

“……所以我就說，你這家夥和我真的很相似啊。你和我也一樣，一旦決定了內心的排位之後，你就不會作任何退讓了吧？”所以選擇了晉助的她，不會給他半點希望。

“……你和我不一樣。”神原凪聞言蹙眉，又搖了搖頭。

“哪裏不一樣？”

“銀時，你一直以來比我溫暖多了。”

她這樣說着，金色的眸子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變得有點濕潤。

“……誰知道呢？”

他心酸不已，又輕輕放開了一直努力守護的女孩。

而凪也沒辦法跟他再說些什麽，知曉那之後兩人就形同陌路，除了把她從前給大家縫紉的護身符與一點盤川塞給什麽都不愛給自己準備的白發武士後，就站起身來，紅着眼眶離開了。

畢竟，她還必須回去晉助哪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