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038
夜裏偶然間醒來,卻看見身旁的人仍睡得死死的。
其實這江以弦的容貌也不算差,眉清目秀也還說得過去,要怪就怪她實在是太愛鬧騰了。我總是看她一眼,就難以忍受再去看她第二眼。她若能徹底地改一改這種性子,我也還是會願意好好與她交往的。
細細聽着四周的動靜,倒察覺出了絲絲不寧靜的意味。凝華殿中本無太多人影,卻有陣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公主殿下!公主……”不知是哪個侍女正連跑帶喘地奮力叫喊,想必是出了什麽緊急的事。
我盡力減弱呼吸聲,将頭鑽進被窩中藏起來,以免被來傳消息的人發現。
“小魚魚,發生什麽事了……”她慵懶地起身觀察,且顯然是在發覺了我的動靜之後。
我沒敢吱聲,然而只聽“砰”的一聲,似乎是門被打開了。
“青渑?怎麽了?”江以弦大概是在喚那來人的名字,随後張皇地詢問情況。
“回公主,是鶴太傅,他已知自家的千金在此地,連夜請幫手來此,急求探明情況。”這女聲,經一番琢磨,我倒覺得這像是……青弛的聲音,而不同之處在于,這聲音要鎮靜、優雅許多。
看來我在此處的消息是被誰走漏了。
“無妨,”江以弦這時卻顯得毫不慌亂,只是慢條斯理地應聲,挪動身子像是要去取裏側的衣物,“再等一柱香時間,待我整理好衣衫,便出來處理此事。”
“是。”關門聲随即又傳入耳中。
我終于從被窩中緩緩鑽出,看見她還在不緊不慢地穿衣服。
“你的手!”我似乎這才恍然回神。
“對!”她瞥了我一眼,雙手靈活地系好衣帶,“你要跟我出去一趟,待會兒記得好好配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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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神情中透着前所未有的從容不迫,于是倏然間,我覺得她大概也是可以變得值得信賴的。
如今來看,回府是早晚的事,不過倘若就這樣回去,也很難向太傅等人解釋,因此,“緩兵之計”應是最佳方案。可是面對她提出的“計策”,我仍頗猶疑:“我直接出面,不就相當于主動‘送上門’了嗎?”
“不,你先穿好衣服,馬上跟我走。”她飛速跳下床,跑到燭臺旁,背對着我坐下等待。
“好。”我故作輕松地答應了——擔憂終究是不能被完全消除的。
很快我也下了床,并三下五除二地來到她身側。
“小魚魚,牽着我,”她平靜地看向我,眸中半點漣漪也瞧不見,“十指相扣的那種。”
我沒來得及游移,就将右手的五指分別穿進了她的左手指縫裏。她二話沒說,随即就開門帶我走了出去。
沒有秉燭,或許是因為外面本就“燈火輝煌”。
“雍明侯大人到!”眼前黑壓壓一片,也許全是随從的侍衛吧。
顯然太傅請來的幫手,是季沈淵——那便好說。
“雍明侯?”江以弦頓時感到難以置信地問道。
“公主,正是在下。”季沈淵從“侍衛堆”裏徐徐走出,執劍躬身行禮。
“大人,多有勞煩。”我輕描淡寫地吐出這麽一句話,但願他不會覺得我冒昧。
“無礙。”他站直後,板着面孔說,“在下今夜到此,只為請鶴姑娘回府。此事并非在下所願,只因受太傅之托,實難推辭,還望恕罪。”
“她不能回去!”江以弦急忙攥緊我的手,同時右手擋在我身前,做出護我的架勢,“大人請回吧!”
“公主莫要着急擋住她,不如先問問她的看法。”季沈淵将佩劍挂在腰側,不慌不忙地說道。
“不必問了,”我望着江以弦的側臉,“我自然是不願回去的。”
“那鶴姑娘可否同在下說說,為何不願?”
看這情況,他大概是準備“智取”。我心底踟蹰了片刻,同時也在等待着江以弦的下一步“計劃”。
“小魚魚,”衆目睽睽之下,她竟毫不遲疑地叫出了這個昵稱,“你倒是說說看呀!不清楚我們倆的關系,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公主,我們……”我并沒有會意,她給的暗示太籠統了,我只好再等她的反應。
“我們乃是多年密友,時隔數載未見,我只是邀她來敘舊而已。”她轉頭,看似義正詞嚴地沖着季沈淵解釋道。幸虧她沒有給出一個稀奇古怪的理由。
“确是如此。”我連忙應和,“公主多日前便相邀,只是前幾日因身體不适,家父等人不許我四處行動,我又不好推辭,才偷偷來此赴約。小女先在此處向大家道聲抱歉。”
江以弦回望我的臉,松開我的手去腰間掏什麽東西。
“大人請看,這便是我們之間書信交流時所用的暗語。”她緩緩拿出一個紙球之類的物品(想必是之前那張紙揉成的),主動遞上前去。
季沈淵從容地接過那物,不緊不慢地展開來看,卻只是時而抿唇,時而皺眉,時而面露驚疑之色,時而又作思索之态。
“公主這暗語,實是高妙。”他微揚起頭,眸中夜光熠熠生輝,“在下着實難懂,這寥寥幾筆,初看似鬼畫符,再一看倒總覺別有深意,還請公主指教。”
江以弦的神情,鎮定中錯愕不掩。
“大人謬贊了。”她面部的肌肉略顯僵硬,勉強笑起來卻緩解了幾分,“此乃我與鶴姑娘之間的暗語,若被大人破解,恐怕不妥。若大人日後想書與心念之人,何不自發開創一種獨用于您與他之間的新暗語?”
季沈淵遞回紙球,儒雅一笑:“公主所言極是。事既如此,在下便不多擾。汝二人只管安心敘舊,待在下向太傅請示,言公主能保鶴姑娘平安,請他老人家莫要操心。”
“謝大人!”我向他深鞠一躬,并微笑致意。
“嗯。”季沈淵應答着,倏地轉身,示意侍衛們先行離開。
密匝匝的一片,忽然齊步離開,總給人一種炫目之感。齊整的步聲終于消失在耳際時,季沈淵又向我和她這邊緩緩走來,用低沉的喉音說:“二位看,我在今年八月之望迎娶泯兒,可否?”
什麽時候說要放這種大招了?古代人都這麽開放了?在自己有名無實的“未婚妻”面前,好歹也是要留個心眼兒的呀!
“你要迎娶彥彥?”江以弦方才的架勢瞬間便垮了下來,“甚好啊,我定會相助!”
“那鶴姑娘看法如何?”他仿佛是迫切地想要得到我的答複,于是不由自主地又上前了半步。
我是個純粹人,這樣的問題交給我,我索性脫口而出:“助大人之所求,榮幸之至。”
反正彼此都沒感覺,一句話的事情,能懂就行。
“在下感激不盡。”他道謝罷了,卻又轉頭望向不遠的黑暗深處,“別再躲藏了,出來吧!”
黑暗中驀地竄出一個人影,飛速地向這邊沖來。最初我還以為那是江彥冥,後來近了一瞧,原來那人高大魁梧,标準的軍人身段。
“這位乃是我的副将,龍琦。”
那人在季沈淵身旁站定,随後俯身向我和江以弦行禮。
“您真要娶太子殿下啊?”那人帶着打趣的口氣問季沈淵,聲音洪亮而自然。
“你是不是一早便得知此事了?”季沈淵惶急地問,手情不自禁地又去把住腰間的佩劍。
“全季家軍都知道啦!”龍琦聲如洪鐘,神情激動,“即便您有婚約在身,但此非您所願,大家都知道您只心系太子殿下一人,都說支持您!”
我猜季沈淵此時此刻心中大概正暗忖道:難怪你們方才都齊刷刷地溜了,動作還都這麽快!
在四周燈火的光輝下,明顯可以看到,季沈淵臉上的紅暈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散。
“此事若……成了,喜酒……大家人人都有份……”
龍琦拍拍季沈淵的肩,仰天大笑道:“呵哈,這麽多年,我龍某終于要有嫂子啦!”
“休得胡鬧……我方才所言,豈能兒戲……還不趕緊傳令下去!”季沈淵緊握住佩劍,故作鎮定地命令道。
“您的命令,一定送到!”随後龍琦一溜煙兒便沒了影。
“在下同泯兒這幾日還會前來,方才所求之事将擇日再論。今夜帶來諸多不便,請見諒。在下先行告辭了!”季沈淵立即正言厲色,拱手行禮,然後禦劍飛身上房頂,轉眼間便消失在夜色中。
我仍沒回過神來,卻教一只冰涼的手,又将我的手牢牢握住了。
“小魚魚,我們回房吧!”
我怔了片刻,才皺着眉回答:“才說是多年密友,卻又要別人與你同睡一張床?”
她側過身來,似欲抓住我的另一只手,然而卻被我閃身躲開了。她雙眸間似有星星點點的失落蕩漾開來。
“小魚魚,我怎麽就要‘別人’了呢?我要的是你呀!”
她這一聲聲真是叫得我頭大!我惹不起,現在就連躲也躲不起了!
“害怕怎麽不去找你的心上人?”我用力掙脫她的那只手。
“我……她不同意嘛,嘻嘻!”她憨笑着望了望我。
想占我便宜?
最終,由于害怕她繼續沒完沒了地胡攪蠻纏,我還是妥協了,解了外套,除去發飾,鑽進她的被窩裏。
“先說好,睡覺歸睡覺,可不許動手動腳,這一晚上已經夠折騰的了!”我睡在外側,背對着她,叮囑道。
“你放心好了,小魚魚……哈——”她一面打着哈欠應聲,卻又一面将自己的一條胳膊箍在我的腰間。
“變态!江以弦,你……”我趕緊平躺下來,她的手臂竟順勢落在我小腹上方一點的位置。她此時雙目已瞑,但從手的力道來看,又不太像是已經睡着了的樣子。
“小魚魚……”她的聲音如薄霧般,一路貼着我的肌膚,最終滑進耳道。
“你別給我裝睡,起來!”我試圖将她推到一旁,不料她又向床榻另一端滑動身體,借勢将頭枕在了我的胳肢窩邊上。
“那樣的愛情,真好……”她微笑着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