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14
我終于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大錯——可能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我所見的秋翊,又将重新變得喜怒無常,甚至她還可能會完全冷落我,對我視而不見。
“您沒事吧?”拉拉湊近我,問。
“沒事......”我強撐着微笑,“大家都等急了吧,要不然我先下樓去?”
“可是小姐她......怎麽辦?”她忽然滿面愁雲。
也對,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早晚要面對吧?事已至此,現在不做決策,談何以後?
“要不然......我還是先去看看她吧?”我仍在躊躇,“你就下去讓大家先做準備吧。”
“是!”她說完火速沖下樓去。
我誠惶誠恐地挪動沉重的步伐,又回到那扇鎖閉着一個神秘世界的門前。
“阿翊?是姐姐......”我半倚在門邊,貼着門輕聲說。
屋裏沒聲。那張遲遲沒被揭下的便利貼随我聲音振動的起伏,微微顫瑟着。
“阿翊,餓了吧?該吃飯了......”
沒人應答。
“你有在聽姐姐說話嗎?”我順手輕輕敲了敲門,“阿翊,回答姐姐呀......”
沒人應答。
“那你現在一定在生姐姐的氣,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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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回應。
“姐姐知道,是姐姐說錯話了!姐姐對不起你,姐姐向你道歉好不好?”
沒有回應。
好吧,看來我今早所說的每一句蠢話,都已經被她深深地印刻在自己心裏了——當然包括其中的每一個字!看樣子,要我現在給她發消息也無濟于事了:因為我打開手機一瞧,她使用的所有聊天軟件,上面的信息欄無一例外全都顯示“離線”!
很好,這下我徹底無路可走了:她不原諒我,我也沒辦法進去跟她談,現在就只剩下最後一條“小胡同”——就在這兒守着,哪兒也不去,就等她自己出來,反正房間裏沒有食物,也沒有衛生間,她總不可能一直悶在裏面吧?
于是我索性直接坐在門邊,側着身子,頭靠在門框邊的牆上,雙腿微曲擺在門前:這樣既能讓我随時觀察到門的“動靜”,又不會讓我在門動時被誤傷。
其實,我現在心裏确實感覺蠻不好受的。
秋翊她無非只是,想表達她對我的關心而已。
不難看出,她為了讓我不再難受,是有多麽認真,多麽努力!
她純粹地只想照顧我、關心我,可我卻對她說出那種話!
無論怎麽看,我都應該感謝她,可我卻一心只想着如何解開那個荒謬的誤會!
我怎麽會有那樣的想法——我早該明白她們都是十分勤勞淳樸的勞動者,難道以我們之間建立起的這種真摯而牢固的信任,還不能抵禦這樣一個無傷大雅的誤會嗎?
這想必是我今年來犯下的最大,也是最可笑的錯誤了——為了一個最沒有必要的擔憂,傷害了一個最不應該傷害的人!
像是一座耗費數年才竣工的高塔,推倒它僅需一瞬;而嘔心瀝血創造出的美好結果,往往寥寥數語便能令其化為烏有。
我無言,可惜這一筆早已匆匆揮落;我曾從她身上得到的,哪怕僅僅一個眼神,都在喑啞地吟唱,吟唱我“近一月”來所走過的點點滴滴。
一個你特別需要的人不在乎你的關心,是一種怎樣的無奈與凄楚——就像原書中的秋翊,最終沒能和方予欽走到一起一樣。也不知道,她獨自一人究竟默默經歷了多少次心痛後,才郁郁而終。
如此看來,我不就跟方予欽一樣了嗎?只不過對于秋翊的愛,方予欽絲毫不覺,因此那并不能說是她的錯;而我卻是為了給自己找了一個掩飾難堪的滑稽借口,好借此将自己這無聊的尴尬遷移到無辜的人頭上!
我瞬間感覺自己像個罪人,又像個小醜。
她一定不會再寬恕我了,只因我以“拯救”之名,卻行了傷害之實。我想她現在,也許正坐在窗邊靜靜地流淚,抑或是窩在被子裏低聲地抽泣,但是無論怎樣,她此時一定雙眼紅腫,滿面淚痕,雙頰血色全無吧......
猛然回想起來,其實我之前所謂對她的種種“關心”,仔細想來,也不過是一種源自基本同理心的脆弱可憐的虛張聲勢的施舍罷了——而她卻對這種看似美好,實則卑微麻木的“挽救”感激涕零,這又是為了什麽!我又恍然憶起,在這個故事裏,我似乎已經是唯一和她逝去的至親曾有過密切關聯的人了!
這個世界給她的愛實在是少得可憐,少到令她足以在我“施舍”的這點單薄蒼白的“愛”裏深深沉溺,少到令她曾為很久以前給予過她一絲希望的,卻本不屬于她的溫暖獻出生命!
是她錯了嗎?不!是這人世太過薄涼——她明明不是她的光,只是因為她在無意中照亮了她哭泣的臉龐;而她最終還是沒能遇見那個正确的人,沒能尋覓到那個真正可供她依偎的懷抱。
沒有任何人,周遭寂然無聲,讓我有理由那樣放任思潮翻湧——好像就在剛才,我才恍然間明白了:既然方予欽不是她的救贖,那我又何必要一直賣力地在她倆之間撮合呢?
想必是我把江以弦和鶴小魚她倆口中所說的“拯救”的意味理解錯了——如果真的促成秋翊和方予欽她們,那也就相當于拆散了“方席”這一對,到時候也就還剩下一個席韻,這又讓誰來搞定呢?
再說,任務一開始也沒說讓應付席韻啊,怎麽?欸——等一下,既然這樣,那按姓江那位的意思,我豈不是應該......
那要我猜,真相只有一個——秋翊本人才是我唯一的任務目标!
來來來,姓江的別藏了!出來跟我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早說啊,這下又難處理了!
姓江的一定是在故意坑我!
呼,還是算了,大人不記小人過嘛!
我立刻冷靜了下來。眼下最重要的事,仍是“靜候”秋翊出來。
我開始決定認真對待她了,是發自內心地認真對待!不能讓她再繼續越陷越深了,既然我已然站在她高築起的心牆外,就終要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将其攻破!
我于是又打起精神來了。不過可能是因為我實在太過激動,居然剎那間又從地上爬了起來,站在門邊。
我幾乎忘了樓下還在準備午飯的事情,方才的記憶猛然間沖上腦際,但又害怕錯過秋翊開門的時刻,所以只是在原地轉悠,四下裏張望,希望她們馬上會派人來提醒我。
如果待會兒她出來了,見到我,會怎麽做?
我又該怎麽對她開口?
我在心底暗自打起腹稿來,是先打招呼還是先說“對不起”?是先跟她談了再吃飯,還是直接在飯桌上解釋?還有,我待會兒能不能擁抱她呢?可如果她真的不願意出來呢——我難道硬要一直這樣“無謂地苦等”嗎?如果有一定條件允許,我究竟能不能開門直接闖進去呢?
問題太多,答案太多,每種情況的可能性都差不多大——我一時間又暈頭轉向了。
要是鶴小魚這是也在我身邊就好了,至少有她在,我也不至于像現在這般焦頭爛額;不知這幾夜沒有她,我還能不能像往日那樣安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