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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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姜一夜未眠,第二天清早做第一班地鐵去醫院看望趙時羽。
趙時羽臉上厚重誇張的妝容卸掉了,整個人看着素淨溫婉,臉色稍微有點憔悴。
許姜把保溫桶放在一邊:“臉色不錯。”
趙時羽笑了:“那當然,我能吃能睡,當然身體棒棒啦。”
許姜把保溫桶裏昨晚就炖着的雞湯拿出來,盛在小碗裏,小心地吹了兩下:“正好喝。”
趙時羽眼睛一亮,舔舔嘴唇:“還是姜姜對我好,蔣煜昨天給我喝了一天白粥,嘴巴淡得一點味道都沒有。”
她喝了一勺,表情僵住:“……你這雞湯,忘放鹽了?”
許姜:“你現在應該少油少鹽,清淡飲食。”
“……”趙時羽撇撇嘴,咕咚咕咚幾口喝下雞湯,“明天我就出院,喝酒吃肉去。”
“你敢。”許姜擡頭,看見周溪山和蔣煜從門外走進來。
“老老實實地在這兒給我躺着。”蔣煜臉色很臭,“還想跑出去喝酒?你現在的身體能喝酒嗎?”
“姜姜,你看他好兇哦。明明昨天還叫人家小羽毛的~”說着,趙時羽聞了聞,“好哇,你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許姜我舉報,他們兩個身上好大的酒味!說,是不是昨晚喝花酒去了!”
蔣煜拉了把椅子坐在床邊,睨她一眼:“喝你的雞湯。”
許姜和周溪山出去洗水果。
“昨晚喝酒了?”許姜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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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蔣煜情緒不好,我陪他喝了幾杯。”周溪山捏捏鼻梁,“他估計是一宿沒睡。”
“蔣煜說趙時羽态度很堅決,死活不想在醫院放化療。他聯系了幾家醫院,都沒有合适的肝源,現在開始排隊等,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周溪山沉默半晌,“我也是才知道,趙時羽的父母離婚了。”
許姜低頭洗着蘋果。
她早就知道趙時羽父母離婚的事。有錢人家裏的事總是紛繁複雜,因為趙時羽已經成年,他們離婚後沒有再考慮孩子的問題。
原本外人眼裏幸福的三口之家,徹底撕開了虛僞的假面。
像在一夜之間忽然變成三個陌生人,他們都痛快地和過去的家庭訣別,如果偶爾在過年時想起趙時羽,就會給她的銀行卡轉一筆巨款,當做親生父母對孩子的照拂。
“她父母各自成立了新的家庭,時羽不告訴家裏自己的病情,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許姜聲音很輕,“她哪裏還有家。”
冰涼的水流順着許姜纖細手指簇簇流下,白玉一樣的指節很快泛上了紅色。周溪山不知怎的,忽然想起昨晚蔣煜醉得伶仃時說的話。
“我從小就喜歡趙時羽,但我從沒跟誰說過。”蔣煜醉醺醺地拿起地上的相冊,指給周溪山看,“這是五歲的趙時羽,豎着羊角辮,這邊歪了的是被我拽的。”
“這是八歲的趙時羽,我們倆一起拉手放學時拍的。”
“這張是十歲的趙時羽,她第一次上舞臺表演節目,還強迫我給她獻花。眉心點個紅點,醜死了。”
“這是十五歲的趙時羽,初中那年我們因為去哪裏旅游吵架,她最後還是遂了我的心願。”
八歲、十歲、十五歲、十八歲、二十歲。
各個年齡段的趙時羽,像一朵朵美麗的花苞,在蔣煜的相冊裏慢慢綻放。
“我真他媽傻逼,喜歡就說喜歡啊,總跟她對着幹做什麽。”蔣煜把頭埋在膝蓋間,哭得極傷心,眼淚大顆大顆地落在趙時羽的照片上,他又慌亂地擦掉,“對不起,小羽毛,我就是個傻逼。”
周溪山不知說什麽,默默地又開了兩瓶酒。
“三兒,你什麽時候開始喜歡許姜的。”蔣煜擡起頭,通紅眼眶盯着他。
周溪山想了會兒,“應該是成立獎學金之前吧。”
或許是給她折蝴蝶結的時候。
或許更早。
也或許是第一面見她,那個倔強不服輸,比雜草更頑強的小姑娘,用一只奶油冰棍在他心裏種下了喜歡的種子。
“別等了,周溪山。”蔣煜抓住他的肩膀,泛着淚水的眼睛難以聚焦,“去愛她吧。”
“哪怕相愛一分鐘,只做一天的愛人。”
蔣煜哽咽着,“去坦誠地愛她,周溪山。”
“別讓彼此後悔。”
周溪山回過神來,許姜已經洗完了蘋果,又把塑料袋裏的水蜜桃拿出來。
“我來吧,水涼。”周溪山說。
“如果是我躺在病床上,你會怎麽做。”周溪山邊洗水果,邊故作輕松地問。
許姜微微皺眉:“呸呸呸,別亂說。”
周溪山:“我只是說如果。”
許姜認真地想了想:“那我就把你綁在床上,堅持治療,暫停手頭一切工作,別想像時羽似的還想出去喝酒吃肉。”
周溪山莞爾:“那我只能……”
許姜:“只能什麽?”
周溪山:“遵命。”
他們回病房時,正好看到蔣煜站在病房門口,和顧醫生小聲地說着話。
許姜:“怎麽樣,顧醫生來是有肝源的消息了?”
蔣煜搖頭:“顧醫生讓我聯系她的家屬,可趙叔叔和崔阿姨我都聯系不上。”
“崔阿姨一家已經移居海外,國內沒什麽親戚。”蔣煜靠着牆,疲憊地呼出一口濁氣,“趙叔叔的電話是空號,我還在找他的聯系方式。”
三個人沉默地站在病房門口。
幾架醫療推車從他們身邊匆匆路過,白色棉布和着消毒水味,擦着蔣煜的衣角飛閃而過。
“不然,我來當她的家屬吧。”蔣煜垂着頭,盯着醫院地面的大理石花紋,聲音緩慢而堅定。
“我娶她。”
蔣煜把這個想法跟趙時羽說完,她馬上炸毛了。
“不行!絕對不行!”趙時羽緊緊抱住瘦小的身體,一臉驚恐,“我沒幾天快樂日子了,你饒了我吧蔣煜。”
“跟你結婚那不得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小吵?”
蔣煜:“我讓着你。”
趙時羽:“‘你讓着我’的意思,還是認為我不對咯?”
蔣煜:“對不起,我說錯了。我聽你的,時羽。”
“好,你聽我的,咱不結婚。”趙時羽又往床後面躲了躲,抱緊許姜的手臂,“電視劇看多了吧?女主角一得絕症就結婚,結完婚就痊愈了。你醒醒啊,蔣煜,那都是騙人的。”
“而且我這副樣子也不知道能活幾天了。準備婚禮時間得多長啊,萬一你還沒準備好我就挂了,那你怎麽辦?還跟我冥婚?”趙時羽嘟囔着,“死都死了,我也得去下面找個大帥鬼。”
“什麽死不死的,不許亂說!”蔣煜壓着脾氣,耐心哄道,“我會以最快的速度準備婚禮,這點你放心。”
趙時羽:“幹嘛非得結婚啊?”
蔣煜也被火氣燒上了頭,口不擇言:“不結婚,你治療的這些同意書,誰給你簽字!”
病房裏瞬間安靜了。
“所以,你是為了給我治病,才要結婚的。”趙時羽上揚的眉尾沉下來,眼裏的笑意漸漸淡了,“你走吧,這事兒別再提了。”
蔣煜慌了神:“我不是那個意思。”
趙時羽用被子蓋住頭:“滾!”
等屋裏響起了關門聲,趙時羽把被子拉下來,屋裏只剩下許姜還在。
趙時羽慢吞吞地躺回枕頭上,眼淚順着太陽穴一直流進發絲。
許姜欲言又止。
“姜姜,我知道蔣煜不是那個意思。”趙時羽輕聲說,“我也知道他是想真心對我好。我也喜歡他……但我不可以那麽自私。”
“蔣煜他值得更好的人,值得世界上最好最浪漫的婚禮。他可以和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他喜歡的人結婚,但這個人不該是我。”趙時羽抹了把臉,顫巍巍地對許姜露出個難看的微笑,“一個月後,我可能就變成一堆無機物了。”
“也或許,我根本等不到一個月了。”
“說什麽傻話。”許姜摸摸趙時羽的頭,“我們時羽能活到一萬歲。”
趙時羽邊抹眼淚邊笑:“樓蘭幹屍嗎?”
許姜見她笑出來,懸着的心稍稍放下,“時羽,如果我是你,現在就不會考慮這麽多。”
“假設生命只有最後一年,那這一年裏你也要把自己沒做過,但又想做的事情統統做一遍。”許姜說,“時羽,不要留遺憾。”
“不需要領結婚證,可以只舉辦一場邀請朋友的小型婚禮。”許姜循循善誘,摸着趙時羽柔軟的發絲,神情溫柔,“都說穿婚紗是女孩子最美的時候,我的時羽大美人,怎麽能不穿一次婚紗呢?”
“時羽,既然生命開始倒數,那就一分一秒都不要辜負。”
“……”趙時羽拉高被子,悶聲說,“你明天還上班,先回去吧。我要自己想想。”
許姜輕手輕腳地走出病房,走到住院部門口時,看到醫院正門處一圈人正圍着看熱鬧。
錢美琳尖利的聲音從人群正中央傳出。
“姚思安,你別躲在醫院裏裝蒜!你不要臉皮搶別人的男人,就別躲在裏面悶不吭聲!”
錢美琳唾沫橫飛,手舞足蹈地吸引周圍人群的注意。
“我閨蜜,我從初中開始的閨蜜,和我未婚夫搞在一起了!”錢美麗紅着眼睛大聲嚷嚷,“姓姚的,你不就是要錢嗎!我給你!你帶着這些錢滾出青榆!”
人群沸沸嚷嚷時,姚思安從裏面走出來。
蒼白面容把她過于濃稠豔麗的五官映得愈加溫婉,她穿着一身簡單的黑色連衣裙,從容不迫地站在醫院臺階上方,睥睨着錢美琳。
像一朵氣勢逼人的黑玫瑰。
周圍漸漸安靜下來。
錢美琳剛欲開口大罵,看見了從她身後走出來的男人。
“方知行?你怎麽也在這兒?”短暫的驚愕過後,錢美琳氣得直哆嗦,“你又和這個狐貍精攪到一塊兒了是不是?”
“方知行,我們已經訂婚了!”
被叫做方知行的男人擋在姚思安面前,神情疲憊地揉着額角:“美琳,我們之間不過是家裏長輩見面時的口頭允諾。你我訂婚時我并不在國內,一切都是家裏人自作主張。”
“鑽戒和聘禮我一概不要,權當你的精神損失費。”方知行深吸一口氣,“錢美琳,你不要鬧了。”
圍觀群衆被男人的幾句話說得五迷三道,眼下看着三個人對峙,竟然也不知道該信誰的好。
到底是小三上位霸占原配未婚夫,還是封建婚姻觀念下捍衛自由愛情的悲劇?
人群竊竊私語,錢美琳癱坐在地上,氣的嚎啕大哭。
“臭婊子,霸占別人老公,你不要臉……”錢美琳邊哭邊罵。
姚思安從臺階上緩緩走下來。
“醫院、公司、小區,你也該鬧夠了。”姚思安抓起錢美琳的頭發,迫使她擡頭看向自己。
與錢美琳那張哭得一塌糊塗的臉相比,姚思安看起來更是美得驚心動魄。
“我一直讓着你,是因為還把你當朋友。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忍你了。”
姚思安泛白的唇漾起一抹笑。
“你知道我今天來醫院幹什麽嗎,錢美琳?”
她宛若一只兇狠殘暴,卻擁有世界上最美麗皮囊的海妖。
“美琳啊,我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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