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11.
ch11.
“說起來,你那時候防備心挺重的。”周溪山笑道,“給你擦臉時,你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滴流滴流亂轉,後來幹脆盯着鏡子不錯神地看。”
“沒有防備。”許姜胡亂解釋着,“我那時候只是在想……你多高。”
“我?”周溪山想了想,“初二快初三那會兒,應該有一米七八了。”
許姜:“那麽高?我那會兒一米六五。”
周溪山挑眉:“哦,我現在一米八七。”
許姜摸摸鼻梁:“……我現在,一米六五。”
“挺好的。”周溪山笑了聲,“不忘初心,繼續保持。”
來接他們兩個的是現在于秀敏班級的代班老師,祖小雲。
祖小雲是許姜初中三年的語文老師,她特別喜歡許姜的作文。每次年級大考結束,祖小雲都會在年級組中挑選幾篇佳作打印出來給大家傳閱,裏面總是有許姜的文章。
許姜也很喜歡祖老師,除了上課時在一衆昏昏欲睡的同學中坐得筆直外,另一個明顯的表現,就是每次發下來的一厚摞卷子裏,許姜會先挑語文的做。
祖小雲沒想到是許姜和周溪山一起過來,驚喜地握着許姜的手腕:“秀敏只說有兩個優秀學子來介紹經驗,卻沒說是你和周溪山。”
周溪山站在一旁打趣:“祖老師是在說我和許姜不夠優秀。”
祖小雲笑着擺擺手:“你們是當時那年直升本部高中部的雙冠王,沒人比你們優秀啦。”
“對了,周溪山。”祖小雲問,“聽說你高中後來就出國了,什麽時候回來的?”
許姜臉上的笑容瞬間停住。
Advertisement
“大學讀完就回來了。”周溪山沒有看許姜,“回來也沒做別的,主要是接手我爸的公司。”
“挺好。”祖老師滿意地點點頭,又問許姜,“你呢,後來做什麽了?”
“我啊。”許姜喉嚨有點幹澀,咳了幾聲,擡頭時對上周溪山的眼神,又慌忙錯開,“我大三的時候交換去了英國,讀完研究生今年才回來。”
祖老師點點頭,诶了一聲:“我記得周溪山高中出國也是去英國了是吧。”
周溪山點頭。
“那你倆這一出一進,一進一出的都沒碰上啊。”祖老師惋惜地笑笑,“要是一起出去,還能有個照應呢。”
祖老師說完,許姜覺得周圍的空氣都冷凝住了。
有點讓人窒息。
許姜垂着眼沒說話,周溪山嘴角習慣性地勾起一個很淺的弧度,正想說話時,許姜開了口。
“我不用人照應。”許姜笑了下,認認真真地說,“祖老師,我一個人獨慣了。”
祖小雲微怔一下,旋即笑着點頭:“是,初中時你就獨立,女孩子自立自強,蠻好。”
許姜感覺到周溪山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但她執拗地看着祖老師,盡管臉頰發燙,仍然假裝沒有注意到。
“祖老師,這次于老師叫我們兩個來,是想讓我們談點什麽?”許姜問。
祖小雲領着他們往班級方向走:“秀敏的意思是給他們講講學習的重要性,還有學習方法什麽的。”
“嗨,但我覺得太古板了。”祖老師趴在班級後門的小窗上看了眼,“現在小孩兒和過去不一樣,思想活躍有主見,你們年輕人之間應該有自己的交流方式,不用拘泥于非要講什麽。”
“我就想讓你們上去回憶回憶青春,再讓他們自由提問就行。”祖老師指了指自己的頭,俏皮地眨眨眼,“小孩兒管得太死板,腦筋會壞掉的。”
許姜再次踏進初中教室時,沒有她想象得那樣心情波動。
從前那些黑暗與光明,不堪與心動,盡數掩埋在厚重的塵埃裏,又被眼前這群鮮活年輕的面孔,統統蕩滌幹淨。
許姜進教室時,後排的男生明顯有點騷動。而等周溪山進教室時,班上的騷動聲明顯大了幾倍。
許姜回頭看了眼周溪山,他無辜地聳聳肩,表示與他無關。
“好了,大家安靜。”祖小雲站在門口,拍拍手,“接下來這兩節課,就是給你們和學長學姐請教交流的時間。”
“許姜和周溪山都是于老師非常優秀的學生,你們暢所欲言,想問什麽都可以問。”祖老師看了眼表,“午飯前我來讓你們談談感想。”
祖老師關上門,把空間留給這些孩子們,自己回辦公室去批改試卷。
許姜和周溪山并肩站在講臺上,大眼瞪小眼地和五十多人看了會兒,許姜沒忍住笑了。
“同學們,你們別像參觀動物園一樣看着我們。”許姜眉眼彎彎,“想問什麽都可以。”
趴在後排的男生懶洋洋地舉起手:“學姐,想要你的微信。”
“可以嗎?”
有幾個男生吹起口哨。
周溪山站得筆直,剛正不阿:“那位同學先加我的微信領個號碼牌哈,許學姐可是很難加的。”
“這樣,你們先和學姐談,談完了我再來。”周溪山說完,走下講臺,站在門口的位置,作為一個聽衆光明正大地看向許姜。
那道視線,和臺下所有人的都不一樣。
許姜輕咳一聲:“周學長把機會讓給我,我就卻之不恭了。”
前排一個女生站起來問:“學姐,祖老師說你特別有文采,作文寫得非常好,你有什麽秘訣嗎?”
許姜:“算不上是秘訣,多練多積累總是好的,非得說得上是秘訣的一件事,大概就是我喜歡寫日記。”
女生追問:“每天日子都過得差不多,學姐每天都有內容寫嗎?”
許姜唇角翹起一個細小的弧度:“當然。”
“哪怕是同樣的風景,随着每天心情的變化,你看到的東西也是不一樣的。”許姜随口胡謅着。
她哪有什麽不一樣的心情。
短暫卻也漫長的青春歲月裏,許姜寫滿了四本厚厚的日記本,其中的每一天,都和周溪山有關。
“許學姐,那你現在有沒有男朋友?”又有男生笑嘻嘻的問。
“沒有。”許姜回答。
“那學姐現在有喜歡的人嗎?”男生又問。
許姜感覺到周溪山的視線停在她身上。
像一根點了麻醉劑的針,刺痛許姜纖細敏感的神經。
“沒有。”許姜昂着頭,固執地重複着,“沒有喜歡的人。”
後排男生一陣起哄。
“現在到了大家發揮想象力的時候。”許姜輕拍了兩下講臺,壓下了底下的起哄聲,“我問你們一個問題,也是我上學時祖老師問我們的。”
“如果現在讓你們選擇除了成為人以外的任何東西,你們會想當什麽?”許姜用粉筆在黑板上寫下‘自命題作文’這幾個字,“大家可以提前想想,祖老師的每屆學生中考之前都要寫的。”
底下的同學嗡嗡地讨論成一片。
坐在第一排的女生擡起頭,不好意思地抿起嘴角:“學姐,我沒什麽想象力,想不出來,你能說說當時你寫了什麽嗎?”
“鷹。”
站在牆邊久未開口的周溪山看過來,“她寫的是,想成為一只鷹。”
“那學長你呢?”女生問。
周溪山的一雙墨瞳微微垂下,瞬息間又擡起,“我想成為一陣風。”
他看向許姜,神情淡然地補充,“一陣永遠不會成為阻力的風。”
-
許姜恍然想起初三那次的作文課來。
那時臨近中考,天氣也變得越來越熱,上課時大家都有點學久了的倦怠,沒什麽心思聽課。
尤其是下午第一節的語文課,更是昏睡成一片。
祖小雲不輕不重地敲了兩下黑板:“都醒醒,別睡了。”
“既然語文閱讀聽不下去,那咱們現在就寫個小作文。”祖小雲大筆一揮,在黑板上刷刷地寫上一排字。
“我想成為×××……”蔣煜沒骨頭似地趴着,耷拉着眼皮,“老師,這題目小學就在寫吧,宇航員,科學家,教師,人民警察……我都寫膩了。”
祖小雲推了下眼鏡:“我這裏指的不是職業,而是自然界中的任何東西。大家暢所欲言,盡情發揮想象力,想寫什麽都行。”
“大家可以小組談論一下,今天放學前交給我。”
趙時羽回頭:“蔣煜,老師讓你不當人呢。”
蔣煜:“……彼此彼此。”
“你們都想當什麽啊?”趙時羽嘆了口氣,把劉海掖到耳後,“我覺得當人挺好的,沒有必要為難自己去暢想食物鏈底端的生活。”
“我就當小草。”蔣煜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支着頭,“小草諧音校草,這輩子讓三兒壓着,估計到了高中部也沒機會當校草,下輩子老子要憑本事當一棵最帥的草。”
周溪山聞言擡頭:“那你作文裏就這麽寫,別交上去的時候在作文裏歌頌小草能從石縫裏鑽出來的頑強生命力。”
蔣煜:“你怎麽知道我想這麽寫的!”
周溪山懶洋洋地擡起指尖:“你瞄姚思安的作文書好幾眼了,這幾句酸詞兒還沒記住?”
趙時羽:“哥,咱最起碼走個心,這輩子被綠,下輩子當草。”
“……日,”蔣煜做了個深呼吸,看了趙時羽一眼,馬上坐直腰板,面帶微笑,“日頭正好,別讨論了我們寫作文吧。”
趙時羽:“那你這次寫什麽。”
蔣煜微笑:“老子是哈根達斯雪山上走下來的一匹孤狼!”
趙時羽:“哥,是阿爾卑斯山。”
蔣煜:“……”
許姜挺直腰板,正在假裝毫不在意地偷瞄姚思安的草稿本。
她想看看姚思安會寫什麽,是不是和周溪山有關。
隐隐約約只看見一些花的名字。
許姜聽蔣煜順口問了姚思安。
“當一束花吧。”姚思安聲音細軟,“最好是一束玫瑰花。”
許姜肩膀塌下來,心中喃喃,你現在就是一朵玫瑰花苞。
“喂,許姜。”周溪山臉朝着許姜,趴在課桌上,“你想當什麽。”
許姜垂着頭,在稿紙本上仔細地寫下大綱,“想當一只鷹。”
又補充道。
“搏擊長空的鷹。”
周溪山挑了下左眉:“怎麽這樣想。”
“不依附于任何,不被任何東西掣肘。不卑躬屈膝,不為任何人也不向任何人低頭。”許姜的筆尖停頓了兩秒,“而且它是天上最強的。”
“我想要最強。”
“小姑娘很有志向。”周溪山按動碳素筆,從桌肚裏掏出一張新稿紙,“既然你想當鷹,那我就……”
許姜轉過頭,對上周溪山堅定而溫柔的眼神。
他的耳廓泛起細微的紅。
“許姜,我想當一陣風。”
“一陣可以托起鷹的翅膀,讓它飛得更高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