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島上的男媽媽

第43章

第43章

為了滿足三只小龍崽的好奇心, 西爾與弗雷姆十分默契地飛得遠比平時要高，也更快。

要是這時有龍剛好擡頭看去，就會捕捉到那一金一紅的、極速穿梭于被白雲遮蔽的蔚藍天空間的矯健身影。

“嗚哇——”

別說是對什麽都感興趣的泡泡和噼啪, 連平時總懶洋洋的滋滋, 在生平第一次暢天際的這一刻都亢奮到了極點。

不管是耳畔尖嘯而過的厲風, 還是冰冷氣流刮過金屬質感的碩大鱗片發出的铿锵聲, 亦或是觸手可及的雪白雲朵和底下變得渺小的冰天雪地，都徹底激活了幼崽體內那屬于與生俱來的天空霸主的本能。

就算是強猛地灌進嘴裏的寒風也擋不住他們大張的嘴，興奮的叫聲被風淩亂地刮成了意義不明的“嗷哩嗷哩”，是西爾根本聽不懂的各種亂碼。

這可不容錯過。

西爾想也不想地用唯一空閑着的那只爪子掏出了留影石, 迅速将三只崽崽那或是猙獰、或是滑稽、又透着詭異的可愛感的張牙舞爪的表情，給原原本本地記錄了下來。

他剛準備收起來, 就想到了什麽, 于是忍笑地又拿了出來，故作鬼鬼祟祟地對準面無表情的弗雷姆拍了拍。

跟化身一個個表情包的幼崽不同, 威嚴的火焰巨龍這時也是氣定神閑的，翺翔的英姿絕對稱得上飒爽。

西爾沒忍住, 多拍了好幾段後, 才意猶未盡地收了起來。

弗雷姆早早就有所感覺，但在等西爾反複“收起掏出”的動作好幾次、終于算是拍完後，才将探詢的目光投了過來。

——怎麽了？

西爾讀出他眼神裏的意思後, 心情極好地明知故問：“我是看到我們家的弗雷姆叔叔實在是太威風了, 才忍不住拍多了幾張……我最親愛的朋友呀, 你該不會不樂意吧？”

看着這麽可愛的小金龍, 弗雷姆顯然不會給出否定的答案。

“不會。”他真心實意地說着：“我也想拍西爾。”

西爾笑了, 故意說：“誰讓你之前還想幫我把所有幼崽都帶上呢？現在沒有空餘的手能做事了吧！還是下次吧。”

火焰巨龍破天荒地流露出了懊惱的神色。

其實只對拍最珍視的家龍感興趣、自己不喜歡參與到拍攝裏的西爾, 巴不得弗雷姆沒機會拍他呢。

“幼崽們好開心呀, 這一趟真是出來對了呢。”

他果斷轉移了話題。

看着幼崽們那睜大了眼睛、激動無比地扭動尖叫的反應，西爾是愈發有成就感了。

他低頭看了看前爪握住的泡泡，就見到嘴巴張得老大、瘋狂吞吃西北風的幼崽那小爪爪都下意識地緊緊勾住他的鱗片，那對還很稚嫩的小翅膀也躍躍欲試地顫動着。

仿佛只要這樣做，他就能像此時此刻的爸爸和叔叔一樣暢快翺翔，駕馭狂風。

不過不管他們怎麽激動，對此早有預料的兩頭大龍的前爪都牢牢地握住了他們胖乎乎的肚子，任由他們掙紮來掙紮去，也逃不出爪心。

三只崽崽裏，滋滋是最快冷靜下來的——他那罕見的亢奮姿态，顯然只處于一開始受突變的環境的刺激、以及嗚哇亂叫的哥哥們的濃烈情緒感染。

當他那儲量有限的精力耗盡後，擺爛精神重新占了上風，甚至意識到剛剛的舉動有點傻。

于是，他不僅不再在弗雷姆叔叔的鐵爪裏亂扭，還微眯起了被冷風吹得不太舒服的眼睛，不知不覺地，他就又有點困了。

熱血上湧的噼啪則是再繼續堅持了一陣後，從禁锢住自己的火焰巨龍的利爪那紋絲不動的力度上，也察覺到了沉默寡言的弗雷姆叔叔那說一不二的威嚴。

白費了一陣力氣後，累了的小火龍就徹底老實下來，只“嗚哇嗚哇”地跟犯困的弟弟感嘆這暢游馳騁的快樂。

泡泡卻要狡猾一些。

知道西爾爸爸特別寵溺自己、對自己提出的要求總會心軟的小水龍，也無疑是三只幼龍裏對自己的翅膀最滿懷信心的一只。

在呼嘯的驟風中，他不死心地拼力張開嘴，對着亞成年的黃金巨龍的胸鱗高聲喊着“西爾爸爸，泡泡想自己飛飛”！

“不行。”

讓泡泡郁悶的是，一向溫柔慈愛的西爾爸爸這次的态度卻異常堅決，語氣甚至是嚴厲的。

不但沒有滿足他的願望，甚至還緊了緊握着他的力度，抓得更牢了。

“西爾爸爸……”

泡泡還不想放棄，軟乎乎的聲音被風吹得七零八落，胖乎乎的尾巴也被吹得跟螺旋槳一樣在風中不斷旋轉，還堅持撒嬌：“我也想飛飛！”

西爾難得不為可愛的長子的請求所動：“太危險了，等你再長大些才可以。”

這樣的高度和速度，萬一真掉下去了，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就算是跟普通魔獸比起來稱得上是皮糙肉厚，耐打耐摔的龍族幼崽，可遠遠算不上是不死之軀：要是從這個高度結結實實地砸到地面上，那絕對是不死也要重傷。

當然，大多數幼龍即使雙翼還沒發育好，也不可能笨到傻乎乎地掉下去，多半會在下墜的中途給自己施展風系魔法進行緩沖，也有可能因此平穩落地。

但西爾可不敢這麽賭。

他微微低頭，與可憐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小水龍對視着，嚴肅地強調：“現在真的不可以噢，要是摔下去的話，泡泡就會變成醜醜的餅餅了。”

見泡泡一臉無知無畏的模樣，他不得不硬下心腸，加重了籌碼：“爸爸我可不喜歡被摔扁的崽崽。泡泡還是堅持要這樣做嗎？”

泡泡這才真正蔫了。

“還是不要了……”

水龍寶寶嘟囔着，失落地将小爪爪搭在隔壁袋子裏靜靜躺着的兩枚龍蛋上，憂傷地嘆了口氣。

跟西爾爸爸的寵愛比起來，“用自己的翅膀飛飛”顯然變得無關緊要。

西爾見泡泡情緒低落，也有些不忍心，于是熟練地給出了糖果：“等快到的時候，泡泡要是還想飛飛，我就讓你自己試試降落，好嗎？”

降落時有小翅膀做緩沖，又有他用風魔法幫忙托着，泡泡肯定不會摔到。

聽了這話，泡泡眼睛唰地一亮，果然一下就精力滿滿了：“好！”

事實上，也就是有了沉默寡言、看似說一不二的弗雷姆的對比，才給了幼崽們“西爾爸爸很好說話”的錯覺。

連說句清楚表達自己意願的完整長句都還費勁的小龍們，根本沒意識到金龍爸爸才是最有原則的那個。

至于表面上更吓人的弗雷姆叔叔……原則其實總是随西爾的訴求來靈活變動的。而西爾堅持的事情，弗雷姆幾乎從沒有反對過。

捕捉到西爾的話後，沉默的大火龍也下意識地緊了緊鉗着兩只小火龍的力道。

——要是小崽子一不小心掉下去了，西爾一定會大發雷霆的。

等小家夥們都安分下來後，西爾才有閑暇觀賞下方的景色。

說起來慚愧，他以龍的身份也生活了這麽久了，但活動的範圍卻小的可憐，甚至都沒有嘗試去探索過整座龐大廣闊無比的龍島的地貌。

生命樹所在的東南方，對他而言就是全然陌生的。

他的絕大多數時間，都僅限于自己圈出來的領地、也就是龍族除了棄蛋外鮮少涉足的嘩嘩山活動。

期間出的最遠的幾趟門，都是為了去挖更多的黑藻。

就算遠遠瞥到假裝路過的龍，他都是假裝沒看到地快速轉方向離開、避免對方上來搭讪的。

除了有幼崽和龍蛋需要保護、限制了他外出的範圍和時長外……西爾也願意承認，更多是他性格太宅的原因。

尤其是有弗雷姆每天雷打不動的陪伴，又有麗可他們時不時來拜訪，本來就不想要太多社交的他就更加安于現狀了。

但這并不意味着他完全抵觸外出。

西爾心裏将這次的活動視為家族短途旅行，而體貼又全能的好友弗雷姆，無疑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旅伴了。

現在正值寒冬，萬物都被皚皚白雪覆蓋，就連山脈那連綿不斷的起伏都不明顯，耀眼奪目的素白中穿插着如碧玉帶般的青色河流，或是像沙灘上散落的珍珠般綴着的大小湖泊。

但再好的景色在看了大半天後，也顯得單調乏味了。

西爾津津有味地欣賞了一陣後，就漸漸失去了興趣，改為不時詢問弗雷姆‘還要飛多久’了。

經過這麽多年的刻苦磨練，加上本身天賦異禀，他的飛行技術當然不是剛認識麗可那時的笨拙能比的了。

盡管拖家帶口的情況下有所減速，但也已經比多數成年龍族都要快，也更穩。

面對西爾頻繁的詢問，負責導航的弗雷姆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不耐煩，更沒有敷衍地回答“還要一會”或者“很快”這一類的話，而是每次都是認真地評估後剩下的距離後，再給出一個盡可能精确的答案。

等西爾問了第八次後，目的地終于近在眼前。

之前還鬧騰得厲害的三只龍崽，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窩進大龍的爪心，全都放松地蜷成一團，心安理得地打起了盹——當然也包括了之前還滿是豪言壯志的泡泡。

“親愛的寶寶們，請小心抓緊，準備降落了喔。”

調皮心忽起的小金龍以歡快的語調播報着到站提醒，下一刻，就向身邊的好友使了個眼色。

處于半夢半醒間的幼龍們還以為自己在熟悉的家裏，結果下一刻，身體就被巨大的慣性死死地壓在了爪心，整個世界也像是被颠倒了過來，攜着澎湃魔力的血液瘋了一樣地朝腦袋湧去。

他們的小心髒都快從嘴裏吓得蹦了出來，眼睛一睜開，就發現之前因遙遠而顯得渺小的地面正以恐怖的速度在飛快變大！

“哇啊呀呀呀！！！”

他們要掉下去啦！！！

泡泡連剛睜開的眼睛都趕緊閉上了，渾身繃得直直的，最先忍不住驚慌失措地叫出了聲！

他們根本不知道難得壞心眼了一次的西爾爸爸，正故意帶着弗雷姆叔叔一起朝下劇烈俯沖，就是為了讓他們體會下“要是真掉下去了”的刺激感呢！

幼崽們那比較尖銳、明顯跟成年巨龍有着區別的聲線，很快惹來了底下的大龍們的注意。

因為西爾與弗雷姆原先飛得真的太快太高了，在冬日難得的豔陽天裏，早早來到這一帶蹲守的龍們這時都散落在了平原上。

他們慵懶地曬着太陽，要麽閉目養神，要麽放任自己打盹，根本沒有注意到從既高又遠的地方飛速接近的一家五口。

等捕捉到陌生的細嫩尖叫後，他們才困惑地睜開眼睛，朝上看去。

“怎麽回事？”

這一看，幾乎所有龍都被鎮住了，脖頸也凝固在了一個仰望的角度。

那是什麽？！

随着與地面距離的直線縮短，那讓所有龍談之色變的兇煞之神弗雷姆的火紅更是顯得殺氣騰騰。攜裹着熊熊烈焰的龍翼完全張開後的幅度極大，幾乎有了屏蔽天日的廣闊。

那流線型的身軀上則滿覆着猩紅的銳利龍鱗，胸前的雙爪不知抓握着什麽倒黴獵物，正攜着睥睨天下的傲慢，朝着他們的方向極速俯沖。

要換做平時的話，他們早就被吓得四散開了，唯恐被瘋子一樣的火焰巨龍盯上一通痛打。

偏偏緊挨着弗雷姆俯沖降落的那道金色龍影，卻讓彙聚在這片平地上的龍紛紛忘記了反應。

“偉大的龍神呀……”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有頭龍緩過神來，慢慢地合上了大張着的下颌。

之前沿着嘴角淌下的龍涎卻已經被冷風凍了個結結實實，成了兩根亮晶晶的冰棱，就像兩根新添上的不倫不類的胡須。

他這個樣子其實是有些滑稽的，但這時的他卻跟其他同族一樣，注意力完全被新加入的這一對……不對，這一家子給占據了，根本沒顧得上打理自己的外貌。

法埃爾也是其中的一員。

他大睜着深紅的豎瞳，嘴巴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已經張得老大了。

就像黎明時分，偶爾早出門的他會饒有興致地凝望初生的日輪從被染得絢麗的海平面上探出頭臉，然後緩緩升上黃銅色的天空。

萬丈金光一開始是柔和的，在攀升的過程中愈來愈盛，等到将暗藍色的天際映照成了嬌豔欲滴的玫瑰紅，蒙受恩澤的世間慢慢蘇醒，自身便猛然綻放出了仿佛能灼燒眼睛的明亮。

明明同是龍族，額外得到龍神偏愛的黃金巨龍卻要瑰麗華美得多。普照空茫的曠野的太陽仿佛對他尤其寵愛，毫不吝啬地為那身本就熠熠生輝的金色鱗片鍍了一層奢華炫麗的金邊，連那優雅修長的輪廓也一道被造物的畫筆給潤色了，無一處不透着令觀者生出無盡貪欲的絕美光輝。

法埃爾就像承受不住那份灼灼奪目的美一樣，忍不住微眯起眼，卻又舍不得眯起。

他明明不是第一次見獨一無二的黃金巨龍西爾了……早在西爾在嘩嘩山定居的時候，一向愛湊熱鬧的他就跟着大膽的同伴們一起到那附近偷看了幾天，直到被恐怖的惡龍弗雷姆驅趕走為止。

因為那次被弗雷姆打傷得太厲害，他養了大半年才好，所以之後就一直沒敢再接近嘩嘩山了。

西爾無疑是他們族中最漂亮的，哪怕還是亞成年的形态，也早就在現身的那一刻起就摘走了龍族至美的桂冠，也成了這島上所有龍的夢中情龍。

但為什麽只是隔了幾年不見，西爾就變得更漂亮了？

明知道弗雷姆就在旁邊虎視眈眈，猝不及防下近距離受這超脫常理的美貌暴擊的法埃爾，還是跟其他同伴一樣傻呆在了原地。

噢……

他的心髒像瘋了一樣砰砰跳動。

看黃金巨龍那雙生機勃勃的金色眼眸呀！簡直比最珍貴的水晶還要清澈剔透，又比最純正的黃金還要光華燦燦，來得閃耀動人，那身完美無瑕的金色鱗片更是——

咦？

一向熱愛八卦、這次在關于嘩嘩山的信息搜集上難得落後了大半年的法埃爾，茫然無比地看着那興奮不已地從爸爸的爪子裏跳下來的小龍崽子。

一只。

被一對對豎瞳凝視着也毫不膽怯、甚至還好奇地看了他們一圈的水藍色小龍的名字，幾乎所有島上的龍都已經知道了。

是泡泡！

法埃爾迷迷糊糊地想，真不知道西爾是怎麽想到那麽适合這只小龍崽的名字的。

由溫柔細心的小金龍養得圓潤可愛，每一枚藍瑩瑩的鱗片都光澤飽滿，形狀規則，以成年龍看來很短胖的尾巴正尖尖朝上，神氣活現地晃來晃去。

他從西爾懷裏跳下來後，也沒有跑遠，而是熟練無比地扒住了讓無數龍眼饞的那根金燦燦的龍尾，腳爪急切地掂起，很自然地擡頭朝爸爸撒着嬌。

溫柔美麗的小金龍笑着俯下身，将他抱起來親了好幾下，才暫時滿足了這個撒嬌鬼。

龍神啊！怎麽會有這麽惹龍憐愛的存在，還一出現就是兩位！

不知道為什麽，與其他只單純想偷這麽圓滾滾一只的小龍來玩玩的同伴心态不同，在親眼目睹了泡泡與西爾的親昵後，法埃爾的心簡直都像被那只柔弱的小爪爪和那個仿佛充滿和煦柔光的親吻給揪住了，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更羨慕誰。

只是緊接着從那個混世魔頭懷裏竄下來的第二只，第三只……三只？！

所有龍的眼珠子都在顫抖。

……為什麽另外兩只圍着西爾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地在雪地上留下一個個可愛到讓龍心融化的印記的幼崽，不但是從弗雷姆身上下來的，身上還有着跟那個惡霸如出一轍的紅色鱗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