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找過來的人也不出李幼如的意外,是顯然也忙活了一夜的青竹。他本來略帶幾分惆悵的神情在看到李幼如出來的身影時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青竹先一步上前說:“阿游,你…還好嗎?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李幼如只微一點頭,“我沒有事,是阿斂受傷了。現在暫且無礙,只是沒有辦法同你說話。”
青竹沒有想到李幼如一眼便看出了自己的來意,有些無奈地撓了撓頭,雖然自己受命調查此事,可是同樣存了私心來找阿游。
昨夜街道鮮血的味道至今還未散去,只是命人先将那些殺手的屍首收回了府衙之中。
這些人并非受雇于人的殺手,而是私人豢養的暗衛,身上肩側有統一的刺青,用的武器也同樣沒有任何标記能夠證明身份來路。
知曉埋伏刺殺一事之後的青竹對于微生斂的看法便悄然變了,之前他可以只當微生斂是外來的尋常人,李幼如要選擇他們任一人都是可以的。
可若他身後有滔天血債,那麽這種人就絕不能夠留在螢卓,留在李幼如的身邊。
青竹誠懇地說:“昨夜之事雖然還未調查清楚,但是阿游你被牽涉其中,我很擔心你這之後的安危。”
“若是你願意,就先不要回山上了,和阿斂分開來我家裏住吧。我會安排護衛在周圍保護,你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這個提議雖然帶着私心,可卻也是現下有效的解決法子。青竹眼底暗含期許,或許因此自己和阿游的關系能更加親近一些,彌補昨日屋內發生的不愉快。
但李幼如卻只搖頭說:“我要照看阿斂,你如此大費周章反而會惹眼引起他們關注。”
更重要的是她并不願意再同青竹之母碰面,對方盯着自己的目光至今無法忘懷,并不像是第一次見面的反應。
若是對方因此起了好奇心去查探自己的來歷,引得長今城那邊人注意到就危險了。
思及再三,李幼如都不可能答應去青竹家中。
青竹皺着眉嘆息道:“我只是想保護你,那些殺手來歷成謎,阿斂也從未提過此事,同他在一起你只會身陷險境!”
“我知道。”
李幼如語氣平淡,面上沒有絲毫懼怕,“玄羽箭工藝繁雜,會鍛造的人不多,能夠用上的人就更加少了。”
玄羽箭。青竹一怔,他想起了那些沒入石路的長箭,只當作了尋常的箭矢,并沒有人察覺其中有何古怪。
但若這箭并不在明面上流通,那麽必然只有極少數人才會知曉。只要知道鍛造箭矢的工匠服役于誰,就能知道這背後的人了。
青竹才驚覺自己錯過了一個如此重要的線索,本想感謝李幼如,可是心中卻浮現了一個疑問。
為什麽一個獨居在山上的人會認得這種箭?
他遲疑片刻才問:“阿游,你為什麽會認得這個箭?難道說……”
“我只是學過一點箭術,碰巧聽過這支箭的名號。”李幼如聳聳肩,一副坦然的模樣,“即使你有疑慮打算審問我,也等查明箭矢來源以後吧。”
“我會再來的,到時候阿斂也得跟府衙那邊交代清楚。”
青竹離去時卻比來時更加面色凝重,總覺得細查下去便愈加不安,而真相或許會使得他同阿游距離越來越遙遠。
将人送走之後,李幼如便被柔兒拉着去吃了飯,一碗清粥配小菜。她吃進嘴裏後一頓,這樣的反應逃不過一直看着她的柔兒。
柔兒問:“爹爹做的飯不好吃嗎?”
“沒有,是我現在嘴巴太淡了,嘗不出什麽味道。”李幼如緩緩一搖頭,埋頭默默将粥一飲而盡。
順帶心中默默想着,阿斂來山裏才做飯幾日,自己便口味又變得刁鑽了。
在山裏的日子,李幼如凡是吃到尋常的吃食都倍感珍惜,哪兒會管什麽好吃難吃,能果腹就行了。
可剛剛吃進口的一瞬間,她卻有些懷念阿斂做的吃食,明明是同樣的食材,味道卻相差良多。
“不過昨日阿游姐拜托我的事情,發生了點意外,我昨夜沒來得及同你說。”柔兒有些苦惱,似乎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口。
但見李幼如露出好奇的神情,終于還是開口道:“他們說,阿斂哥哥身邊的确有很多人,雖然有很多是沖着他的臉去,但是有一小撮人好像一直在暗中跟着他。”
“他們之間應該談了些什麽,看見的人不敢靠近不知道詳細,只是那之後這些人就離開鎮子了。”
柔兒說的話應當不會有錯,李幼如想起自己曾經同攤主打聽過信息,對方也說阿斂是被幾個人逼近後逃走的。
結合現有的情況來看,若是阿斂有意同他們交手,未必會輸,所以這些人大概率同他也應該相識。
不是同一撥人,想要刺殺阿斂的人應該是最初那些在巷子裏跟着來的人。
李幼如沉吟一會兒,才微微一笑向柔兒道謝,“這是很有用的消息,謝謝你替我打聽。”
“這只是很小的事情啦!”柔兒面帶羞澀,但轉而語氣不免有擔憂:“阿游姐,這件事情和昨夜有關嗎?”
“小孩子不要擔心這麽多,會長不高的。”李幼如拍了拍她的頭,雖然嘴上仍舊帶有笑意,可是心底卻并不輕松。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對了,阿游姐你昨天在赤霄節上有玩什麽好玩的嗎?我本來是想好好玩的,但是爹爹總催我快些回家。”
“嗯…”李幼如歪着頭想了下,腦海中閃過的還是那挺拔不屈的身影,少年人看到稀奇物件時眼中露出的驚異。
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情,“對了,柔兒你能幫我再找樣東西嗎。”
将重新配好的藥草煎制成藥水倒入碗中,李幼如垂眸看向碗中自己的倒影,再次想到同青竹的對話。
玄羽箭的存在世間少有人能夠知道,久而久之便成為了一些權貴殺人滅口的利器,威力巨大又鮮有人知曉其來歷。
将這個事實告知給青竹,自己的可疑性也會随之變高。但比之下一次随時可能會遭受襲來的殺手埋伏,她更寧可冒這個險。
将藥端到房屋後,李幼如坐在床榻邊看着呼吸平穩不少的微生斂,伸手探上他額前的熱度,發現仍舊還是高熱不退。
低聲喊了幾聲他的名字,微生斂依舊全無反應。
李幼如将人半扶在自己肩側靠住,嘗試将湯藥灌入他的嘴裏,可是數次都失敗了,湯藥只順着嘴角溢出,昏迷的人沒有吞咽意識,再繼續下去也沒有意義。
可若就這麽不管,不必等體內剛剛平息的毒素卷土重來,一場高熱就足以危及性命。
李幼如緊盯着手中的藥碗思慮再三,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阿斂現在就死去,直至他償還自己應還的一切。
比剛剛喝的更加苦澀千百倍的藥味就這麽在舌尖綻開,可是不由得她多感受、多思慮,她唯一的念頭就是救活眼前的少年。
李幼如低頭靠近自己肩側的微生斂,帶着不顧一切的勁頭就這麽覆上雙唇,柔軟又濕熱的氣息從唇間傳來,而她并不熟練地勾着他吞咽下渡過去的藥汁。
第一次送藥耗費的時間比李幼如想象中的多了許多,仍然有不少藥從他們交合的嘴角處流出。
而且昏迷中的微生斂并沒有十分‘配合’,讓李幼如錯以為他已經清醒了,而後才發覺是無意識的抗拒苦澀的藥味。
而後幾次她逐漸熟悉該怎麽引導微生斂後才順利許多,數次這般送藥後,才終于将剩餘的小半碗藥都喂完了。
将人放平回床榻後,李幼如靠在一旁的床欄上才松了口氣。十年來悠閑度日的時光仿佛同幻夢一般漫長,以至于習慣之後,稍微少睡上一晚都感覺精神不濟,難不成也同自己年紀大了有關?
即使不願意承認自己頹廢至極的生活,她合上眼便感覺到一陣疲憊襲來,後腦猶如鉛重墜的脖子生疼。
不知不覺便随着這份沉重陷入了睡夢中,暫時也忘記了那些世間的紛擾。
只盼夢中也不要見到長今城,那些故人往事她已經想忘記了。
可不盡如人意,夢境中她看到長今城那令人生出畏懼的城牆時,第一時間就是想逃跑,可是随後手便別人牢牢抓住。
回過頭去,她見到的是此生再也沒想過見到的人。
寧石清秀麗的面龐格外清晰,眼神就這麽定定看着她。李幼如吓得瘋狂甩手,可是對方卻絲毫未受影響,像是一座石像分寸不動。
“他很像我。”寧石清的語氣一如記憶中的溫柔,可是捏住自己手腕的力道卻愈加令人疼痛,“你喜歡這份禮物嗎,還是說根本就不如真正的我?”
“你胡說什麽!”李幼如心中猛地一震,“什麽像你?!我不想聽,你放開我!”
“不喜歡為什麽要救他,不過是只有殼子相似的人。”
“閉嘴!”
“你透過那雙眼睛看到了誰,你自己不是應該比任何都清楚?不要再逃跑了,我需要你來助我一臂之力,幼如。”寧石清将她拉至身前,意味深長地笑着低頭說:“否則就将他還給我,他對我大有用處。”
李幼如心中知曉此刻見到的人只不過是夢境,大怒道:“滾出去!!”
她手肘用力一揮試圖反擊,瞬間眼前變得明亮,手中有溫熱又跳動的觸感。而眼前一晃,仿佛又再次看到了寧石清。
李幼如雙手中緊掐着那修長的脖頸,視野朦胧中看到的是一張面帶扭曲痛苦的臉。
“你,要殺了我嗎?”他斷斷續續的話語從喉間擠出,“你是真的想殺我嗎?”
李幼如緩過神來,手一松呆呆地怔坐在他身上,“你是…阿斂。”
不是寧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