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窗外的光逐漸亮起,正巧屋內燭火也燃至盡頭,從中升起一縷朦胧煙霧飄散到半空之中便也什麽都看不見了。
李幼如感覺到懷裏面的人似乎快醒了,沒有多想就閉上眼睛。
不能看到眼前發生了什麽,她對于摟着自己腰間的手臂觸感便愈加明顯了,耳畔能夠聽到的細微聲響也更加多了。
“嗯……?”
少年剛從夢中醒來,便感覺到周身似乎與平日有所不同,而且是極大的差異。
興許是剛醒來,他以為自己還在夢境之中。
可是等到意識清醒過來時,他原本平靜的呼吸便驟然變得紊亂,搭在李幼如腰間的手也立刻僵硬得不敢動。
李幼如感覺到原本緊靠自己肩膀上熱度逐漸遠離,僵硬的手也試圖從腰間緩緩抽離開。
但他們入睡姿勢過于親密,即使對方想要立刻抽身逃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不是李幼如佯裝還在睡着,只怕現在早就被吵醒了。
她心中不免想到,如果此刻睜開眼來會有什麽事情發生,阿斂會不會吓得大叫一聲。
不過比起上次差點一腳将自己踢下床榻,至少這次對方冷靜了很多。
李幼如并不知道,阿斂所表現的冷靜究竟是因為對眼前事物接受度高,還是因為對他自身夢魇之症有所察覺。
或許是兩者皆有。
她聽到門吱呀一聲開了,而後又輕聲關上了。
匆忙離開的少年沒有敢在房內多逗留一刻,無聲無息逃命般逃離了這間屋子。
确認阿斂走後,李幼如才緩緩睜開雙目,指尖觸及被單上餘溫殘留。她沒有戳破這個事實,他們之間需要這層聊勝于無的窗戶紙,提醒自己止步于此。
她在床榻上等多一會兒才起身準備洗漱,推開門先到藥園裏看眼幼苗的情況後往園地裏澆了些水,之後才慢悠悠轉到了廚房。
李幼如還未到廚房就已經聞到了一股讓人饑腸辘辘的米香味,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從香味裏辨認阿斂今天早膳應該煮的什錦粥。
可是她步入廚房時,站在竈臺前的少年卻仿佛沒有聽見她的腳步聲,一臉呆愣的神情盯着鍋裏頭的粥。
晶瑩剔透的米粒看着便令人歡喜,裏頭的香菇和肉沫也散發着陣陣鹹香。
可是微生斂卻沒有絲毫胃口,做完了早膳也沒有從今早的茫然之中回過神來,甚至連身後什麽時候來了人都沒有注意到。
李幼如伸手拿過他手中的木勺,“這粥看着可真不錯,阿斂果真是心靈手巧。”
“!”
從神游中回過神的微生斂身子微微一震,說出來的話也僵硬不已:“這、這算不得什麽,你不必事事都誇我!”
“真特別,原來阿斂不喜歡被人誇~”
“你別靠過來!”
李幼如盯着阿斂已經紅了的耳朵,可惜沒看到他已經轉過去的面容,否則豈不是能看到滿臉通紅的阿斂?
她心中又有些後悔今早裝睡了,感慨完以後李幼如便重新将目光投向鍋裏面散發誘人香味的早膳。沒有美人欣賞,用美食飽腹替代也不錯。
“那我就不客氣了。”李幼如盛滿一碗什錦粥,“對了,昨夜阿斂有沒有聽到什麽動靜?”
“……什麽動靜,我不知道。”
他回答的話語又變得生硬,還要假裝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刻意反問:“難道你聽到了什麽聲音嗎?”
李幼如知道阿斂正盯着自己的臉瞧,想看出自己是否知道昨夜發生的事情。
“既然阿斂說沒有,應該是我做夢聽錯了。”她不在意笑了笑,“春天到了,山裏也難得熱鬧,興許是什麽野獸在外頭。”
微生斂見她不甚在意的模樣,心中便也松了一松,可又立刻對自己這種欣喜感到唾棄。
他抿緊嘴,眉頭也深皺起來。
李幼如擡眼就見到他一臉沉痛的表情,不由得頓了一下。
不過嘴中沒有閑着,仍舊一口口吃着碗裏粥。她既不可能出聲去安慰對方,而且如果此刻自己承認知道昨夜的事情,反而可能會讓眼前的少年更加鑽牛角尖裏去。
這短暫的早晨過去之後,李幼如想起許久未曾巡山了,便整裝好自己的衣服打算在天氣好的時候多走幾回。
她從庫房裏拿上自己要用的籮筐和鋤刀,轉身要離開的時候便看到了當初阿斂昏迷時被自己收起過的長劍。
在屋內阿斂并沒有随身帶着它,而是懸挂在牆上。
李幼如注視着它,想起自己曾經習武時被頻頻阻擾的過往。李家自恃為名門之後,絕不允許後代子孫有出格的行為,偏偏就出現了李幼如這個變數。
身邊的兄弟姐妹都覺得她不甚合群,認為她無論是外表還是性格都随了那不知何人的母親,而非他們李氏的浩然大氣。
這句話放到現在來說倒算是一語成谶。
從幼時開始,李幼如就被迫知曉了自己與他人有何不同,家中長輩也不喜她的模樣。時不時就會有人故意給她使絆子,暗地裏嘲笑自己。
在同齡的女孩子在刻苦勤練琴技畫藝的時候,她就已經學會在無人處将和自己過不去的人統統堵住,一一教訓回去。
哪怕過後要受家法責罰也無所謂,她見到那些人仍見一回揍一回。
至今不後悔這麽做,只不過換做現在的自己一定能做到更加隐蔽報複回去。
“你要出門?”
微生斂見自己房間大門敞開便走過看,發現李幼如身上穿戴整齊,頭發也重新藏在布巾裏面了。
只是對方站在自己挂在牆上劍的前面,似乎若有所思的模樣。
李幼如回過神來,點頭答:“我已有些日子未去巡山了,可不能疏于職守呢。”
她見外頭天光已然大亮,決意不再在這裏磨蹭下去了。
可是沒想剛走兩步就被喊住了,“我也要去。”
“阿斂?”李幼如回過頭,沒想到阿斂卻目光堅定的看向自己,“我想看看這座山。”
微生斂此舉也是為了自己,他不可能就這麽呆愣等着赤霄節後,若中間又生變故,即使他只有獨身一人也要進山。
帶多一個人巡山也不是什麽難事,李幼如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只是她本意也有想讓兩人暫且分開,好讓彼此都有個冷靜的空間。
于是她道:“可阿斂應該還沒洗完碗吧。”
“洗完了,你可以去查驗。”
“那……後院的柴火。”
“昨日我已經提前弄好了。”微生斂頓了一下,仰臉伸出三根手指,隐約有些許自豪道:“三日的份。”
不僅如此,他還将李幼如有可能提及的話語也堵住了,“水缸是滿的,地昨日剛掃過,衣服也是剛換洗過的。”
“那……”
李幼如欲言又止,“其實也不是不行。”
微生斂眸中一亮,裏頭的眸光晃得李幼如心裏頭有些發慌。
她還未明白其中的含義,只是望着那張臉便總是會心軟,明明對方只有安靜的時候看起來才會像是寧石清,可卻是不同神情之下的阿斂卻看起來更加順眼。
這不是個好苗頭。
雖然可以強硬讓阿斂留在木屋裏,不過她還是點頭同意帶上他,反正巡山也很無聊,就當是給自己找個解悶的了。
雨季之後的山林之中樹木抽芽,綠蔭盛滿在山頭處,走在林木間還能感覺到習習涼風吹來。
李幼如手握着鋤刀,餘光時不時就落在阿斂配在腰間的長劍上。
而這種注視的目光也很難逃過微生斂的雙眼。
“這劍沒有什麽特別的。”
“那你剛醒來時還死活要找它呢。”李幼如撇撇嘴,手上的鋤刀在地上揮舞得更快了,“這種時候,果然還是我的刀更好使。”
微生斂無言以對,只能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四周上。
此刻谧靜的樹林裏沒有一絲當初進山時兇險的模樣,仿佛當初在雨泥裏打滾的記憶就只是錯覺。
他問:“我當初昏迷的地方也在這附近嗎?”
李幼如聞言手指指向另一處,“阿斂進山應當誤入了瘴氣重的地方了,我發現你的時候是在附近一處水源旁。”
既然少年提起此事,李幼如幹脆帶着他往那個方向走去,不出一會兒眼前視線便變得寬闊,一條自山澗而出的溪流綿延流淌在地。
碧綠的溪水裏面清澈見底,低處雜石叢生,約能沒過膝蓋的水深。
“阿斂還有印象嗎,這兒就是我當時撿到你的地方,你就躺在這兒。”
而微生斂卻記不起當時見到的景象是如何了,只是憑着一股力氣走出了那布滿瘴氣的樹林。他眯着眼環視四周,只覺得陌生。
李幼如緩聲道:“很多人在中毒以後只憑借本能行走,瘴毒會麻痹感官,比起毒發身亡,更多人會在這之前就因為失去意識掉落山崖或者其餘致命傷死去。”
“能等到救命的人可不多。”
微生斂皺起眉,直覺告訴他,對方所說的這句話仿佛是意有所指。
可是還未想清楚,便有聲音打破了他們之間的談話,他們之間的注意力也不由得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不遠處站着的人正是多日不見的青竹,他背着簍筐,睜大了眼睛瞧着他們兩人,“阿游,你在這兒做什麽呢?
“你旁邊那個人,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