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于涵玥出去沒和許亦繁說她出門後的事，大闊步過去，大手一揮攬過她的肩頭，笑嘻嘻道：“走，說好了我請你吃大餐，別壞了胃口。”
因許亦繁下午有約，她們也沒多少時間大吃特吃，而許亦繁又進入基本健康管理時間，遂找了家輕食店，一人一份意面兼沙拉，沙拉不要醬的那種。
于涵玥吃得臉如菜色，插起小番茄放嘴裏，酸爽汁水在口中迸濺，她只餘滿心對大魚大肉的渴望：“我要說帶你吃大餐，結果你就選了這兒？就這？”
看她滿臉仿佛在說“跟你一起來吃素吃草不如我在家睡大覺”，許亦繁給予她一個安撫性的笑容：“這就跟你天天上班，偶爾請假休息一樣，你讓你的胃休息休息，才能大魚大肉對不對？”
于涵玥悲傷扁嘴：“道理我都懂，可做起來太……特麽痛苦了，這是草啊！是草啊姐妹！哪裏算什麽飯？”
“那你摸摸肚子，覺得吃飽了嗎？”
于涵玥聽話摸上肚子，饒是吃了一肚子草，和看起來不怎麽頂事的意面（肉醬就沒兩口就沒了），她的胃仍是鼓脹起來，好似在說“別管草不草，吃到肚裏都是飽腹的貨”，她就在心裏給 自己鞠了把辛酸淚。
“肚子它飽了，我的嘴沒飽。”
許亦繁吃最後一口菜，慢嚼慢咽後才道：“這一般就是胖的根由。”
于涵玥：“……”
慢了一拍的她終于反應過來：“不是，我不是要跟你說這個。我想跟你說什麽來着，就那個蠢貨的話你別往心裏去，我永遠支持你，無論你做什麽。”
“謝謝你，涵玥。”許亦繁道，“其實我不是在乎他對我的置度，而是在意很多姑娘有時囿于這種偏見而放棄自己想法，你懂嗎？”
于涵玥皺眉。
許亦繁解釋：“我感謝曾經在圈裏的經歷，起碼給了我可以追夢的經濟基礎，但還有很多很多人，她們沒有這種經濟基礎，甚至說，我剛剛去說那些話也仿佛一個畫餅的老板，去給人許諾夢幻而不真實的未來，卻又無法給她們提供真實有力的幫助。如果她們按照我說的，一腔熱血往前沖，萬一撞得頭破血流，也沒人給她們兜底，所有的心酸苦痛都得自己打碎了牙吞肚裏，周圍人善良一些的或許會寬慰幾句，而多數……就是我們剛剛看到、聽到的那些，冷嘲熱諷，橫眉豎眼，各種吧。”
“可那也不能怪你吧，又不是說你讓他們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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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涵玥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沒這種包攬責任的情緒的。
“嗯，确實是。但我也确實做了什麽。只是我現在還不知如何真正去做什麽。”
許亦繁嘆口氣，好像有什麽東西宛若落在心田的一顆種子，悄無聲息中已被澆了水、曬了陽光，還被蓋上厚厚的潤土，靜待某一個成熟時機，在某個陽光明媚的日子發芽冒頭。
于涵玥隔着桌子，沒法給予她抱抱安慰，舉起面前的檸檬氣泡水。
檸檬氣泡水清透澄澈，裏面泛着無數大大小小的氣泡，切片檸檬窩在杯底，而杯口還點綴着一片綠薄荷。春日午後的陽光正好，斜剌剌地映在上頭，碧綠葉和清透水如覆上一層碎金紗。
“來，幹一杯！一是好久不見，二是祝你旗開得勝。雖然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我卻能知道你的選擇對你來說，是對的。或許你現在不知道，也許等你考上清華就知道了呢？我覺得，這對大多數人來說，也是一種鼓舞，真的。我們敬這種勇氣！”
”涵玥，真的謝謝。“
許亦繁倍感動容，舉起眼前水杯與于涵玥碰杯。
兩個玻璃杯輕輕相碰，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杯中的氣泡水微微晃動，碎了一壁的金光，亦映着兩個人在這一碰杯中隐含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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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于涵玥相別，許亦繁打車去目的地。
目的地在一老校區，周圍是葡萄園，現下時令季節還不到，小區的路兩邊擺着的并非是這裏特色的紫紅葡萄，而是各色春季水果。聞着瓜果香，許亦繁買了兩兜水果，尋着記憶中的地址，找過去。
待到了樓下，她拎着兩兜水果仰頭望向三樓。
眼睛透過三樓的窗臺，仿佛看到以前在這裏發生的種種事。
這個地方住着的人，是她從小跟着學畫的方行圓老師。初中臨近畢業，老師住的地方拆遷就統一搬到這裏，她就常來這個地方，即便後來上了高中，寄宿性質不能天天來，她但凡是周末放假就要來這裏上兩天課。
這個頻率，直到她後來意外拍戲、退學進圈被打破。
她還記得，小時候被方老師誇天分高，但老師也就說了那麽幾次後就不再這麽說，而是對她嚴格要求，常習慣板着臉指出她做得不好的地方，哪怕她說這話的時候溫溫柔柔的。
小孩子學東西嘛，一是興趣，二是期望得到大人的表揚，她也不例外。她有的時候偷懶，就會被方老師那樣一點點指出錯誤，小孩子面皮薄，被誇過自己的老師一說自然就哭了。
然而在訓哭之後她還得哭唧唧拿着畫筆畫畫，畫完之後比之前敷衍了事之作進步很多，方老師又總是柔和地摸摸她的頭，不吝啬誇獎之詞，她被誇得好像背後長了條毛絨大尾巴，翹得老高老高，嘴也是咧着的。
然後，方老師還會在她爸媽加班沒時間做飯時，留她吃飯，一桌子做得全是她愛吃的，連方老師自己的兒子也得靠後站。
等到初高中，她比小時候知道的東西多了些，也更懂事，也才知道方老師這些年在美術上始終心有遺憾。
方老師自言自己是勤奮刻骨型的，可藝術這種東西吧，有的時候講的就是一個靈氣，而她卻是匠氣多些靈氣少些，日子久了，她便也不再追求去看那些攀不到的高山，而是回到小城市，辦了個美術班，既是一種糊口度日的方式，又能發掘好苗子。
而且她的畫境，反而在釋然之後有了大大小小的突破。
她呢，則是被方老師發掘的好苗子之一。
可以說，在她意外進圈之前，她被方老師給予厚望，誰也沒想到命運之路的偏差，她走上了同是藝術卻截然不同的路，這條路一走就是十年。當時的她，估計也沒想到，會有今天，我還會回來，選擇以前的那條路。
脖子仰得發酸，陽光也有點刺眼，眼圈有淚在其中打轉。她忍了再忍，算是才把淚憋回去，這時候她才方覺兩手也痛得厲害——兩兜子水果沉甸甸的，塑料袋在手上勒出幾道紅痕，幾乎是嵌入肉裏。
她剛剛陷在回憶裏，恍然不絕。
轉而進圈，放棄美術，不算是她踯躅的主要原因，而是她之前自認為愧對方老師，連招呼都沒和她打一聲就放棄了，還是方老師在知道她進圈之後聯系過她一次，那個時候隔着屏幕，她也能感受到方老師言語間的失落與難過。
自那之後，她沒再敢和方老師發過消息，哪怕是看到對方發的朋友圈，誇這個小學生又誇那個小學生，她無意間在朋友圈看到，點開看了又看，遲遲連那個輕飄飄的“贊”都不敢點下去。
她有的時候覺得自己不是這樣的人，起碼不擔心，也不會猶豫不決。唯獨面對方老師，許是當年愛如親子的教導，以及她怯懦不敢打聲招呼的離開，這些都在心間留下深深印記，埋藏在她深不知底的內心深處，慢慢地彙成一窪名為“愧疚”的池潭。
她在發退圈微博之前，猶豫再三，試着給方老師發了條信息，一直到昨天，她收到那條回複的時候，整個人有種緊繃的弦終于松了的感覺，又有種內心池潭肆虐成汪洋的自愧感。
然而，真到了樓下，她之前積聚的勇氣又變成不确定。
方老師真的還會願意教她嗎？
突然，“轱辘”一聲，樓上她盯着的方向，打開了一扇窗，一個熟悉的人探出身子，對着底下喊道：“愣着幹嘛，大明星連路都不認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