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15
曲黛笑了起來,一雙明眸彎如兩輪新月,在燭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輝。她站起身,替相師大人把那件白色貂皮卸下來。
相比尋常男子,蘇鏡之的身形算得上纖瘦,她肌膚雪白還有幾分羸弱之感。
見相師大人又拿起了一卷書,曲黛上前詢問:“大人,可要再點盞燈?”
那人略颔首,眸未擡。
又點了盞燭火,帳篷內被照得更亮了些,玄黑的衣袍仿佛被鍍上了一層碎金,襯得那絕色之人愈發矜貴。
既相師大人沒有要歇下的意思,曲黛便安靜地守在邊上陪着。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蘇鏡之放下了手上的長卷,擡頭看向她,“曲姑娘去歇着吧。”
明明是好不容易得到地赦令,曲黛卻下意識地搖頭拒絕,“大人,民女不困。”
她守着的是好不容易等回來的人,怎麽會願意就這麽先退去休息呢。
燭光落在她淡金色留仙裙的裙擺,蘇鏡之櫻紅的唇瓣輕輕啓:“聽燕青說你走了山路後腿疼得厲害,現在是不疼了麽?”
她…早就忘了這茬事了。曲黛的臉頰泛起一層淡淡的緋紅,留有幾分羞意,“大人,不疼了…”
只見,蘇鏡之朝她揮了揮袖,溫潤如玉,“過來坐。”
“民女不敢…”曲黛怯怯地将頭埋低。
“平日倒是不見你這般拘謹。”蘇鏡之的聲音清冽,如玉扣環,悅耳動聽。
曲黛咬咬粉唇,感恩戴德道:“大人寬以待人,不究民女的過失,膽子就…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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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句話,蘇鏡之嘴角的笑容更甚了幾分,有着說不出的溫和,“過來罷。”
“是。”曲黛再次大着膽子坐過去,這還是她第一次離大人這麽近。
“這寒地不比盛京,沒有相府那般吃穿用度,你可受得住?”那人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裏透着淡漠,有幾分疏離之感。
曲黛偷偷瞄過去,發現蘇鏡之并沒有看向這邊,于是未多思考便答了:“相比大人的事事親力親為,民女只是待在帳篷裏等着,自然是受得住的。”
相師大人只瞥了一眼,沒有再開口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這小小的一方地,始終萦繞着一股淡淡的麝香,幹燥而溫暖。曲黛規規矩矩地守着,能近坐在旁,她這幾日再辛苦都是值得的。
燭火微晃,帳篷內一下子暗了些許,短短一截就要燃盡了。曲黛立刻起身添了一盞。
在燭光大亮的時候,她束發的那條淡金色發帶落了下來,青絲随之披散在雙肩,還有幾縷落到了額前,曲黛趕忙蹲下身撿。
彼時,蘇鏡之擡頭,往那掃了一眼。
三千青絲,楊柳細腰,女兒嬌顏,薄粉施朱。
燭火靜靜地燃,偶有書頁翻動地聲音,這一夜過得悄然無聲。
*
這路還有好長一段,風吹得寒冷刺骨。一連下了好幾日的大雨,這寒地又鬧起了洪澇。
高高在上的相師大人直接脫去了禦寒的貂皮大衣,連披風都不曾帶一件,和兩百精兵一同前線赈災救人。
曲黛是跟着一起去的,站在岸上救濟那些災民。時不時有泥漿濺到衣裙上,原本就未多打理的長發早就被寒風吹得微亂。
待到夕陽西斜,她坐在一張殘桌前捧着米湯喝。
有一四十多歲的男子走了過來,身上那件官袍被沾了不少漿黃的泥水,“赈災之事已過大半,鳳朝有蘇相師乃百姓之福,王某人身居縣令慚愧得很,心想無以為報,願擇日定登門道謝。”
聞聲,曲黛看了過去,來的是王縣令大人。她依舊端着米湯,并未起身行什麽禮,凝眸望得出神。
遠遠見她目光渺遠,王縣令又問道:“姑娘在為何事發愁?”
她便收回視線,放下湯碗,站身搖了搖頭。
蘇大人昨日徹夜未眠,一連幾日無暇歇息。這天之驕子,身上的擔子重得很。若是可以,她倒是希望大人自私些,好好歇歇。
“這麽多人裏只你一個姑娘。”見她不語,王縣令又問道,“姑娘可是相師大人的親眷?”
曲黛再次搖了頭。
王縣令心中有數,這女子與相師大人有不前的關系,興許他日得喊上一聲蘇夫人。
對外人,曲黛本就話不多,很快就找了個理由離去了。
*
洪災度過來了,接連好幾日萬裏晴空,路上的水慢慢幹涸,赈災之行将近尾聲。
這日曲黛朦朦胧胧地準備起身,就被一只手按住。
曲黛一下子醒了過來,只見相師大人正伫立在自己的窗前,她面露不解,疑惑道:“大人?”
“這幾日好生休息。”蘇鏡之面色如常。
這話弄得曲黛一頭霧水,她支起身子,然後……就發現自己衣裙紅了一塊。
葵水什麽的…男人也懂嗎?一時間曲黛的臉紅透了。
這感覺,何止是奇怪。
而相師大人絲毫沒有要回避的意思,只是将視線轉開,“時候不早了,你在此歇着。”說到這,她突然頓了頓,“晚些時候,本相會來接你。”
“是…謝大人……”曲黛大腦一片暈乎,雙頰是兩抹火燒的雲霞,只想把自己的臉埋進被子裏不要出來見人。
好在相師大人說完這話就出了帳篷。
過了一會兒,有一二十多歲的女子拿着一大包東西進來,教她如何處理……
得知是相師大人囑咐的…曲黛的臉再次爆紅。
*
曲黛蒙在被子裏裝了一天的死,直到蘇鏡之回來,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自處,好像怎樣都會很奇怪……
“在想什麽?”相師大人聲音清越,絲毫沒有将世人忌諱的葵水放在眼裏。
“沒…沒什麽……”曲黛的臉還紅着,擡頭看向玄衣之人,又羞又怯。
卻未想到,蘇鏡之會親自運功為她暖身。
“莫要亂動。”大人在她身後,說話時不茍言笑的嚴師。
曲黛只得乖乖點頭,“嗯。”
除了驚訝,還有喜意。周身彙了暖流,原本脹痛的小腹很快就變得酥酥麻麻的。
她心口一方領地也漸漸溫熱起來。
曲黛揚着嘴角,四舍五入一下她和相師大人就是同床了呢……
半柱香的時間快到不可思議。
“可有覺得好些?”蘇鏡之站在床邊,如墨的眸看着她。
“嗯好多了…”曲黛應聲,女兒家的嬌态在此刻盡顯。
只見,相師大人忽然俯了身,曲黛避之不及,濃而卷長的睫羽輕輕顫,仿佛一呼一吸間能碰上那人白淨如雪的脖頸,讓她一時間舍不得移開眼。
良久,蘇鏡之微眯了雙眸,半帶輕笑道:“好看麽?”
“好看。”曲黛老老實實回答。
剎那間,那張絕色妖冶的臉上攜了清淺的笑意,唇畔恰好勾勒出弧度,轉盼流光。
這傾城之色桃羞李讓,見之忘俗。
上馬車前,蘇鏡之又扔了一條絨毯給她。
馬車輕輕晃着,曲黛裹着絨毯,昏昏欲睡。
待到再次擡眸,蘇鏡之看到了一個合眼睡着了的姑娘。
“大人…”這一聲夢呓飽含女兒家的嬌憨,揉碎了無盡的溫柔。
蘇鏡之眉眼含笑,将手伸過去,碰到那雪白絨毯的時候,睡夢中的姑娘調整了睡姿,粉白的指尖就恰好擦過不盈一握的細腰。
“就要回去了。”蘇鏡之低眉,為她把絨毯撚好。
曲黛醒來的時候,對面坐着的人已經不在了,而她身上的毯子卻是蓋得好好的。
相師大人…她掀開簾子,遠遠地看到那玄衣輪廓。
當真是……想嫁。
最遲再過十日就能回盛京了,一行人換了住處,雖不如相府精致,但好在寬敞明亮,比那帳篷好了太多。
至于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曲黛從開始下意識地覺得不大好,變成了習慣。
一次去前線,蘇鏡之救下了一個小女孩,約莫十五六歲,看到救民恩人的時候整個人都看癡了。因着她父母雙雙逝去便将她收在麾下。
回府那日,把她扔到燕青那輛馬車上。
将近一個月,赈災之行算是結束了。
相師蘇鏡之進宮與年輕皇帝下棋議事時,皇帝笑她身子骨弱,不像個男兒。
蘇鏡之笑着咳嗽,面色如常,說是娘胎帶下的病根。
“進貢的幾株千年參,你拿去罷。”
皇帝下了一道旨,賞賜黃金千兩,珍品無數。
*
夜色如水,曲黛遲遲未入眠。
相師大人是得了賞賜又恢複了聖寵,可她總覺得大人此次赈災回來身子又羸弱了幾分。
他們這種知天改命的人,都…活不長久吧?
遠遠的,她聽到了一陣咳嗽聲,幾乎是小跑着繞過那堆疊的假山。
一時間,曲黛不知該跪還是該退,“大…大人……”
溫泉池上水汽缭繞,那玄色外袍已經褪去,只剩了素白裏衣。